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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秦敛瞟了我一眼,连话都懒怠答。

我幽幽地道:“万一我又给你出丑了怎么办?”

秦敛给我一一系上带子,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又给我套上了另一件。他挑起眼尾瞧着我,慢悠悠道:“哦?你什么时候给我出丑了?”

我很郑重很诚恳地望着他:“哦,一定是我记错了,我从来没有给你出丑过。一定是这样的。”

秦敛似笑非笑,卷起我的一绺头发道:“真是多劳你挂心。反正出丑的是你不是我,你放心,被牵连的也不会是我,是那群奴才罢了。你昨天私自跑出宫,宫门守门的奴才每个人都领了二十板外,扣一个月俸银处置。你若是再出宫,这个数目估计还得翻倍。”

见我瞪大了眼,他看起来反倒心情很好,拍了拍我的脸蛋儿接着道:“所以说,要想别殃及无辜,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一块儿在东宫里闷着比较好。”

“……”

南朝实行的是一夫四妻制度。也就是说,每个男子至多只能有四个老婆,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要遵守。

当今圣上英明决断,把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兼风生水起,以及谷不生虫且路不拾遗。圣上有四位宫妃,分别是一位皇后和三位侧妃,并且四位宫妃各生了一个儿子。

而所谓的家宴,也就是当今的皇帝坐在最高的位置,左右两边依次是他的四位宫妃,两个女儿和两个女儿的驸马,以及四个儿子和四个儿子的诸多妻妾。

然而常言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这四位皇子除了秦敛以外,个个都很不争气。爱女人的爱女人,爱男人的爱男人,爱钱财的爱钱财。从小到大一路培养下去,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只顾宝贝着自己心里那一点小九九,对江山和权力毫无兴趣。

但是让圣上比较欣慰的是皇后诞下的四皇子秦敛实在是太争气了。据说他的功绩辉煌,十七岁即主动请缨去了沙场,并且很有以一敌十的架势,领了一队轻骑巧擒了叛乱部落的头目。假如这样的事只发生一次,那大概还可以说秦敛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但诸如此类的智勇多谋的事迹偏偏还数不胜数,让人辩无可辩,只得心悦诚服。

据说秦敛曾经也爱女人,并且还逛过数家青楼,但是那些眼睛皱成一对核桃的老臣子偏偏说他这叫男子的适当放松。我就很不明白,为什么三皇子殿下爱女人那就叫花天酒地荒淫无道,秦敛爱女人就改叫做红颜知己体贴温柔。

不仅如此,据说秦敛曾经还爱钱财,但是那些眉毛已经年久失修少到寥寥几根的老臣子偏偏说他这叫收藏古董风雅清贵。我就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大皇子殿下爱钱财那就叫钻钱眼里贪图便宜,秦敛爱钱财那就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末了,老臣子们还唯恐无法说服人,又补充了另一条,最起码,太子爷不喜欢男人,这就好,这就好啊。

那会儿我偷听完毕,一口闷气憋在肺里,半晌都没能喘出来。

我觉得我自从遇见秦敛,我的生活就像是一碗白粥里加了一块香喷喷的羊排骨,别人会以为那是大大的福气,白粥不但平白涨了百倍的身价,还变得营养又美味。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是最喜欢白粥的,并且我天生懒人,十几年如一日都只爱白粥,是不爱换换口味尝试下的,而最重要的是,我对羊肉过敏的。

据说小时候我第一次吃羊肉,当天晚上就高烧不退,几乎丢掉了半条小命。当时父皇大发雷霆,宫中太医因为这个年龄最小却也最体弱多病的公主,大冬天里被迫在冰凉的地面上伏贴着跪了一夜。

阿寂说,等我再长大一些后,在一天上午知晓此事,有那么一瞬间是愧疚的。但是等中午吃饱之后,我的愧疚就随着食物一起消化完毕,从此之后,我便对太医院的太医们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持了坚忍而持久的敌对态度——因为他们熬制成的中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而且还明令禁止我吃糖。

阿寂说,我的病症打娘胎带来的,但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就会自行慢慢转好。但是不得不说,从出生到那个所谓的十几岁的这一其间,我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每年冬天太医们都恨不得让我跟着青蛙狗熊之类的一起冬眠,因为只要是我醒着,我便是狠狠咳嗽着的。只要我是咳嗽着的,他们就必须要给我熬药。只要是熬药,我便是扭头磨蹭费尽心机都要倒掉的。只要我倒掉,婢女们前去偷偷通知的父皇必定是要过来看望的。而只要是父皇一过来,太医们就必定要被责骂的。

于是我仇视太医,太医仇视我,但是我又必须依赖太医,太医也必须治疗我……长年累月里,我们渐渐养成了大自然普遍哲学之一,对立与统一的辩证关系。

直到前年,也就是我十五岁的冬天,我终于不再咳嗽。我记得去年的春节,宫中放的烟花格外多,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亮眼夺目,多姿多彩,砰的一声开在天空中,就像是夜幕中骄傲开屏的孔雀。那么多的烟花,我总是疑心太医院那一块放的是全宫中最多最大最亮的。但其实真正的事实是,去年正月初三,我唯一的姐姐苏姿正式出嫁。父皇很是舍不得这个一姿一容一、言一行都完美体现了皇族该有的风雅和矜持的女儿,便在她大婚前三天的春节上下了奢侈的大手笔。似乎将宴会办得越盛大,就越能体现出父皇对姐姐的疼爱和不舍。

姐姐嫁的是当朝宰相之子。大婚当天,她第一次绾起了头发,露出美丽的细长的颈项,扬着高高的头颅,水红色的绣鞋藏在长长的水红色的嫁衣里,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骄傲。她没有笑,其实,说实话,从小到大我也没有见她真正笑过几次。她的笑容总是象征性地抿抿唇,然后垂下眼,就又变回了淑良温婉的模样。

而等我和秦敛大婚的那天,我终于明白了姐姐苏姿不笑的缘由。别的都不提,单单是那重达十斤的头冠,和曳地七米的裙摆,就已够逼得人将三魂七魄起码丢掉一半。婚嫁只需一日,然而谨记大婚每个详细的步骤,以及全身从头到脚的沐浴香薰化妆等打点都要从七日前便做起,对于十七岁的我来说,莫说笑,能不哭就已是不错了。

我在婢女们的帮助下和秦敛三拜九叩,仍旧累得腿抽筋脚麻木。我也学着苏姿的样子高高扬着头颅,然而我发现,当我扬起脸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秦敛那张对着我似笑非笑的脸,而若我平视,看到的则是他衣服上张牙舞爪的象征身份的织绣龙纹。

那条龙的眼睛活灵活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像是它在注视着你。然而说穿了,龙纹再栩栩如生到底也是个死物,两相比较之下,我还是选择了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后者。

直到洞房时,我的视线才向上偏移了四十五度。这不是我自愿的,全都是因为秦敛如同调戏良家妇女一般用手指抬起了我的下巴。

而后他说出的第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真有趣。”

然后我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让我印象也很深刻。我很了然地望着他,道:“你调戏过许多女子吧?这个动作做得真纯熟。”

秦敛:“……”

然而秦敛并不经常这样无语。或者可以说,除去大婚那天他大概是因为没料到我在千斤压顶的头冠之下还能思路清晰地反驳他,从而一时因稍稍惊讶而失神之外,他和我的对话都是以他占上风而告终,把我明褒暗贬或者明贬暗也贬地直说得哑口无言才罢休。

若是搁别人,这样的结果反复出现后,大概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对秦敛退避三舍,假如三舍不够还可以再退五舍,芳草萋萋鹦鹉洲,烟柳画桥锁清秋,天下之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二是越挫越勇,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囊虫映雪,无所不用其极地用知识武装自己,然后几年之后为一雪前耻而卷土重来,以一针见血、博学强识、舌灿莲花之本领让秦敛彻底羞愧,羞愧到双掌在面门一拍,废掉自身毕生绝学。

然而我既无法对秦敛退避三舍,也无法出宫只为去闭关报仇,我跟秦敛朝夕相处,除了努力让自己大度,气愤之后找点歪门邪道来安慰安慰自己,也没有了其他别的方法。

两个月前,我随父皇来到南朝,受到了南朝的盛情款待。

关于盛情与否的判断要看排场的大小和东道主脸上笑容的程度。而从现场看,南朝众位皇子宫妃都列席,人物很全,婢女很美,食物很可口,舞女很敬业,排场和面子明显都给得十足;而皇帝脸上的笑容也十分和煦,堪称七月天气里的一丝清风,或者是腊月天气里的一轮暖阳。

国家与国家高层的往来,总是要带一些交易。我的父皇和秦敛的父皇在谈笑间似乎就已默契地达成协议,各取所需,酒宴间聊得看起来很是惬意。

临近末尾的时候,南朝皇帝的眼风突然朝我扫过来,嘴角带着笑意道:“传闻苏国的一对公主才貌双全,一个安静一个活泼,一个能歌一个善舞。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皇族男子要学的两位公主都学得面面俱到,且研习得精深。孤今日见到的这位二公主,美貌着实万里难挑其一,不知舞蹈是否也如容貌一样令人惊艳?”

其实我很想实话讲,传闻基本百分之一百都是有注水成分的。当然,这段话从传闻到南朝皇帝的脑袋里再到其口中,就又更加了几分刻意赞美导致的注水成分。

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我既要学得面面俱到,就无法再做到研习精深。我的剑术基本不能称得上是剑术,只能花拳绣腿地耍一套最熟悉的路数,或者是几招最拿手的姿势,除此之外,我对这项运动的了解就只剩下了死记硬背的几套剑术历史,以及八卦得来的资料比较详细的几位剑术高手人物传。而之所以只熟悉这几位高手而非少林高僧武当教主等,在于他们几人有一个共同点——容貌比较好看。

但南朝陛下的话既已说出口,我便不得不走到宴席正中央,在传闻中我所擅长的几项中选出一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番,以此证明南朝陛下金口玉言,绝无妄语,以及证明我并非绣花枕头,乃是苏国货真价实的二公主。

我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我所拿得出手的,大概对于南朝在座这些女人来说,也都是她们可以拿得出手的。唯独苏国的凤阕舞,是皇室独有的舞蹈,纵然他们见多识广,也未必瞧过。从而纵使我跳错,他们也无法细眼瞧得出来。

鼓点奏起的时候,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秦敛。

其实这之前我已经在座位上偷看他许多遍。

他坐在距我不远不近的位子,束起的冠发、敛起的沉静眉眼、唇畔若有若无的笑意,以及宽大袖袍下修长优美的手指,我在他抚弄酒杯的时候都可以看得到。

这是一个比我的哥哥苏启还要优雅从容的男子。

我在座位上偷偷地看他的时候,他没有看我。

他的眼神有一点漫不经心,好像酒杯和里面的酒有莫大的魔力,吸引着他的注意。

我站在宴会中央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看我。他抬起眼睛很仔细地听着他的父皇说话,嘴角微微含笑,是客套出的微笑。

而等我一舞完毕,秦敛仍旧没有看我。他的手指捏住酒杯,凑在嘴角,却没有喝,目光落在我未知的一点上,他两边宽大的袖袍挡住了他的面容,模糊了他的表情。

然而等到次日,我在南朝安置的寝宫中休息,突然得到了秦敛向我的父皇请求让我嫁给他的消息。

其实父皇这次带我来到南朝,本就是希望两国联姻。而身为太子的秦敛既已开口,其他皇亲贵族就断没有了从虎口夺人的道理。

实话讲,我很不能理解秦敛的这一行为。不过据我后来得出的经验,秦敛的种种行为里我能理解的实在是少数,而我能理解并能够给予支持的又是少数中的少数。

秦敛提出联姻的次日,他的父皇便询问我的父皇,用很是温和的语气道:“你看……”

他说了很久,无非就是两句话。秦敛文治武略皆有大成,品行相貌更是无可挑剔,南朝这样一位民众爱戴臣子拥护的储君,渴求嫁给他的南朝女子人挨人可以堆满整个大南朝国库。而既然秦敛难得开口求婚,我的父皇既然也一样是来联姻的,那两人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我听说之后沉默了一上午。心中有那么一点不平,就像是丝绸上一点点的瑕疵,如何也抚不平。也不知究竟是哪里的不甘愿,总觉得我这样简单快速直接地嫁给秦敛着实有些仓促。虽然我得承认,我在从苏国来南朝的路上就是做了准备要嫁给他的。

我虽然有些郁郁,但是我的父皇答应得很爽快。

见我闷头不语,他还以为我是在害羞加默认,下午便大手一挥,同南朝皇帝讲了讲,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礼部官员就忙不迭地跑去定大婚事宜去了。

事已至此,我身为哥哥苏启口中所谓的什么“苏国开国以来最懂审时度势的一位公主”,虽然我知道他那时候那样恭维我只是为了哄我帮他抄书经,但如今我还是只能从命。

我从命以后的第二天就遇见了秦敛。我贸然闯进父皇暂住的宫殿,一眼就看见秦敛换了一身绲着金色纹边的常服,看那表情大概是在跟我的父皇商谈未知事宜,手中悠悠地捏着一盏茶,宽大的袖摆垂下来,侧脸是真正的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亦带着说不出的风采,说不出的雅致。

想想那个时候的秦敛,再想想现在,除了用“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来形容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成语了。

不过我当时的的确确也是被他那种风致给糊弄住了,蓦然就想起了两句很不符合我的公主身份以及很不符合秦敛太子身份的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秦敛看到我,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对我点点头,露出一个很清浅却又是很迷人的笑容:“二公主早上好。”

我抬头望了望天上挂着的太阳,心想这个时辰早起的虫子早就被晚起的鸟儿吃光了,早个头啊早。

但我面上还是特笑容可掬地行了个礼:“太子也早上好。”

然后我的父皇就用特别拙劣的理由自己出去了,就留下我和秦敛两人一坐一站杵在偌大的宫殿里。

我瞧着他捏着茶盏分外从容淡定的模样,率先笑吟吟地发难:“太子千岁,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请求父皇赐婚?”

秦敛瞥了我一眼,悠然道:“我什么时候着急了?”

“你要是不着急,怎么这么早就向我父皇求婚了?”

“哦,”秦敛眉目不动,凤眼眼尾挑得特别欠揍,“难道宴会上不是你一直在看我?我还以为是你看上我了。”

我咬咬牙,暗骂一声无耻:“你如果不是一直在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看你?”

秦敛悠然地喝了口茶,悠然道:“你那视线就跟两把刀子一样,我就算是个盲人,都能知道你快用一双眼把我给切成瓜果块了。”

我被这话堵得一阵郁闷。

秦敛嘴上得了胜,也不恋战,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去折腾茶壶,自顾自地往茶杯中倒茶水,那个动作悠闲得就像是大婚跟他无关一样。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突然就想起我刚刚实在不该顺着他的话音往下走,我就不该做那个假设,我就该说“我什么时候看你了,你少自作多情了”,这样,我就能把握主动权了。

由此可见秦敛不是一般的阴险。喝着茶的工夫还不忘给人下套,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口舌便宜,他身为堂堂男子且是大南朝堂堂太子,都不肯让一下我这个弱女子。

可有些事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这次错过了时机,下次就再难问他为什么要娶我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又是一阵郁闷。

婚礼定在两个月后,我一想到要和这么一个狡诈如狐、阴险如狼的人大婚,我就头疼。一天早晨,阿寂一边给我绾发一边道:“公主不是很想嫁给太子吗?”

我狠狠道:“我什么时候很想嫁给太子了?”

阿寂一副“你的想法都写脸上了还用我说出来刺激你吗”的表情。

“好吧,我是希望能嫁给他。”我泄气道,“但我不喜欢他。”

阿寂这次则是一副“你的嘴硬都写脸上了我就不说出来刺激你了”的表情。

我:“……”

但我还是不甘心,于是在大婚前的两个月里的每一天,我都在和秦敛做着艰苦卓绝又坚持不懈的斗争。

第一回我往他的朝服里扔了一条毛毛虫,这家伙当着奴才们的面不好发作,还得笑呵呵地收下,然后我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他特制的一盘菜,黑黑的香香的还附赠一小盘蘸料,我刚要心情愉悦地下筷,秦敛就坐在一边云淡风轻地开了口:“这个叫毛菜。做起来挺费事的,你慢慢品尝。”

我执起一个凑到嘴边:“毛菜?”

他云淡风轻地点头,接着云淡风轻地道:“这盘菜是我命厨师用王富他们捉了一天捉到的所有毛毛虫做成的。”

我哇的一声就对着婢女眼明手快递过来的铜盆呕了起来。等我呕得眼泪汪汪不停咳嗽的时候,秦敛又端着太子的风致和气度,云淡风轻地接着道:“哦,忘了告诉你另一件事。我刚刚骗你的,这其实就是一盘普通的猫耳朵,烧得有点焦了而已。”

我用手颤抖地指着他,一时间咳嗽得更厉害了。

第二回我本想把秦敛引进一个挖好的三米深的陷阱里,让他就算太子威严犹在但颜面却会尽失,但没想到秦敛不但阴险反应还很迅速,在掉下去的前一瞬竟然还不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也一并拽进了陷阱。再然后他就装模作样地抱着我在陷阱里高喊“来人”,并且在我俩重返地面后还一本正经地拿我当挡箭牌,说是因为我一时不慎误入陷阱,掉下去的前一瞬反射性抓住了他的衣角,于是把他也一并拽进了陷阱里。

他对父皇解释的时候,我的脑袋被死死按在他的胸前,我气得浑身发抖,他的手还不停地在我后背轻拍,于是在别人看来估计就是真的受了惊吓的模样,让我真是不得不咬碎一口银牙还得生生吞下。

我只能在心中暗暗地愤恨,反射性你个大头鬼啊反射性。

类似事件多次反复,终于让父皇听到了风声。父皇特地叫我前去训话,一副恨我又故态复萌的模样,怒声道:“你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有什么用?你两个月以后不还是得嫁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秦敛捏着扇柄从殿外悠悠地走进来,笑得特别清淡,说得也特别清淡:“公主正值碧玉年华,天真烂漫,本该如此,没有关系。”

我当时被他这通没头也没尾的奉承话拍得连钻墙的心都有了。

所以,综上所述,还是那句话——秦敛真的是太讨厌了!

然而大婚之后,我才发现,用“讨厌”两个字来形容我对秦敛的印象,还算是太轻了。

刚入南朝的时候,我就听到坊间传闻秦敛有多英俊飘逸、多运筹帷幄、多风流倜傥,而这些词中我听到的最多的又是“风流倜傥”四个字。

不过对此的感想,阿寂却说:“公主,为什么奴才不觉得坊间说殿下风流倜傥的话有很多?倒是夸殿下丰神俊秀、沉稳睿智的好像更多一些。”

我说:“那是因为你听到的都是男子的评价,可是对于待嫁闺中又芳心萌动的女子来说,风流多情才是第一吸引力呢。”

阿寂说:“可是公主,你是怎么认识南朝的女子的?”

我的反应是指着乌压压的天空很认真地说:“啊呀,阿寂你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

按照我苏国女子的传统观念,风流倜傥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词。在大南朝的女子眼中,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词。然而当提起秦敛的时候,那在大南朝的女子中,这四个字就又算得上绝好绝好的词了。

对于秦敛,南朝的女子似乎总是有个幻想。认为蝴蝶之所以还在流连花丛,只是因为蝴蝶还没有遇上一朵够大、够鲜艳、够郁香的花。然而我认为,蝴蝶只要还长着一双翅膀,那就永远遇不上那朵够大、够鲜艳、够郁香的花。而蝴蝶如果被人掰断了翅膀,那他就算遇上的是旮旯里的一朵狗尾巴花,也必须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

可是,理论上可行的事何其多,现实里遇上的克星又何其多。秦敛远看像蝴蝶,近看却是老虎。老虎没有翅膀,但是有尖利的牙齿。所以我和秦敛的斗争,实在是一场力量悬殊的对比,过程是多样的,结局是必然的——

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

有一天我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如果让一位绝色美女偶尔在秦敛面前走动走动,那么不需要诱惑,秦敛也许就会露出好色的马脚。而人一旦有了痛脚,那么一切都会很好办。

这种事本来第一人选是阿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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