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奈特利可以与爱玛争吵，爱玛却不能与自己过不去。他很不高兴，隔了一段时间未来哈特菲尔德。两人后来见面时，他的表情仍然严肃，说明她还没有得到原谅。她也有些不快，但没有后悔。相反，几天来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证明她的打算和行为是正确的，使她很得意。

画像配了个精美的画框，埃尔顿先生回来后立即还给了爱玛。由于画像高挂在客厅壁炉的上方，他得站着看，还发出几声赞叹。至于哈里特，虽说年轻，头脑欠灵活，显然感情也有了迅速、稳定的变化。她还记得马丁先生，但那只是为了与埃尔顿先生相比，反衬出他的完美，这一点最使爱玛满意。

她原打算让她这位年纪轻轻的朋友多看有益的书籍，多听有益的谈话，以便增长见识，可是进展甚微，往往一日拖一日。比较起来，闲聊容易，钻研书本难；为哈里特推算和安排命运轻松愉快，扩大她的眼界或培养她的分析能力伤神费力。目前哈里特唯一要动笔，或者说，每天夜晚唯一要费脑子的事情，是把她遇到的各种各样的谜语端端正正写到一个有光纸的四开薄本上。这个本子是爱玛装订的，加了装饰品。

在当今人人喜爱文学的时代，这种搜集工作相当普遍。戈达德太太学校里最有才华的老师纳什小姐至少抄录了300条谜语。哈里特首先是从她这里得到的启示，希望在伍德豪斯小姐的帮助下胜过她一筹。爱玛很出了力，又是自编，又是回忆，又是挑选，加上哈里特写得一手好字，因此这本集子将来也许是首屈一指的，不但谜语多，而且很漂亮。

伍德豪斯先生与女孩子们一样，对这种事兴致勃勃，常想搜集些有价值的谜语让她们写进本本。“我年轻时知道的好谜语真多，可惜现在忘了，以后也许能回忆起来。”每次讲完这话，都要念一句：“美人基蒂冷如冰。”

伍德豪斯先生与好朋友佩里聊过这件事，但佩里眼下一个都没有搜集到。他劝佩里多多留意，对他抱有很大希望，因为他交际广。

他女儿的想法与他大相径庭，认为在海伯里不是逢到有知识的人都得求教。她只找了一个人——埃尔顿先生一一帮忙，要他把能搜集到的各种各样的好谜语统统贡献出来。她看到他卖力地进行搜集，非常高兴；还发现他无比讲究，一定要那种又有文采又歌颂女性的谜语才肯拿出手。她们听他说过两三个绝妙的谜语。有一个有名的字谜他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得意洋洋，但等他带着丰富的感情念了几句时，她大失所望，原来她们早就抄上了。

前半段是人的苦闷，

后半段是苦闷的人，

两段合成一剂良药，

_有苦解苦有闷解闷。①

①迷底为woman(woe+man),意为“女人”；woe意为“悲哀”，“苦恼”，man意为“人”，“男人”。

爱玛说：“埃尔顿先生，为什么你自己不编一个呢？要新颖就得编，这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

“哦，那不行，我从来没编过。就怪头脑笨！恐怕，伍德豪斯小姐——”他顿了顿，“或是史密斯小姐要看我不上眼。”然而第二天，他拿出让人看得上眼的东西。稍坐一会儿后，他把一张纸放在桌上就走了。据他说，写在纸上的字迹是他朋友献给一位他爱慕的年轻小姐的，可是爱玛从他的神态一望而知，那是他自己写的。

他说：“这东西我不是想拿来上史密斯小姐的集子，朋友编的谜语我没有权利公开，但让你过过目倒不妨，你或许会愿意看看。”

爱玛心里明白，这话主要不是对哈里特而是对她说的。他是个机灵人，发现爱玛的眼光与他相遇显得自然，而她朋友的眼光不大自然。说完他走了。

过了一会儿，爱玛笑着把那张纸推到哈里特跟前，说：“拿去吧，给你的。”

但哈里特的手正在发抖，拿不了。而爱玛又是个事事要争先的人，于是抓起来便看。

献给某小姐字谜

前半生是陆上王，

享尽荣华权无上；

后半生里变模样，

威风凛凛霸海洋。

一切到头都虚妄，

男儿威风全完蛋；

甘为淑女做奴仆，

空作陆海两地王。

明眸含情识谜意，

才女有心送佳音。

她两眼盯着想了一会儿，猜到了；为了慎重起见，又看了一遍，捉摸字里行间的含义，然后递给哈里特，笑嘻嘻地坐在那儿。哈里特望着纸出神，心有余而力不足。爱玛想：“妙极了，埃尔顿先生，非常妙！别的字谜比不上这一个。‘求爱’①！真是一语双关。我知道你是在求爱。字谜是个幌子，你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说：‘史密斯小姐，请允许我向你求爱吧。你一定会猜出我的字谜和眼中的深情。’‘明眸含情识谜意’，说的分明是哈里特。用‘明眸’形容她的眼睛没错，恰如其分。‘才女有心送佳音哼，哈里特是‘才女’！好极了！只有堕入情网的人才会这样恭维她。啊，奈特利先生，可惜你没有看到，这个字谜能使你心服。你从来没有认过输，现在得开先例。好字谜，编得巧妙！事情肯定就要到关键时刻。”

①谜底原文为Courtship。英文Court意为“宫廷”，ship意为“船”,Courtship意为“求爱”。

她就这样满心欢喜地想着，正出神时，哈里特猜不透字谜，蹩不住问她，打断了她的遐思。

“伍德豪斯小姐，这是什么字，是什么字呀？我不知道，一点猜不出。究竟是什么字呀？伍德豪斯小姐，你猜猜看，帮帮我吧。我从没有见过这么难的。是‘王国’吗？不知这位朋友是谁，这位小姐又是谁。你觉得这字谜好吗？会是‘女人，吗？‘甘为淑女做奴仆’。是不是‘海王星‘威风凜凛霸诲洋’。要不，是‘三叉戟，？‘美人鱼’？‘鲨鱼唔，不对，‘鲨鱼’只有一个音节。这个谜语编得巧，要不然他不会拿来。哦，伍德豪斯小姐，你看我们猜得出来吗？”

“美人鱼？鲨鱼？乱猜！亲爱的哈里特，你想到哪儿去了？如果他朋友编的字谜是指美人鱼或鲨鱼，那他拿来有什么意思？把纸拿来，你听着：“献给某小姐’意思是献给史密斯小姐。‘前半生是陆上王，享尽荣华权无上”这是指‘宫廷、‘后半生里变模样，威风凛瘭霸海洋％很清楚，这是指‘船、下面这段是精髓：‘一切到头都虚妄，男儿威风全完蛋；甘为淑女做奴仆，空为陆海两地王。’这是极恰当的恭维。再接下去是请求，亲爱的哈里特，这你不难懂得。你自己仔细看看吧。这字谜是给你的，说的就是你，用不着怀疑。”

这样又叫人髙兴又有理的话哈里特不信也得信。她看了最后两行，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说不出话来，但也不需要说话，只要心领神会就行。爱玛代她说了话：

“这番恭维话的含义很明显，埃尔顿先生的目的不用怀疑。你是他的意中人，很快你会明白这一点。我早就预料到，知道错不了，现在果然如此。他内心的想法一清二楚，与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就抱定的希望完全一样。好极了，哈里特，这段时间事情的发展正中我的心意。你与埃尔顿先生之间产生感情究竟是人愿还是天意我说不上，反正，既相配又机缘巧合。我真感到高兴，衷心祝贺你，亲爱的哈里特。哪个女人能赢得这种人的爱都值得庆幸，这门亲事有千好万好。你会得到无微不至的体贴，不用再寄人篱下，还能安个舒舒服服的家，总之，需要什么有什么。你永远不会离开朋友们，到哈特菲尔德找我便当极了，我们可以永远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哈里特，能结这门亲我们两个都会髙兴的。”

起初，哈里特把爱玛轻轻抱了又抱，别的话想不出，只是不住地叫道：“好伍德豪斯小姐，好伍德豪斯小姐！”后来，她总算有了话说。爱玛发现，该看到、感到、期待和记住的事，她的朋友都看到、感到、期待和记住了。她深知埃尔顿先生的长处。

哈里特大声说道：“你的话从来不错，我猜一定会这样，我相信是真有希望了。要没有你，我想也不敢这么想。我比他差得太远了。再好的人埃尔顿先生都有资格娶！没有谁说他不好。他真了不起，这些诗句写得多美啊，‘献给某小姐、啊，多巧妙！当真说的是我吗？”

“那绝对不用怀疑，当然是说你，要相信我的眼力。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面哩。”

“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一个月以前，我自己脑子里也没有影。世上的事无奇不有！”

“史密斯小姐遇上了埃尔顿先生正是这样，的确有些奇怪。明明白白是一件难以指望的事，是一件要旁人多方撮合的事，你们马到成功，这就叫非同寻常。你和埃尔顿先生是机缘巧合，各自的家庭环境使你们凑成了一对。你们的姻缘可与兰德尔斯的那一对夫妇媲美。看来，哈特菲尔德这地方不寻常，有缘人都到这里相会，成对成双。‘真正的爱情所走的道路永远崎岖多阻’①，对这句话，哈特菲尔德版的《莎士比亚戏剧集》该加上一条长长的注解。”

①这句话出自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第一幕第一场。

“埃尔顿先生当真爱上了我？在那么多人中就单单看中了

我？在米迦勒节①时我还不认识他，没有与他说话。他是个美男子，又与奈特利先生一样，人人瞧得起。想与他交朋友的人特别多，大家都说，只要他乐意，哪一顿饭也用不着一个人孤单单吃，邀他作客的人每天多得都应付不了。他是最会讲道的牧师。纳什小姐说，他到海伯里以后讲的道她全记了下来。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至今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可做梦也没想到别的！艾博特家的两个孩子和我闯进前厅，听到他走过去，便从窗帘缝往里偷看。纳什小姐过来把我们轰开了，自己却站在那里瞧，没一会儿又把我叫过去，让我也瞧，她毕竟是个好心人。我们都觉得他漂亮极了！他与科尔先生正手挽着手。”

“无论你的朋友是什么人，只要有起码的理智，听到这门亲事都会说好；我们不会把我们的事讲给傻瓜听。如果朋友们想看到你能嫁个使你幸福的人，那他们不用性急，现在的这个人性格温和，会对你体贴人微；如果他们希望你嫁个合他们心意的有身份的人，那他们的好心没有白费；如果用俗话说，他们就盼你结一门好亲事，那么他们现在看到你交上好运，体体面面，身价倍增，一定会感到高兴。”

“正是这样！你真会说，我就爱听你说话。你什么都懂。你与埃尔顿先生两个都是聪明人。这字谜太巧妙了！就是让我花一年时间钻研，我也写不出这样好的字谜。”

“他昨天推说不行，其实是想显显本领。”

“这个字谜实在是太好了，我从没有见过能比上这一个的字谜。”

①英国节日，在9月29日。

“像这样巧妙传神的我的确也没见过。”

“还长，比我们过去搜集到的都长。”

“我喜爱的倒不是长。求爱的东西一般不会太短。”哈里特看着字迹出神，没有听见。她脑子里在作比较，这一比看出了髙下。

过了一会儿，她说话了，脸色泛红。“有的人心里有了感情只会坐下来写一封信，三言两语，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这不希罕，人人都会；有的人不同，会写诗和这样的谜语。”

这话是把马丁先生的信贬得一文不值的话，爱玛求之不

得。

“这样漂亮的诗句！”哈里特又说道，“特别是最后两句！这东西叫我怎么回答呢？就说我猜中了？哦，伍德豪斯小姐，我们怎么办？”

“让我来，你别管。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来，来了以后我把这东西还给他，闲聊几句，你别吱声。到了适当的时候，你那双温柔的眼睛要脉脉含情地看上几眼。这事包在我身上。”“哦，伍德豪斯小姐，可惜这样好的字谜不能抄到我的本本里！我现在有的哪一个也没它好，连一半都赶不上。”

“去掉最后两句，我看你可以抄。”

“哦，这最后两句——”

“全篇中最好的！这当然。我们自己记下就行，记在心里自己欣赏。虽然拆开了，还是一样好。最后两行是对句，能够独立存在，意思不变。但如果去掉，剩下的就不是单单献给哪个人的东西了，而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字谜，谁都可以抄。要知道，如果别人只看重他的感情而不看重他的字谜，他不会髙兴。诗人谈恋爱就是要人家两者都看重，要不，就两者都不看重。把本本给我，让我来抄，他不好说你什么。”

哈里特服从了，虽然心里不忍割爱，认为她朋友写的已不是爱情宣言书。这字谜太宝贵，字字句句不能公开。

“这个本本我谁也不让看。”她说。

“行！”爱玛说，“这样想理所当然，我就希望你有这份心意。看！我爸爸来了。字谜我念给他听没关系吧？他听了一定髙兴。他喜欢这类东西，特别是赞美女性的。对我们大家他一样疼爱。你得让我念给他听。”

哈里特显然不太乐意。

“亲爱的哈里特，你不能把这字谜看得太珍贵。如果你不小心谨慎，现出已听出弦外之音甚至猜透了其中用意的模样，那你的内心就会暴露无遗。对求爱的人这样一个小小的表示不要看得太重。如果他真要保密，这张纸不会当着我的面给你；实际上是给你的，他却装着给我。对这件事我们别太认真。用不着我们对这个字谜长吁短叹，他同样有勇气往前闯。”“你说得对。我不能为着字谜让人笑话，你要怎样就怎样吧。”

伍德豪斯先生进来了，马上就谈起那件要事，起头还是那句每次都问的话：“两个宝贝，你们的集子怎样了？搜到了新的吗？”

“搜到了，爸爸！我们念给你听听，是你从来没有听过的。今天上午我们看到桌上有张纸条，说不定是哪个精灵故意放的，上面有个字谜好极了，我们刚抄下来。”

她念给他听，照他要求的老规矩，又慢又清楚，重复两三遍，边念边解释。他很髙兴，而且不出她所料，最喜欢末尾两句赞美话。

“哦，是这么回事，说得很有道理。没错，这‘淑女’用得好。这字谜编得好，宝贝，我马上能猜出是哪个精灵放在这儿的。这样好的字谜别人写不出，只有你爱玛行。”

爱玛仅点头笑笑。他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又说：“你像谁一看就知道。你妈妈是个聪明人，最会搞这些东西。要是我有她那样的记性就好了。可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你听我说过的那个谜语也一样，只第一段没忘，其实有好几段。

美人基蒂冷如冰，

我空怀有一片情，

又盼爱神来相助，

又怕爱神近我身。

“我只有这一段没忘，整个谜语编得巧妙极了。宝贝，你好像说过你已全抄上了。”

“是的，爸爸，抄在第二页上。我们是从《文摘》里抄来的，那本书你知道，是加里克①编的。”

①戴维·加里克（1717~1779),英国演员、剧场经理、剧 。

“对，正是他。可惜我只记得这一点点。‘美人基蒂冷如冰’，这名字使我想起了可怜的伊莎贝拉，本来她的教名是按祖母的名取的，叫凯瑟琳。最好下星期她能来。她住在哪里，几个孩子住在哪间房，宝贝，你想好了吗？”

“当然想好了。她跟往常一样，住在她原先住的那一间，几个孩子也照旧住保育室。用不着再变了吧？”

“我说不上，宝贝，她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这儿了，上次来还是在复活节，只住了几天。约翰·奈特利是当律师的，不能想来就来。可怜的伊莎贝拉！她被活活与我们拆开了。这次看到泰勒小姐又走了，她一定会难过。”

“她总不至于感到突然，爸爸。”

“宝贝，那倒难说，我刚听说她要结婚时就感到突然。”“等伊莎贝拉来了，我们一定得邀韦斯顿先生和他太太来吃饭。”

“宝贝，有时间当然可以。不过——”他声音里带着哀伤，“她只能住一个星期，这么一点点时间什么事也干不了。”

“可惜他们不能久住，但这也没办法。约翰·奈特利先生28日必须回伦敦；爸爸，他们这次来乡下一直住在我们这里，不会去艾比玩两三天，这也很可以了。奈特利先生答应了，今年圣诞节不请他们去，其实与我们比起来，他们与奈特利先生分别的时间更长。”

“宝贝，除了哈特菲尔德，可怜的伊莎贝拉要去别的地方说不过去。”

伍德豪斯先生从来不肯让奈特利先生邀弟弟到自己家去，也不让别人邀伊莎贝拉，他们就只能在他这里。他坐着沉思了一会儿，说：

“约翰·奈特利先生是无可奈何，我看伊莎贝拉没有必要匆匆忙忙回去。爱玛，还是让我来劝劝她多住些日子。她与几个孩子住在这儿，准会过得挺好。”

“噢，爸爸，这事以前你哪一次也没办到过>我看你以后也一样办不到。姐夫走了，伊莎贝拉一人留下受不了。”

这是无可争辩的实话。尽管大不乐意，伍德豪斯先生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爱玛发现，由于想到女儿离不开女婿，他难过起来，于是她立刻转换话题，让他再髙兴起来。

“姐姐和姐夫来了以后，哈里特也应跟我们在一起。她一定会喜欢那几个孩子。我们把他们几个都看得宝贝似的，爸爸，你说对吗？就不知她觉得哪个长得最漂亮，是亨利呢，还是约翰。”

“是呀，我也这样想。可怜的小心肝！他们来了不知会有多髙兴呢。哈里特，他们是很喜欢上哈特菲尔德来的。”“那还用说！我看，没有谁会不喜欢来这儿。”

“亨利长得漂亮，约翰很像他妈妈。亨利是老大，与我同名，不与他父亲同名。约翰是老二，与他父亲同名。有人一定会奇怪，为什么老大不与他父亲同名。其实是伊莎贝拉让他叫亨利这个名字的，她这个主意我很赞成。他的确是个聪明孩子。这两个孩子都聪明极了，很逗人喜欢。他们常站到我身边，说：‘外公，给我一根小绳，好吗？’有一次亨利向我要刀子，我告诉他，只有当外公的人才能用刀子。我看他们的爸爸对他们常常太严厉了。”

爱玛说：“你自己心肠太软才觉得他严厉。比起别的爸爸来，你会发现他并不严厉。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活泼，有胆量，只有在他们调皮捣蛋时，他才偶尔骂上一两句。他可算得上是一个慈父。一点不假，约翰·奈特利先生是位慈爱的父亲，孩子们个个喜欢他。”

“他们的伯伯时常会把他们抛得天花板那么髙，怪吓人的。”

“爸爸，他们就喜欢这样，玩别的都没这样髙兴。两人争着来，还是做伯伯的定了规矩，轮着来，不然都要抢先。”“哼，我就不明白。”

“我们大家都一样，爸爸。世界上总是一部分人不明白另一部分人的快乐。”

快到中午时，爱玛与哈里特要分手了，都得准备4点钟那一顿最重要的饭。恰在这时，那个举世无双的字谜的主人公走了进来。哈里特转过身去，爱玛与往常一样，对他笑笑。她眼光敏锐，马上从他的眼神里看了出来，他当真是采取了一个大胆的行动，把骰子掷了出去。她知道他是来看结果的。然而，他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说是来问晚上伍德豪斯先生的聚会他不来参加可不可以，哈特菲尔德有没有事需要他帮忙。如果有，别的事得搁在一边；如果没有，他便上朋友科尔家。科尔多次恳请他吃饭，实在是盛情难却，他答应了抽得出身时一定去。

爱玛感谢他的好意，但不忍让他为了他们辜负了朋友。她父亲很有把握，知道埃尔顿先生会听她的话。埃尔顿先生再三恳请，爱玛执意谢绝。就在他要鞠躬告辞时，她从桌上拿起那张纸，还给他。

“哦，你给我们的字谜在这里，拜读过了，谢谢你。我们十分喜欢，我自作主张把它抄进了史密斯小姐的集子。你的朋友不会介意吧？当然，我只抄了前八行。”

埃尔顿先生的确不知说什么好，看上去是不摸底细，现出一副窘态，说了几句“十分荣幸”之类的客套话，先朝爱玛看看，又瞅瞅哈里特，后来发现桌上的本子，拿起来仔细地看着。爱玛有意解围，笑着说：“千万代我向你朋友致歉。这样好的字谜可不能只让一两个人知道。他是个殷勤的人，一定在写的时候就估计到了女人看了会喜欢。”

“不用怀疑——”埃尔顿先生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用怀疑——恐怕，我的朋友与我想法不会有两样——他知道这首小诗受到如此器重，一定会感到不胜荣幸，就可惜他没有像我一样亲眼看到人家多么喜爱。”他边说边瞧瞧本子，然后放回桌子。

说完，他拔腿就走。爱玛正希望他快走。虽然他是个落落大方的人，这次说话却装腔作势，使爱玛忍俊不禁。她跑到一旁笑了个痛快，让哈里特一个人去做她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