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顿太太，爱玛与哈里特·史密斯打得火热，我看不是好事，你说呢？”乔治·奈特利说。

“不是好事！你当真认为不是好事？为什么？”

“我只怕她们谁对谁都没有好处。”

“亏你想得出来！爱玛对哈里特的好处是不用说的，哈里特对爱玛也有好处，给她解了闷。她们两人亲亲热热我看了髙兴。我们的想法真是天差地别！你竟认为谁对谁都没有好处！奈特利先生，看来往后我们要为爱玛的事争论不休了。”“你大概以为我知道韦斯顿出去了，你又从来不让人，故意找你见个髙下。”

“韦斯顿先生在这里必定向着我，对这件事他与我的看法一模一样。昨天我们还谈过，都为爱玛在海伯里找到这么个好伙伴高兴。奈特利先生，这一次你可看偏了。你一个人生活惯了，不知道身边没有人多苦闷。有的女人历来时时有个女伴陪着，那种得到安慰的滋味也许没一个男人能体会到。我知道你为什么嫌弃哈里特·史密斯。她受的教育不多，与爱玛做朋友配不上。可是正因为这样，爱玛想到要开导她，既然要开导她，爱玛自己也得多看书。她们在一起可以多看书。我知道她是这个意思。”

“爱玛从12岁起就说要多看些书。不知多少次了，我看到她列的书单，说要一本本认真看。书单倒列得很好，都是些有用的书，而且讲究先后次序，有时按字母顺序排，有时按别的规则排。她14岁时列的那张书单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看了以为她很有心计，还保存了一段时间。这一次说不定她也列了一张挺像样的，可是我估计爱玛连一天也安不下心。需要劳神费力的事她从来不愿干，就爱想人非非。我敢担保，泰勒小姐没办法的事哈里特·史密斯更无能为力。从前你叫她看的书好说歹说她也看不了一半，你知道你拿她没办法。”韦斯顿太太笑着说：“当时我的确埋怨过，只是自从我们分手以后，我再记不起爱玛不听我话的事了。”

“那些事还是不要提起更好。”奈特利先生颇有感慨地说，但过一会儿又平静下来。“然而我不是糊涂人，还要看一看，听一听，想一想。”他接着说道，“爱玛总是被当作全家最聪明的人，所以被宠坏了。她10岁那年她姐姐17岁，姐姐答不上的问题她能答。她向来脑子灵活，有自信心；伊莎贝拉脑子迟钝，缺乏自信心。12岁时她成了一家之主，连你也得听她的。她母亲一去世，她失去了唯一能管束她的人。她继承了母亲的天分，当然也服母亲管束。”

“奈特利先生，如果我离开伍德豪斯先生家另找人家，靠你帮忙准倒霉。恐怕你对谁也没说过我半句好话，你一定认为我 庭教师不称职。”

“是这样，”他笑着说，“你最好待在这儿，你做妻子行，做家庭教师不行。在哈特菲尔德时，你渐渐养成了当贤妻的好性子。你有的是能力，却没有教好爱玛，倒让她教你，学会了结婚以后少不了的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本领。当初韦斯顿如果问我谁做他的太太最合适，我一定会说泰勒小姐。”“谢谢你，给韦斯顿先生这种人撮合一位百依百顺的太太可没有意思。”

“说真的，我担心你很不上算，事事顺着人家，人家就不会顺着你。不过，我们也不必太绝望，韦斯顿也会乐极生悲，要不他儿子就会使他苦恼。”

“我希望不会发生这种事，不可能。得了吧，奈特利先生，你别给人预测大灾大祸了。”

“我倒没有这么做，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我不比爱玛，能未卜先知，预测未来。我从心底里希望，韦斯顿的儿子有韦斯顿的人品，邱吉尔家的财运。可是哈里特·史密斯——我对哈里特·史密斯的看法还没有说完。爱玛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最糟糕。她什么也不懂，以为爱玛什么都懂。她对别人处处逢迎，但并不是存心这么做，所以更有害。由于无知，她只好逢迎别人。哈里特明摆着一副天真相，相比之下爱玛怎能看出自己有不足呢？至于哈里特，我敢说这样交朋友也没有好处。哈特菲尔德只会使她忘乎所以。她会变得自命不凡，瞧不起那些与她的出身和地位相称的人。我不相信爱玛那一套能使人变得明智，能使一位姑娘安分守己，爱玛那一套只会是个表面文章。”

“不知是因为我过分相信爱玛的聪明，还是太同情她现在的苦闷，反正她与哈里特要好我不担心。昨天晚上她那模样多逗人爱！”

“得啦！她的内心你不好谈，就谈她的外表，是不是？好吧，我不否认爱玛长得很漂亮。”

“漂亮？简直是绝色！你想想，爱玛那脸蛋，那身材，这样一个美人有谁能比得上呢？”

“我也不知道。确实，像她这样动人的脸蛋和身材我没见过谁还有，可我是一个老朋友难免偏心。”

“多美的一双眼！道地的淡褐色，水灵灵！那五官再端正不过，那表情人人见了动心，那肤色世上少有！哟，你想想她花一样的健康美，她髙矮胖瘦恰到好处的身材，亭亭玉立的姿态吧！不但她的青春气息，而且她的风度，她灵活的头脑，她的眼神，都表现了一种健康美。大家常说孩子是‘健康美的化身、爱玛给我的印象总是成熟的健康美的完美化身。她就等于美，奈特利先生，你说对吗？”

他说：“她的外貌无懈可击，你的话不过分，谁也爱多看她几眼。更难得的是，她从不因为长得美而自负。尽管漂亮极了，她却没有向人炫耀过，她的虚荣心表现在别的方面。韦斯顿太太，随便你怎样说，我还是不赞成她与哈里特打得火热，我担心这对她们两人都无好处。”

“奈特利先生，我也认为我有理，相信这对她们都无坏处。爱玛的毛病微不足道，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这样孝顺的女儿，亲密的姐妹，忠实的朋友，我们上哪儿去找？啊，不！她聪明能干，用不着别人担心，决不会把谁带坏，即使有过失也能改。要挑爱玛的错处，一百件事难挑一件。”

“好吧，我不再惹你心烦。爱玛好上了天，那些不中听的话我留到约翰和伊莎贝拉过圣诞节时来了再说。约翰对爱玛爱得有分寸，不是溺爱；伊莎贝拉与他长着一个心眼，不同的只是他不像她那样，会为了孩子的事大惊小怪。我想他们准会赞成我的看法。”

“我知道你们都爱护她，没有恶意，不会故意挑剔，但你别见怪，奈特利先生，老实说，你们议论她与哈里特·史密斯常来常往的事恐怕没好处。你知道，我不比别人，有些只有爱玛的妈妈能说的话，我可以说。你千万别见怪，即使她们打得火热有什么不好，爱玛的事除了她爸爸谁也管不着。他正要她们往来，别人只能听之任之，反正爱玛自己.髙兴就行。多少年来，是与非我 庭教师的可以说，对我今天的话想来你不会大惊小怪，奈特利先生。”

“哪儿的话！”他大声道，“你说了我倒要感谢你。你的话很有道理，这次不比往常，不会白说，我听你的。”

“约翰·奈特利太太是受不得刺激的人，会为她妹妹发急。”

他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声张，有不髙兴的事我只会搁在心里。我是真关心爱玛，伊莎贝拉虽说是我弟媳，对她我不过如此，其实比不上爱玛。爱玛真叫人着急、费解，我不知道以后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也心急得很。”韦斯顿太太说，声音变柔和了。

“她总是扬言一辈子不结婚了，当然这话当不了真。我猜哪一个男人她都没看中。要是她真爱上了一个合适的人，那倒不是坏事。我希望爱玛爱上了什么人，就可惜还没有，有了看中的人，对她来说是好事。可是这附近还没有人接近她，外面她又很少去。”

韦斯顿太太说：“现在不该搅乱她的心。只要她在哈特菲尔德过得快乐，我看她没看中谁更好，要不然就大大苦了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说实话，爱玛虽然总有一天应该成家，但眼下我不主张她考虑婚事。”

她这番话的意图之一是要遮掩她自己和韦斯顿先生对爱玛终身大事的想法。兰德尔斯对爱玛的未来已有打算，但天机不可泄漏。奈特利先生果真偃旗息鼓，转到“韦斯顿先生喜不喜欢这天气？”“今天会下雨吗？”这一类话题上去，使她放了心，以为他对哈特菲尔德的事已无心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