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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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紧握的水杯,渐渐变凉。邢美佳怔怔地望着地面,脑袋里不断盘旋着刚刚那个叫做徐佳文的年轻警察说的话。
她本来是要拒绝去现场的,毕竟,遇到这样的事已经让人觉得很晦气了。邢美佳并不想再和这件事情有任何牵扯,但是……
“我们挺有缘分的,四年前我见过你,也是在案发现场。”
邢美佳此刻脑海里浮现的是徐佳文温和的脸,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意浮现在嘴角,随意地说出戳中人心的话。
之所以是“四年前”,是因为已经过了父亲祭日的那一天。
邢美佳的父亲已经去世整整四年了。
邢美佳独自身处于房间内,努力地回忆着过往的事情,门突然发出“嘭”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来人。
阿奇和予菲推门而入,见到意料之外的在座位上坐得很端正的女生后,木讷地愣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奇。他微皱着眉,不禁叫出女生的名字:“邢美佳?!”又马上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站在阿奇身后的予菲,微微愣了下后,一脸平静地望着对面名叫“邢美佳”的女生,微眯着的眼中藏着难以猜测的深意。
“你是……”邢美佳似乎动弹不得,表情木讷。她看着男生,语调随着思绪不自觉地上扬:“陈勋奇?”
邢美佳注意到男生身后还有人,视线不自觉地移过去,落在叫不出名字的女生脸上。她的记忆里不曾有这个女生的存在。可不知为什么,她瞬间有种血液凝聚在头顶的晕眩感。
——那个女生的脸,和自己的好像。
“你们认识?”最后走进来的人是徐佳文。大概是见多了眼前这种场景,所以徐佳文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他走到窗前,“嗖”的一声拉开窗户,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室内,他耸了耸肩,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快速抽出一根烟,“啪嗒”一声用打火机将其点燃。
“我们是高中同学。”阿奇闷闷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邢美佳,不解地追问:“可是,我记得你明明出国了,怎么会在这儿?”
在邢美佳还没回答前,阿奇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句:“莫非,是碰巧得知了消息?”
“我……”邢美佳的大脑忽然混乱不堪,种种事件堆叠起来,她只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突地跳着。邢美佳不知从何说起,在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味的笼罩下,意识一片空白的状况又再次出现。她自知解释不清,只能有些痛苦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眼前这个有些凌乱且无助的女生,并不是印象里那个骄傲的少女。察觉到邢美佳的异常,阿奇不解地凝视着她的脸,仿若眼前的是一个很陌生的人。
周遭安静下来的气氛,未过数秒,很快就被打断。
阿奇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猛地抬起头,用更加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该不会,第一个发现雪夜死亡的人是你吧?”
邢美佳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阿奇身后的予菲,此刻眼睛也细眯成了一道线,散发出猫咪一样狡黠的气息。
“怎么会……我没听雪夜说过你们还有联系啊?!”
“我有点不明白。”邢美佳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犹豫着问道,“关于洛雪夜,请问,我和他除了是同学外,还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话音刚落,阿奇的脊背一僵。那个在高中时期和洛雪夜成为学校焦点人物的邢美佳和现在亲眼看到曾经喜欢的男生死去后泰然自若完全没有悲伤表情的邢美佳,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你不记得了吗?”阿奇冷冷地问道。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像硫酸一样带着破坏性地深深地侵入邢美佳的骨髓深处。
邢美佳缓缓地站起身,视线越过阿奇,再次落在一直都没开口说话的女生身上。那女生的瞳仁深不见底,泛着异样的光。
邢美佳内心深处明明对她毫无印象,却在面对她的时候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凉意。
望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邢美佳收回与之对视的目光。她转过身,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一时房间里寂静异常,直到人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时,邢美佳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个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愿承认的事实最终还是要亲自说出口啊。
“我失忆了。”伴着一声轻笑,邢美佳转过身,如针刺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就在三年前。
排除是嫌疑人的可能,首先要有不在场证明。
洛雪夜的死亡时间是距离目击者看到尸体的十几个小时以前。
除邢美佳外,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两个人也在调查范围内。
笔录上记录着,那个时间予菲心情不好,所以找陈勋奇一起吃饭聊天,喝了些酒,一直到天亮才分开。
经陈勋奇证实,事实的确如此。
对于洛雪夜手机里的电话记录,阿奇的解释是,当时予菲心情很不好,所以自己想叫雪夜来,却被予菲因“不想看到他”为由而制止了。
他们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让徐佳文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予菲心情不好会找阿奇,而不是作为男朋友的洛雪夜呢?
他记得当时予菲是这样说的。
“因为那时候我们刚分手。”
“为什么会分手?”
“和我在一起那么久我才知道,从一开始,其实他喜欢的就是另一个人。和我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相像而已。我不愿再做替代品。”
“相像的人……你说的该不会是,邢美佳?”
予菲重重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或许是为了报复而引发的情杀,但案发时,予菲明明不在那里,而且没有任何证据,徐佳文只能排除她犯案的可能性。
而作为当事人的邢美佳,在听到女生这个回答后,麻木的神经瞬间被激活,她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离开公安局七个小时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林予菲坐在电脑前,运行中的显示屏散发着清冷的白光。
四月,是个让心都会感觉冷的月份。
北方的供暖时间在十月末到来年四月。现在天气还未变暖却已经停止供暖。予菲的房子里没有空调,这对于她来说虽然是段很难挨的日子,但她也早就习惯了。不知从何时起,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就从来没有温热过。
她抿了抿嘴,去房间抱过来一条棉毯,盘腿重新做回椅子上,把有些发凉的脚趾埋在棉毯的温暖中。而后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在被密密麻麻的字挤满的屏幕上。
失忆症类型
1.局部性失忆症:患者对某些创伤事件发生前后数小时内的情况,完全失去记忆。
2.选择性失忆:个人对某段时期发生的事情,选择性地记得某些,遗忘某些。
3.全盘性失忆:个人完全忘记自己的生活背景,包括姓名、居住地址等。
4.连续性失忆:个人忘记自某一年或某一事件之前的过去经历。
予菲仰起头望向窗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漆黑如墨。半晌,她的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邢美佳的失忆应该属于第四种吧。
时间倒退回下午五时二十分。
公安局走完必要程序后自然就放了人。对于不愿涉入这件案子的邢美佳来说,晦气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安然无恙地走出公安局的那刻本应松口气,可事实上,她反而觉得呼吸更加沉重,几乎透不过气来。
洛雪夜竟然是自己高中时喜欢过的人,可除了这个名字外,邢美佳对这个人丝毫没有印象。
“我说,你还记得学校在哪儿吗?”
“嗯?”邢美佳犹豫了一下,回应道,“沿着这条路直走,左转吧。”
阿奇见她还能记得学校的位置,提议道:“要不要去学校看看?”转念又想到死去的好友曾与邢美佳的关系,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你大概很久没回学校了吧。”
在余晖的照射下,邢美佳微扬起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嘴唇轻启,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气。
而自从和陈勋奇到询问室,包括去现场,予菲除了做笔录时说了几句话,其余时间都始终一言不发,她深不见底的瞳仁随着太阳的下沉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少年时所就读的高中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大概是一年半前,校方高层经过商议后请来了工程队,从学校设施的改建到教学楼的整体翻修,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连同操场跑道的材质都大换,以求让整个学校脱胎换骨。在那期间,校方巧妙地把教室内的施工时间都集中到了休息日,让翘首企盼可以因此休假的学生愿望落空。
学生们照常上课,只不过校园内变得极其热闹。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和在楼顶、操场,抑或是窗边的升降绳上的工人们,像是划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朝气蓬勃面容稚嫩,另一方则满脸灰尘饱经沧桑。不同世界的人哪怕处于同一空间内,也会有互不理睬的默契。
有时中午放学后,一群工人大叔亦正巧收工,他们在校门口的栅栏下蹲坐成一排,手中端着盒饭大口咀嚼着,手指上因干活沾染的泥泞深深地嵌入手纹里,没有及时修剪的指甲内也有黑色的污泥。他们却毫不在乎这些,待打个饱嗝后,便丢掉饭盒,点上一根劣质的烟。在队长未招呼开工前的空闲时间里,他们笑嘻嘻地和身边的工友们打量并议论着路过的女孩子。
另一方面,女孩子们都习惯结伴而行,每每路过那一排工人,她们感到有人在谈论自己的时候,便会更加挺直腰身,笑容也更加明亮几分。她们这个年纪好像就懂得怎样去吸引男人,只是心中的高傲让她们从没正眼瞧过这些以体力谋生的大叔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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