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搜查会议结束后，鉴于此案有谋杀的可能，而现场并没有出现第四个人的痕迹，专案组普遍认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躺在医院里的章卫平。一对只在名义上还保留着父子关系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就已经足够让专案组怀疑了，而知情人透露这对父子的关系异常恶劣，这更肯定了部分刑警的推断。

在第三个出口处，叶珂将车子驶下了高架桥，又向前行驶了大约200米，才找到了一个允许左转掉头的路口。转过那个路口之后，他将车子沿着来路行驶了200米左右，在路口前停了下来。

等待红灯的时间里，他看了一眼表，已经下午4点过一刻了，刚刚在案发的废弃工厂里耗费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收获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因为不清楚章宁一从不离身的手表在本案中的消失是否预示着什么，叶珂决定去搞清楚这只手表的去向，他先去找了当天报案的保安老王，但是对于那只手表，老王完全没有印象。

“不记得了。”听到叶珂问到这个问题，老王想了想，就摇了摇头，“当发现那个老的已经死了的时候，吓得我腿都软了。本来还以为这次终于抓住了这两个贼，可以不用承担弄丢东西的责任了。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除了他们之外，你还见到过第三个人出现在那里吗？或者，有没有发现其他人出现的痕迹。”虽然刑事技术科没发现有第三个人出现在现场的痕迹鉴定，但是鉴于当天下过雨，痕迹被销毁的可能性很大，叶珂还是决定调查一下这件事。

“这个，应该没有吧。”老王不太确认地说道，“那天下着雨，我可没有精力一直盯着外面，要不是停电的话，我恐怕还不会注意到楼顶的事情。”

叶珂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如果现场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话，不会只拿走手表，至少章卫平的口袋里还有部分现金没有被人动过。

但是那块手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叶警官，这个案子，难道还有其他问题吗？新闻上不是已经都报道，只是意外而已。”老王摸了摸布满胡茬儿的下颌，不解地问道。

“我们可没有说过是意外。”叶珂苦笑了一下，现在这些媒体，真是想想就让人恼火，之前还只是充当一下检察官和法官的角色，总是对案件的审查指手画脚，或者在还没有宣判前就对嫌疑人定性，现在可好了，他们的触手都已经伸到警方这里来，开始干起侦探的工作了。

自那次常规的案情通报之后，这些媒体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些天一直在做长篇累牍的报道，当然，所报道的内容和警方的推断有重合的地方，但大部分内容，却是完全偏离的。

“唉，干你们这行的，还真是辛苦了，连休息日都没有不说，就是抓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能放过。”

“那也没有办法，要是因为一个小疏忽搞错了案子的话，麻烦可就大了，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呢。”叶珂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告辞。

“是说那些报纸吧？”老王可没有准备送客的觉悟，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对那些东西，我现在就当打发时间才看的。为了抓眼球，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之前就有人来问过我，那对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说？”叶珂随口应道。

“能怎么说呢？”老王撇了撇嘴，“当然就是说那两个人是贼，本来是要跑来偷东西，结果不小心被雷劈到，这不就是恶有恶报嘛。”

“你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叶珂皱了皱眉，“就连我们这些负责调查的警察都还没有说他们是贼，你这样说，可是会给他们的家人和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的。”

“不是这样吗？”大概是叶珂的语气吓到了他，他向后缩了缩身子，声音也低了一些，“可是也差不多吧？我可没有抓到过别人，要不是他们的话，厂子里丢的那些东西要怎么解释？”

“都还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就这样乱说，惹出了麻烦，可就不好收场了。”

“只要向着这个方向查下去的话，总归会找到证据的吧！”老王咽了口唾沫，故作坚定地说道，“我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来这里！”

要是不这样说的话，我可没法打发走那些记者啊，500块钱的采访费都收下来了，如果不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新闻线索，实在说不过去。

当然，这些话，老王可没有对叶珂说。

“查案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我们警察的事，你要是有什么线索的话，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们。对那些记者乱说，到最后调查出来的真相和他们报道的不一样，不知道又要给我们找什么样的麻烦。”叶珂压着怒火说道，“总之，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和那些记者乱说什么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老王用力点了点头，又说道，“对了，下午的时候，有个奇怪的人来看过现场，说是受了你的委托。”

“嗯？”叶珂愣了一下，“那个人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

“好像是叫程曜吧。”老王想了想，说道，“那个人还真是奇怪，一个人在楼顶坐了一下午。”

叶珂皱了皱眉，程曜竟然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还打着他的名义，这小子做事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哦，是他啊，那人是我们的顾问。”他随口说道，离开了值班室，却并没有立刻就离开厂子，他沿着厂区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想要找到章宁一和章卫平到底是通过哪里进入的厂区，说不定，章宁一的手表是在进入厂区之前就掉落了。

但是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他也没能发现什么线索，看看时间，和那个人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只好驾车离开。

对这种做法，他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单纯地想碰碰运气而已，章宁一和章卫平应该是在雨停之前进入的厂区，当天那么大的雨，就算有什么线索，也被冲得干干净净了。

后面的汽车传来了催促的鸣笛声，叶珂才注意到，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他连忙发动车子，向左转弯开上了另一条路，又向前行驶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他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子停好，走了下来。

路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不停地看表，见叶珂从车里下来，连忙迎了上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情走不开，正想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换个时间呢。”

“有点事情稍稍耽搁了一下，怎么？已经下班了吗？”叶珂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写字楼，“手机市场”几个霓虹灯组成的字现在并没有亮起来。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手机市场里的一个摊主，一年前，叶珂侦办一个案子的时候得到了他不少帮助。这次接到叶珂电话的时候，他还是痛快地答应了叶珂见一面的请求。

“嗯，现在天黑得这么早，不到4点差不多就都下班了。叶警官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也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叶珂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年轻人的眼前，“这种机型，你应该比较熟悉吧？能不能知道有哪些地方还在销售？”

“哪里的话。”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只是接触的品种比较多而已，说不上对什么都很熟悉。”

他说着，接过了照片，皱着眉看了一会儿，“稍等一下。”他掏出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说了几句便挂断了，将照片递还到了叶珂的面前，“我问过搞总经销的人，他们说，这种机型在厂家那边早就停产了，市面上——我是指我们这种经销商，早就已经放弃了这种机型的经销，实在没什么利润可赚。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的都是大屏智能机，苹果、三星的那种。”

见叶珂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连忙补充道：“不过他说，这种机器倒也还没有彻底消失，那些大型超市里一般还有这种机型的库存，说不定这个就是在超市里买的。”

“这样啊！”叶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收起了照片，又看了一眼手表，“耽误了你下班回家，你老婆要是查岗的话，就让他给我打电话吧，今天是没有时间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叶警官说的哪里的话，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该说抱歉的是我啊，那我就先走了！”他说着，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说了一句“给孙警官带好”便上了出租车。

房间大概有35平方米左右，卧室和客厅用一个简易的木质推拉门隔开，洗漱间就在客厅另一头，和厨房毗邻在一起，那两个地方连容许一个人转身都有些困难。

叶珂和孙嘉羽坐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有些不太自在，面前的茶几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再往前一点，是客厅的墙壁，在墙边放着一个已经斑驳不堪的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大厚背的电视机，是市面上已经很难见到的那种。和茶几之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房间的主人正在厨房里忙着烧水沏茶，尽管叶珂已经说过不必。

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就跟在她的身后跑来跑去，手上拿着一个像是埃菲尔铁塔的玩具，玩得正开心。

昨天的搜查会议结束后，鉴于此案有谋杀的可能，而现场并没有出现第四个人的痕迹，专案组普遍认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躺在医院里的章卫平。一对只在名义上还保留着父子关系的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就已经足够让专案组怀疑了，而知情人透露这对父子的关系异常恶劣，这更肯定了部分刑警的推断。

今天一大早，叶珂和孙嘉羽都没有去局里，而是直接来到了这个地方，章卫平的前妻和他儿子的住所。

他们奉命调查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确认章卫平的作案动机。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这间屋子的女主人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将装着茶水的水杯递到叶珂和孙嘉羽的面前，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又将孩子抱在了腿上，有些不安地说道，“平时不喝饮料，所以家里只有茶，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茶水就好。”叶珂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着。

来之前已经做过简单的调查，叶珂知道这个女人叫杜妍，在S市的一家医院里做护工，在离婚之前，她是一个全职太太。

一年前和章卫平离婚之后，她不得不重新出去工作，不过因为太久没有工作的原因，护士执业资格证需要重新考试和注册，现在只能以护工的身份在医院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赚取微薄的收入来养活自己和孩子。

尽管如此，岁月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倒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据资料显示，她今年已经35岁，和叶珂是同龄，但看上去还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比孙嘉羽还要年轻些，身材和皮肤都保持得不错，就连孙嘉羽都有些嫉妒。

她穿着很普通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拢了起来。叶珂敲门的时候，她正在门边换鞋，准备送儿子去幼儿园，然后再去上班。对于警察的突然到访，她有些紧张，但却并没有任何的意外。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叶珂放下茶杯，说道，“关于章卫平的事情，我想，您已经听说了吧？”

“嗯，知道一些。”杜妍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很清楚，只是从报纸上看到了一些消息，我猜想，你们也该来找我了。”

“不知道您怎么看这件事。”

“这个……”杜妍犹豫了一下，“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时候再谈论他的话，恐怕不太合适。”

“不，不是这个意思。”叶珂连忙说道，“因为这个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开，所以想向您请教一下。您知道章卫平和那家工厂之间有什么关系吗？无论什么都可以。”

“没有印象，从来没听他提过。”杜妍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听说他辞职之后就一直没有工作，但是应该想过找工作的事情吧？没有提起过想去那里工作这种事吗？”

“找工作？”杜妍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他要是真有心找工作的话，我也就不至于和他离婚了。”

“辞职之后，他就完全没有想出去工作吗？”叶珂惊讶地看着杜妍，问道。

“是！”虽然已经离婚，但那段日子带给她的伤害一定很深，现在提起这些，杜妍还是一脸的怨气。

“催促过他好多次，不光是我，就连婆婆都劝过他好多次。可是他说什么自己怎么说也是高材生，不是随便什么工作都可以接受的，可是又不想从事和之前一样的工作，就一直这么拖着。单靠婆婆偶尔送过来的补贴生活，我本想出去工作，可是那时候已经怀孕了，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杜妍苦笑了一下，抱紧了孩子，“后来不知怎么，他又沾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就更糟糕了，有一段时间，孩子只好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没办法，一年前我就和他离了婚，结果呢？他连孩子的抚养费都不想支付。”

“赌博？”叶珂皱了皱眉，“一定欠了不少债吧？”

“当然。”杜妍撇了撇嘴，“不过具体欠了多少，我就不知道了，好像连房子都差点卖掉吧。幸好那房子是在公公的名下，为了这些事，他和公公可没少吵架，差点动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件事情，能详细对我们说说吗？”

“那是他辞职之后的事。”杜妍想了想，“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辞职，就连对公婆都没有说过。因为这事，公公很恼火，说他要是不回去工作的话，就和他断绝关系，而且是绝对不会给他提供任何经济援助的，除非能提供什么正当的理由。”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说，而且没过多久就染上了赌博的毛病。好几次跑到公公家想要钱，都被公公轰了出来，有几次闹得动静不小，周围的邻居都跑过来看热闹。公公是个要脸面的人，差点被气得住院，那段时间，搞得我都抬不起头来。”杜妍叹了口气，“本来是个不错的人，不知怎么就染上了那个毛病。”

“这好像是条线索啊！”孙嘉羽看了一眼叶珂，低声说道，“如果约章宁一过去的人就是章卫平的话，很多疑点就都能解开了。”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杀害公公的凶手？”杜妍愣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着孙嘉羽，“报纸上不是说，只是个意外吗？”

“现在还不确定，有很多疑点还没有解开。”叶珂连忙说道，“所以这些事情还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线索。”

“其实……”杜妍突然站起身，将儿子送进了卧室，然后又走了出来，有些紧张地说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为什么这么说？”叶珂连忙翻开笔记本，问道。

“他那个人，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经常会把自己关起来不让我们看他在干什么。不过打扫卫生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老鼠或者兔子的尸体什么的，他说那都是他杀死的，是为了科学献身的。这种残忍的事情，他好像完全不当回事，我想，要是杀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吧？”杜妍看着叶珂说道，又连连摆手，“我随便说的，叶警官你别当真。”

“才不是这样！”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那个孩子气呼呼地站在门边，“爸爸才不是那样的人，爸爸在家的时候，连电灯都不敢碰呢。”

“这孩子，你胡说什么。”杜妍马上站起身，严厉地说道，又对叶珂和孙嘉羽笑了笑，“真抱歉，这孩子虽然跟了我，但还是喜欢他爸爸更多一些。”

“哼，我才没有胡说！”那孩子说着，“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哪里，没有关系的，对了，不敢碰电灯是怎么回事？”叶珂也笑了一下。

“那件事啊，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家里的电器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都会亲自修好，辞职之后别说修理，就是换个灯泡这种事情都不肯做了，说是要是被电到的话，可是会要命的。”杜妍撇了撇嘴，“活了三十多年，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没用的男人！”

“辞职之后吗？”叶珂沉思了一下，“听说章卫平之前是S市大学物理系的副教授，电学好像是他最主要的研究方向。他辞职这件事，会和电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