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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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最让夏瑞漫自豪的便是自己适应新环境的速度,可这回使出了浑身解数,好长一段时间后她才慢慢习惯大学生活。就这样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忙活了几个星期,夏瑞漫突然发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五晓小的声音了。夏瑞漫也这才发现,虽然身边有了很多新朋友,但有好多话她一直存着,好像太珍贵,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听见似的。
电话簿里存入的姓名越来越多,社交网络里的好友每周都在增加,但那种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当下的快乐、忧伤、惆怅、迷惘、无助、激动、期待、嫉妒、不满、喜悦、愤怒的情绪的人的心情却没有远去。五晓小不再是一个快捷键那么远,夏瑞漫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那一头的五晓小睡得正香。夏瑞漫选择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无处倾诉内心最深处的情绪的方法,即把那些情绪压在心里。
夏瑞漫跟五晓小说好了一个Skype的时间,不久后,房间里终于又充满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夏瑞漫对着摄像头边挥手边问。
“听得见,听得见!”五晓小比夏瑞漫还兴奋,好像她是使用网络电话的第一个人似的。
“我这段时间也想找你来着,有些事想问你。”五晓小继续说。
“好啊,问吧问吧!”夏瑞漫跟很多人一样,喜欢被请教问题,这样让她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你最近怎么样啊?上次在QQ上你说功课很多,现在有适应一些吗?”五晓小没有直奔主题。
“事情还是很多!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种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的生活?”
“上了大学以后,这种自己是个孤立的个体而非集体中的一员的感受愈加强烈。那句话说得很对,‘小学是一个班的小学,初中是一群人的初中,高中是几个人的高中,而大学,是一个人的大学’。除了住我隔壁的几个邻居外,跟同系最要好的朋友也最多一个星期见两三次面。上大学前,我从没发现要跟一个人保持朋友关系还要额外花时间的,以前每天上课坐在一个教室里自然而然就有感情了。
“现在的话,跟很多人如果不有意识地保持短信问候或约出来吃饭,很快就生疏了。跟初中、高中不一样,在大学校园里不再能随处看到熟悉的面孔。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匹孤独的狼,一个人吃饭、上课、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字、想想问题。初中、高中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逃开老师、学校、家长的管束。可到了大学,虽然三天不回宿舍连警告都不会收到一个,但却有些无所适从,我甚至开始怀念衣食住行全被管束,出校门都要找老师签字的生活。”
夏瑞漫一和五晓小聊起天来话就变得特别多,好像堵住泉眼多年的石头突然被冲开了一样。
“我想,等到毕业以后,这种感受会更强烈。我在国内目前感觉还好,可能是因为还有室友和班级制的关系。”五晓小这么一说,夏瑞漫才发现,她愿意倾诉的对象不一定要是跟她经历相同的人。
“我常在想,没错,虽然表面来看,的确没有人是一座岛,因为再孤僻的人也需要与人接触,但与此同时,又没有人能逃出是一座四面环海并与世隔绝的岛的宿命,因为我们一个人来,一个人生活,又一个人走。在这个世上,有人陪我们走过几十个春秋,有人和我们街头相遇街尾分别,不变的是他们不会永远在我们身边,不能帮我们解决每一个问题,不会了解我们的每一个心情。”夏瑞漫本不想太感伤,但这些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飘了出来。
“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我们总是想着没有人能陪我们一辈子这个事实的话,就会越来越悲伤。每个人的生活本来就是由很多个不同的板块拼起来的,只要记住曾经得到的美好和正在绽放的美丽就行了。”
“嗯,可能吧。”
“在大学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吗?”五晓小关心地问。
“有一些。虽然跟很多人比起来,我在大学的朋友圈并不太大,但对我来说已经完全够了,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同时跟那么多人保持联系。我对生命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心存感激,但虽然表面上我离他们很近,皮肤与皮肤之间没有缝隙,但更深的地方却离得很远。
“之前一个朋友问我,在我的生命里,有几个我觉得不管过多少年都必须要保持联系的朋友?这个听上去很直接的问题,我却想了很久。我虽然从来不是那种在学校走两步就会见到熟人打招呼的人,但每个阶段的朋友也不算少,所以这个数字应该很大吧。我一直想,希望能给她一个大数字,可我却做不到。后来那个朋友告诉我,在她问过的人里面,最多的说18个,最少的说1个。我听了这个数字,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个给出18这个回复的人很可悲。真奇怪,我不是应该羡慕或者佩服他吗?可能我根本就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在同一个时间有这么多死党,并认定那个人其实一个特别知心的好友都没有吧?又或许可悲的是我。
“只能说每个人对‘一定要联系’的定义不同吧?有些人比较‘博爱’,刚认识一个人没多久,连话都没说几次,就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而有些人却不轻易把心扉打开。
“就是这种不同让我变成了一个怕付出太多的人。如果我认为我们是好朋友,而对方并不这么认为怎么办?我喜欢找那个平衡,这次我约了吃饭,下次我约了去看电影,再下次的见面就应该是对方提出的了吧。这种自己假想的平衡真有必要吗?可我为什么挣脱不了这个枷锁?”
“在所有感情里,都没有人愿意做那个一直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人吧,而且我觉得你待人很真诚啊。在现在这个社会里,给自己加上一层保护膜也没什么错啦。对方是否把你当朋友,是否愿意把时间花在你身上,接触一段时间后是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的。而且,每个人与他人接触的方式不一样,在一段关系里扮演的角色也不一样,有些人喜欢当party主办者,有些人喜欢当参与者,有些人只喜欢参加小型聚会,有些人照顾别人,有些人被人照顾,什么样的方式适合你,就用什么方式与人相处好了。”
“嗯。噢,问你个问题,如果这两者只能选一,你会选哪个?一个可以交流的,还是可以生活的朋友或爱人。”夏瑞漫抛出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五晓小并不完全理解夏瑞漫想表达什么。
“有一些人,他们人很好,很会替他人着想,有困难找他们一定会得到帮助,所以跟他们生活会比较舒服,也会常因为他们的体贴而感动。但他们常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找他们倾吐心声,得到的总不是想要的声音。跟他们可以生活,但无法有更深层次的交流。而另外一些人,他们或许没那么容易相处,有自己的小癖好,并不那么平易近人。但你提出什么问题,阐述什么观点,总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共鸣。跟他们一起生活可能要迁就更多,但也会有更多的交流。”夏瑞漫回答道。
“这怎么让我想到了心灵与肉体。嗯,两者兼得当然最好。好难选啊!你会怎么选,瑞漫?”
“如果在我的生活中真的只能有这两类人里的一种,我想我会选后者,不过这也确实是个艰难的决定,我实在不愿永远跟不会将就和妥协的人生活在一起。但当我满心激动地说起自己的想法,得到的却是不解,我又该有多难过。”
“听你的口气,二者缺一就像是少了空气和水,但有些人的朋友圈说不定充满了二者都缺的人。或许有一样就该满足了。”
“或许吧。不过还好,就算二者兼得的人不在身边,我也能从不同的人身上呼吸到空气,饮到水。对了,你刚才说要问我什么?”夏瑞漫转变了话题。
“我也想出国,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支持啊!”夏瑞漫一直对中国的大学教育颇有微词。
“你怎么突然想出国了?”夏瑞漫又问。
“高中的时候,我爸妈曾问过我想不想出国,当时出国的人也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时候挺想高考的,可能觉得那是必须经历的人生体验吧。我们家也并不是那么富裕,所以能省就省些也好。上大学后,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一直抓着我不放,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努力,却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到。大学开始没几周我就突然变得特别想出国,悔当初没有早点走,现在再报就晚了。”
这是夏瑞漫第一次听到五晓小表达想出国的强烈愿望。她本以为这些话五晓小会在最辛苦的高考的时候说,可是并没有。五晓小是在暴风雨过后的平静里告诉夏瑞漫,她想再闯一闯,让生命在最该绽放的时候绽放。
“不晚的,最多就多读一年或者两年呗,这种例子多了。我这里还有个同学高考完了才来英国读A-Level的。宁可多花一两年,走你想走的路,也不要怕年龄大什么的而勉强做不喜欢做的事。”夏瑞漫一心想让五晓小也跨出国门。
“嗯,我已经在自学托福课程了。多读一年还好,多读两年我就觉得有点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还说得过去的学校。”
“不试又怎么知道呢?至少这样你就不会后悔啦。要不然你在国内读书的时候,肯定总是会想,要是当初我试了又会怎么样呢。”
“这倒没错,我会试试的,而且反正平常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可以做。”
“大学有那么糟吗?”
“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有种一眼就看到头的感觉,我接下来的四年就这样了,这让我很想逃。我本以为12年的应试教育后,我会无比享受这种清闲,其实不然。我觉得每一天的时光都在拔走我本应该用来战斗的羽毛。”
“至少你已经有愿意改变的想法啦,现在努力一点也不迟的。”
“也是,如果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就应该努力改变。”五晓小的声音突然提高了。
“如果真的出国,你想读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个文科生,可是出国读文科的话,语言程度一定不够。中国人出国好多都是读数学、科学或者经济方面的东西,我对这些又不是那么感兴趣。”
五晓小的苦恼也是她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出国当然是件好事,而出国对很多人来说也等于缩小可选择专业的范围,甚至学习并不那么感兴趣的学科。可留在国内却又得不到每一个学生应得的优质教育。这对学生们是多么不公平。
“你有什么建议吗?”五晓小又问。
“关于选科,我觉得第一要选自己感兴趣的。我们选择上大学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对知识的渴求,学习不该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只应该为自己。如果因为各种原因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或者并没有对什么科目特别热衷的话,那最好选择人才最稀缺的领域,最能够回馈社会的领域。或者选最擅长的科目也行。所谓擅长,不是说因为之前学过,考试会考得特别好,而是在这个科目上拥有真正的学习和思考能力。”
“亲,你想得是好,但现在的人都很现实的。一个学科毕业就业率40%,另外100%,你说大家选哪个?一个行业平均年收入100万,另外一个10万,你说大家选哪个?”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他挣多少钱来衡量的,我们是否快乐也不是靠银行卡里的金额决定的。我们每年出国的学生都在成倍增长,可又有多少学到了最应该铭记在心的价值观呢?”每次讲到这些,夏瑞漫都有些激动。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们说别人容易,可要自己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唉,是的。我有很多自己想坚持的东西,有时候会像个什么都不怕的勇士一样,想要勇敢地坚持下去,努力努力努力!又有很多时候,我是最软弱的士兵,不断地问,我行吗我行吗我行吗?”
“加油!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本来应该是我鼓励你,怎么变成你鼓励我了?哈哈。”
夏瑞漫和五晓小聊了很久,好像说了一个世纪的话。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打完电话的夏瑞漫很开心。原来这份快乐这样易得,又这样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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