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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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今天是星期三,放学放得早,秦独钟又绕到王依然上班的心理卫生学会来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会议和特别的工作,平时一般就是王依然和另一位工作人员两个人在。女儿过来,总是要老三老四地对心理问题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有时候,王依然觉得女儿纯粹是胡说八道,但也有的时候,听一个中学生谈谈他们对心理问题的看法,也是有所启发的。
秦独钟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进来就扬了扬说:“老妈哎,我给你念报。”
王依然说:“又疯什么?”
秦独钟念道:“女人的年龄:15至20岁的女人,像非洲,一半还是旷野,纯纯的;20至30岁的女人,像美国,拥有成熟女人的味道;30至35岁的女人,像印度和日本,很成熟很博学,非常迷人;35岁至40岁的女人,像法国,被战争摧毁了一半,但仍很性感;40岁至50岁的女人,像德国,失去战争,却没有失去希望——我的妈,太精彩啦!”
王依然没有听得很仔细,说:“什么几岁几岁的。”
秦独钟又说:“40岁到50岁的女人,失去了战争,却没有失去希望!老妈,你哎,你看人家说得多棒,失去了战争,你和我老爸,是不再吵架了,但是你没有失去希望哎!”
王依然说:“你什么意思?”
秦独钟摆了摆手说:“老妈你别打岔,下面还有更精彩的,往下听……”
电话响了,秦独钟手快,撂下报纸欲去抓电话,但就在伸手的一刹那,机灵的丫头将手一缩,说:“找你的。”
王依然说:“你怎么知道?”
秦独钟说:“老妈哎,你这脑瓜子也太老实了,这是在哪里啊,难道会有人找我?”
王依然接了电话,是夏同打来的,夏同说:“我这儿有个顾客刚刚走,不定会到你那里去,我先告诉你一下。”
王依然说:“什么人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夏同说:“九十高龄的一位老人,叫吴一拂,是个,唉,怎么说呢,反正是怪人一个,一定要和你谈谈古典文化中的心理研究,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有没有这一门学问……”
王依然道:“他怎么找到我的?”
夏同说:“你一定以为是我出卖了你,别冤枉好人,他一定说他在我店里见到过你,一见你就认定你是‘依然热线’的主持人,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说你不是。”
王依然一搁下电话,秦独钟就赶紧继续往下念:“妈,听下去啊,50至60岁的女人,像俄罗斯,土地很广阔也很静谧,但是没有人想去那里;60岁至70岁的女人,像英国,有着光辉过去,却没有更光辉的未来;70岁以后的女人,像西伯利亚,大家都知道在哪里,却没有人会去。”
王依然笑道:“现在的人,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秦独钟说:“你不能不承认人家说得有道理吧?哎,德国老妈,再回到你这里,你还有希望啊,要抓住一切机会,不要等到了俄罗斯,就晚啦。”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老妈你也别太着急,你还毕竟刚刚走进德国呢……”
王依然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却也不想就这么败给她,便说:“你去看看一部电影,《谁说我不在乎》,那个女儿,很像你,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当她的爸爸妈妈真的要离婚时,她又是要自杀,又是出走,无所不用其极了。”
秦独钟“哼”了一声,说:“我看过,那是一个口头革命派、伪现代派。”又皱了皱眉,说:“没劲!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
过了不多久,秦重天的车停在书店门口了,司机小钱进来说:“王老师,秦市长让我来接您。”
王依然说:“不是说要到下午吗,这么早就……”
小钱说:“秦市长说,有些事情先要跟您商量一下。”
今天的事情,对于秦重天来说,确实非同小可,为了请动王依然出场,秦重天几天前就特意排空了一天晚上的时间,请王依然去玫瑰餐厅吃了一顿饭。
玫瑰餐厅是一家老派餐厅,海派风格的,开了很长年代了,在南州城,这样的餐厅独此一家,有人也曾经想模仿这样的海派的老式风格,但开出来都是好景不长,唯独玫瑰餐厅不温不火地存在了几十年。
玫瑰餐厅的特点与现在红火的大规模餐饮经营恰恰相反,现在开出来的大饭店,一来就是几百桌的场面,包厢都是几十间,每个包厢也不再冠以优美的富有个性的名称,干脆配上号码,弄得进餐馆吃饭像进旅馆的房间,205、318,大家也习惯,反正就是一个吃,吃的是酒文化,吃的是食文化,吃的是人文化,包厢叫什么名称,不是问题的关键。
但是玫瑰餐厅不一样,它几十年一直只有不足一百平米面积,而且,在这不大的面积中,他们的座位安排得相当宽空,桌与桌之间的距离,要比一般的餐厅远得多,而且没有一张大圆桌,全都是小小的方桌,一般只供两个人用餐。每个桌上每天都放有新鲜的玫瑰,背景音乐永远是经典的钢琴曲,菜是少而精,收费很高。
秦重天和王依然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们都在上大学,兜里没几个钱,王依然也是无意说起,听说城西有一座玫瑰餐厅,从来没有客满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没有客人的时候,秦重天听了,就往心上去了,跟同学借了钱,请王依然来吃了一顿。说实在的,吃的东西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洋派的海派的风格也并不是他们特别喜欢的风格,但就是因为玫瑰餐厅永远坚持自己的风格,使他们觉得挺够意思的,就冲着这个,他们后来又来过多次,一直到结过婚,生了孩子,就来得少了。
那天晚上王依然到的时候,秦重天已经来了,他在里边向她招手,桌上仍然是新鲜的玫瑰和温馨的烛光,王依然的心思,在一瞬间甚至有些飘忽和迷离,在飘摇的烛光里,她眼里的秦重天,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同学少年。
但是等到她坐定了,心思稳定下来,她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的感受,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已经从秦重天的表情和气息中,感觉到自己误会了,秦重天并不是来寻回失落的什么,他是要找她谈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才特意做出这种姿态的。
果然,秦重天不等上菜倒酒,就说起来了:“依然啊,有件事情,一定得你帮忙啊!”
王依然平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秦重天的声音像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冲击着安静得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的餐厅,因为环境的压迫,他已经够压低声音了,但仍然有嗡嗡的回响:“我找到胡明光了!”
秦重天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也不太在意王依然的反应和态度,继续说:“本来我和尉敢要赶去北京见他的,但是恰巧过几天胡秘书要回南州,这样,我们就在南州接待他了,到时候,你得出个场……”
王依然说:“你们工作上的事情,扯得上我吗?”
秦重天说:“谁说是工作上的事情,纯属老同学、老校友聚会。”
王依然笑笑,说:“好吧。”
秦重天没有想到王依然这么干脆就答应了,高兴得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服务员替他斟酒的时候,秦重天说道:“谢谢夫人!”
几天后,胡明光如约来到了南州,王依然也如约来到了秦重天宴请胡明光的饭店。秦重天果然已经等在包厢了,服务员端上茶,就退了出去,王依然说:“说好的,就陪一顿饭,其他事情别再找我……”
秦重天笑了:“真是心有灵犀啊,依然,老话说,送佛送西天,帮忙帮到底……”
王依然道:“又有什么花样?”
秦重天说:“听说你这位同学,别无他好,喜欢收藏,我准备了一幅画,齐白石,绝对真货,黎江川看过的……”
王依然说:“你不怕犯错误,尽管自己送给他。”
秦重天摇摇头:“就怕我送不上,过早地暴露了自己,反而坏事。”
王依然道:“暴露我没事,你忘了我是你太太,法律上……”
秦重天笑道:“什么话呢,法律上的太太?”
王依然说:“至少形式上……”
秦重天又啊哈一笑:“形式上?怎么,没有内容,只是形式上……”但是这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下了。
王依然却不依不饶:“你说呢。”
秦重天非常尴尬地喝了一口水,掩饰着自己情绪的低落,长期以来,秦重天几乎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在工作上,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没有了其他任何欲望,也没有了任何的冲动,夫妻间的性生活已经到了很不正常的地步,王依然不好直说,秦重天心里明白,但是明白又能怎么样,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此刻,王依然又提了起来,秦重天觉得很窝囊,不甘心被老婆瞧不起,鼓了鼓气说道:“难怪人家都说,优秀的女人是给人看的,不是给人娶的。”
王依然说:“你认为我是优秀的女人?”
秦重天说:“你若不优秀,世界上还有优秀的女人吗?”
王依然说:“那你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再去娶不优秀的女人。”
秦重天觉得压过王依然了,因为王依然也沉不住气了,他得意地笑了笑说:“你开什么玩笑,见过我这样的干部离婚的吗?”停顿一下又说:“除非老婆是腐败分子。”说完更是开心得哈哈大笑。
王依然也笑了笑,但是她心里却想哭。
秦重天道:“好了,好了,废话少说了,今天那个东西,可是至关重要的,胡明光收下了,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你懂吗?不过,你也别有什么顾虑,你是以老同学的身份,再说了,也不是让你在吃饭的时候送,今天的饭,黎江川也会来的,当然不是直接地进入到我们的饭局里来,到了一定的时候,话题引上去,就有时机了。”
王依然说:“你很有把握。”
秦重天:“不打无准备之仗嘛。”
王依然想了想,又说:“这个黎江川,不是很疙瘩很古怪的人么,竟然愿意来替你做这样的事情?”
秦重天说:“再疙瘩再古怪的人,他也是人啊!”看了看王依然的神情,觉得事情差不多了,又道:“到时候,话题扯上去了,你的这位老同学不定也无心吃饭了,尉敢会引他到聚古轩去看看,你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王依然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能接受,但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机关算尽……”
秦重天笑着接过去:“——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说着咕嘟喝了一大口水,抹了一下嘴,又说:“老婆啊,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至关重要,过几天,许部长要去美国,据我们了解,许部长和顾家语很有交情……”
王依然说:“胡明光又不是许部长。”
秦重天说:“你怎么不明白,现在哪位首长不是听秘书的?”
王依然说:“小佟也听你的?”
秦重天说:“唉,我就另当别论啦,命苦哇,熬到头发都白了,也还没熬到个一切听秘书吩咐的级别,要熬到那一级,可就省心了。”
王依然说:“你会有省心的一天?”
秦重天说:“你是臭我没有当大首长的那一天吧,哎,言归正传,今天可是看你的啦,豆粉园的问题,在此一举啊!”
王依然说:“这一举我看是玄,就算你能打通胡明光,就算胡明光肯为你说话,许部长真的能被胡明光牵着鼻子走?就算许部长真的听胡明光的,顾家语又会是什么态度?他跟许部长再老交,在豆粉园的问题上,也能全听许部长的?这一关一关的,还不知会卡在哪儿,不是太悬空的事情吗?”
秦重天说:“那你说说,我们这些年来干的事情,哪一件是十拿九稳才干起来的,哪一件不是悬着空就干起来的?一关一关不怕,就怕不去冲这些关。”
王依然心里觉得不痛快,喝了点茶水,闷着。
秦重天忽然想到了什么,关照道:“你一会儿可别说自己在捣鼓什么心理卫生什么的啊。”
王依然说:“为什么?”
秦重天说:“怪里怪气的,跟你的身份不符合。”见王依然要辩解,秦重天摆了摆手,说:“对了,再透露一点你这位老同学的情况吧,比如说,当初他追过你没有?”
王依然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秦重天说:“何止是有一点。”
王依然脸色沉下来,一脸是拒绝再说话的意思,正好这时候,领班进来报告秦重天,尉敢引着胡明光已经到了大堂,秦重天一下跳起来,见王依然不动,便去拉她,王依然想抗拒,但终究没有抗拒,只是甩开了秦重天的拉扯,和秦重天一起出去迎接胡明光。
胡明光一见到王依然,上前就拥抱了一下,边拥抱,边拍着她的背,高兴地说:“哎呀呀,他们告诉我,今天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来,我猜呀猜呀……”
王依然笑道:“就是没有猜到我。”
胡明光说:“王依然,良心话,我当然想猜是你,但是又哪里敢猜是你啊!”
胡明光矮矮胖胖的,但是因为有些发福,又有些架子,身材反而显得高了,王依然说:“你好像长高了。”
胡明光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怪样子:“唉唉,二十年前,就是因为身高,我成了伤心欲绝的少年维特……”
大家都笑起来,胡明光这才想起和大家一一握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到当年的梦中情人,忘乎所以啦,重色轻友,重色轻友。”
秦重天心里有些无可名状的滋味,但他还是和尉敢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这个胡明光,也许不太难办。
就座以后,胡明光的话题又回到王依然身上,侧过头紧紧盯着王依然,说:“王依然啊王依然,你怎么弄的,跟我二十多年前见你,一点也没有老啊。”
王依然说:“你可是跟当年不一样了啊。”
胡明光说:“是吗?当年我怎么样的?”
王依然说:“我印象中,你不大说话,闷闷的。”
胡明光又开心地大笑起来,秦重天在一边想,完全是一副大秘的派头,肯定不是假冒伪劣,假冒伪劣,装不成这么像。
胡明光说:“那时候,你像天上的仙女,在我们这些癞蛤蟆面前飘呀飘呀……”
上酒了,服务员轻声问:“请问这位先生?”将几种酒递到胡明光跟前。
胡明光说:“喝白的,今天高兴,喝白的,秦市长啊,听说你好酒量,今天怎么说?”
秦重天说:“舍命陪君子,当仁不让。”
胡明光看了看王依然,王依然说:“我不行的,我最多只能喝一点红葡萄酒。”
胡明光说:“那怎么行,男女不平等嘛。”
秦重天对服务员说:“给这位女士也上白酒。”
胡明光又笑了,王依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她不会表现出来,脸上仍然笑眯眯的。
胡明光说:“王依然啊,有句话我可是埋在心里二十年啦。”他说着,眼睛里真的蒙上了一层迷雾般的朦胧:“淡黄色的雨伞,你那时候,经常打一把淡黄色的雨伞,从男生宿舍楼下经过……”
王依然有些讶异,说:“淡黄色的雨伞,我有那样的伞吗?”
胡明光再次大笑起来:“你看看,自己都忘记了,那么多暗恋你的老同学可不会忘记啊!”
酒还没有喝,这个胡明光已经这么潇洒,再弄半斤白酒下去,他不定会成什么样子呢!秦重天心里,有些窝囊,胡明光当着他的面,老是这么对王依然没完没了,秦重天有些受不了,但是,这不正是他需要的,正是他期待的,正是他一手策划的吗?
胡明光完全不明白?或者他根本是明白的,而是完全不在乎秦重天心里的矛盾?也或者他完全是有意顺着秦重天的安排在走?胡明光继续说,但这回是对着秦重天说了:“后来,听说王依然被一历史系的老古董摘去了,全体男生差不多都想跳楼啊。”
大家笑着。
胡明光说:“我那时候住的二楼,总觉得太矮了,怕跳下来伤不着自己呢,就没有跳,啊哈哈……”
王依然不得不说话了:“胡明光,你说的,我听了很高兴,但你也太夸张了。”
胡明光却认真起来:“一点也不夸张,秦市长啊,现在看来,王依然还真是独具慧眼的啊,什么历史系的老古董,出息成叱咤风云的大市长啦,王依然啊王依然,现在我们都无话可说啦!”
这总算为秦重天挽回一点面子,这也说明胡明光完全懂得、也非常在意秦重天的心思,秦重天现在明白过来,胡明光是个聪明过头的人,加之特殊的身份,这个角色是不易对付的。他又和尉敢交换了一下眼色,尉敢也敏感到了,他们迅速地改变和消除了一开始对胡明光的错误印象,他们需要十分认真地对付他。
胡明光确实是个能收能放的人,开始大谈王依然,盯住不放,给人的感觉,这一餐晚饭,就是王依然论坛了,哪知胡明光说收就收了,几杯酒下去,胡明光已经在谈跟着首长走南闯北的经历了。
胡明光跟的这位首长许部长,原先在本省工作,后来几经调动,去过外省,又调进北京,又出北京,最后又回北京。
胡明光谈笑风生,跟当年在中文系啃古文死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胡明光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王依然忍不住说:“胡明光,你当初是分到学校去的吧,后来怎么会走上政界?”
二十年前,胡明光分配到一所县中学做语文老师,许部长还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有一天许市长灵感突至,离开岗位,到下面学校去实地考察调研三个月,就定在胡明光所在的县中,许市长不带秘书,希望校方提供一位年轻的老师给他做助手,这下校长着难了,不知道推荐谁才好,许市长对校长说,你把教师名册拿来。名册拿来了,许市长闭上眼睛,用手一点,便点到了胡明光的名字。当时许市长睁开眼睛一看,念道:“胡明光?就他了。”
校长有点哭笑不得,支支吾吾的,想说什么,许市长摆了摆手,说:“哪怕他是个白痴,跟着我,也会聪明起来。”
胡明光这一跟,就是二十年。如果一定要叫胡明光说出里边的因缘,胡明光只能说一个字:命。
胡明光的酒量很大,秦重天尉敢几个人轮番进攻也难不倒他,秦重天几次向王依然暗示,要王依然敬他的酒,但是王依然看着杯中的白酒发愁,倒是胡明光主动向王依然敬酒了,他向服务员另要了一个小杯,加上雪碧,递给王依然,说:“王依然,你以为我忍心让酒辣着你啊?”
王依然很意外地接过雪碧杯子。
胡明光又说:“只要感情深,不管假与真。”说着,自己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又拿过王依然的那杯白酒,也喝了。
王依然很不过意地“哎”了一声。
胡明光说:“你别不过意,酒是我最喜爱之物,对你来说,喝酒是受罪,对我来说,喝酒是享受,我有得享受,为什么不享受?”
一句话,说得王依然几乎要掉眼泪了。
胡明光看了看王依然,说:“唉唉,还是那么多愁善感呀。”又向秦重天笑道:“秦市长,王依然不能喝的酒,你喝?”
秦重天说:“我喝!”
抓起杯子咕咚一口下去了,王依然“哎呀”了一声,说:“医生让你少喝点酒。”
胡明光道:“这太不公道啦,我替你喝,你却心疼他。”说着自己笑起来:“那是当然,这就是女人啊。”
话题就引到了女人身上,胡明光借着酒,说话特别放得开:“女人是个谜,这话你们信吗?”
尉敢说:“信,女人难懂,确实难懂。”
胡明光问王依然:“王依然,你说呢,你自己说。”
王依然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谈说这样的话题的,便笑了笑,说:“我不知道。”
胡明光说:“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女人其实不是谜,女人最好懂,一个字就能对付。”
好几个人都等着胡明光的下文。
胡明光说:“哄。一个哄字。”
大家哄堂大笑,连旁边伺立着的服务员也笑了,胡明光笑着向她们说:“你们可别向你们老总报告,说秦市长的客人谈女人啊——对不起,酒后失言,酒后失言……”
服务员继续替胡明光加酒,胡明光说:“好啊,你们替我加酒加这么满,替你们秦市长加的时候,总是浅那么多,你们就那么怕秦市长啊?”
服务员光是笑,不回答。
胡明光说:“我们继续说我们的话题吧,我的这个经验,是我老婆告诉我的,还是很年轻的时候,刚结婚不久,因为常跟首长出差,老婆还不能适应,所以一般到了一个地方,总要先打一个电话报告一下,但是有一回,出去很不顺利,心情很恶劣,就没有给老婆打电话,回来后老婆跟我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就问,问了半天,老婆才说出我没有给她打电话的事情,我就老老实实地说,我那天情绪很坏,实在不想给你打电话,我以为我说的实话,老婆会体谅我的,哪知说了这话,老婆更伤心,哭了半夜,说,你为什么要说不想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能说是不方便打,你尽可以编一个公家的理由出来,你是跟首长的,常常没有自己的自由,这我能理解,你完全可以强调客观,什么偏要说不想给我打电话?我说,那我不是骗你吗?老婆说,我宁可你骗我,也不要你说让人伤心的实话!”胡明光说到这儿,忽然停下来,紧接着“啊哈”一笑,道:“突然的,在我心里打开了一扇窗,女人的谜,从那时候我就解开了。”
尉敢笑道:“噢,女人就是要听谎言?”
胡明光说:“问王依然吧。”
大家都在笑,王依然的心却被胡明光的这个故事打动了,胡明光的通达,将他刚刚出现时给王依然带来的不太好的印象一扫而光,王依然下意识地看看秦重天,发现秦重天在走神,他根本就不在听胡明光说什么,王依然心里涌起一阵悲哀。
秦重天确实在走神,他想的是什么时候将黎江川引进来最合适,宴会已经进行了大半,话题还没有引到秦重天想要走的路上,秦重天有些着急了,一时感觉无法上路,但眼睛一抬,看到包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南州一位已故老书法家的字:“弦已生尘”。
秦重天问服务员:“这是妙翁的真迹吗?”
服务员不大懂,没有回答,却引起了胡明光的兴趣,他只看了一眼,便说:“仿的。”
秦重天立即凑上去:“胡秘书对妙翁这么熟啊?”
尉敢也抓住时机插嘴道:“听说胡秘书是这方面的行家啊……”
胡明光说:“哪里哪里,只是业余爱好罢了,三脚猫……”他可能感觉到些什么,便停了下来,说:“对不起,要去方便一下。”
尉敢说:“我陪你去。”
胡明光笑道:“怎么,觉得我喝多了?”
尉敢说:“哪里哪里,胡秘书什么量?不瞒您说,我也急了。”
尉敢陪着胡明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黎江川,尉敢高兴地喊了一声:“黎江川,你也在这里!”
黎江川微微地点了点头。
跟在后面的胡明光一听“黎江川”三个字,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黎江川?哪个黎江川?”
尉敢说:“胡秘书,介绍一下,这位是……”
胡明光已经等不及尉敢的介绍了,一下子兴奋地握住黎江川的手,说:“不用介绍了,不用介绍了,黎江川!你就是黎江川!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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