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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汀州的这栋万家宅院,外头看着小而普通,但进了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打通了左右几栋大宅,绿树成荫,浓密地遮着一栋又一栋连贯的院落,如果这不算什么,那宅院地下的私狱就有讲头了。

万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贾那么简单,不用说在商场上的手段和与江湖的种种瓜葛,就是与朝廷那些个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着实耐人寻味不已。

铜宝与那不知何原因同被抓进地牢的袁渊涵在一年的相处下,熟络了不少,自从银宝来到汀州后,他的生活又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般,好似这一年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转醒一切都不再真实。但到底是刻骨铭心、如地狱般的一年,十四岁的少年还不能做到一切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挥挥手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不出银宝所料,铜宝向她求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名要那袁渊涵做他的夫子,她自是万分乐意的,像模像样地将人从地牢请了出来,戏演得极其逼真,所有人都辨不清自己置身于戏里还是戏外,戏演得多了也便成了人生。

“少主子,这是主子吩咐您一定要喝下的汤药。”自从铜宝少主地位被银宝承认后,丫鬟、奴婢、小厮、书童一应都配备了个全。对从阶下囚到少爷的角色转变,铜宝还有些晃神。这一年吃的苦受的累他还心有余悸,这会儿他是她的徒儿,难保下一刻不知又会沦为什么?

他盯着丫鬟手里端着的青瓷碗发呆,久久没有应声。

袁渊涵一早就过来教习功课,此时正放下包袱备好课本等着铜宝喝完汤药好上课,却见那少年正凝眉发呆,一副不符年龄的表情,心底也不禁轻叹。饶是书呆子也知晓万家、皇家与众商家之间的那些事,有些事情不该他多嘴,他是一句话也不会多说。

铜宝不应,丫鬟也不敢乱动,端着碗的手渐渐有些抖,良久,铜宝终于出声:“先生可知这碗里盛的是什么汤?”

“嗯?”袁渊涵抬起头诧异地望着那精致的青瓷小碗,有些迷惑。

“先生可知世间有种毒叫砒霜?”铜宝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在下不才,但砒霜还是知晓的。”袁渊涵放下课本绕过八仙桌走至丫鬟身旁,接过汤碗递给铜宝,丫鬟一下解脱忙呼出一口气退至一边。

铜宝抬头望向袁渊涵,笑道:“先生让我喝?”

袁渊涵又将碗往前递了递:“这是万当家的一片苦心,汤药凉了就不好下肚了,你还是趁热喝了吧。”

“唉,是啊,她一片苦心,我怎好拒绝?”像是自言自语般,铜宝没再推辞一手接过汤碗,掀开盖子,几口喝干。待将空碗递还给袁渊涵后,接过丫鬟递上的毛巾擦了擦嘴,挥手示意她出去,直到丫鬟合上了门才道,“这药里不下十种毒,毒性皆在砒霜之上,但分量不轻不重,互相制衡,人喝了就好似中了慢性剧毒,不知哪一天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师父还真是用心良苦。”

“什么?”

“砰”的一声,袁渊涵手一松,青瓷碗碎了一地。

“呵呵,先生真是少见多怪,一年鞭刑都弄不死我,小小毒药又耐我何?早死晚死都是死,这样不知不觉慢慢地中毒身亡比那一鞭下来就皮肉绽裂疼死要舒服多了。”铜宝轻笑着起身踱至书桌前拾起一本书散漫地翻开一页。

“毒药?少主人可别瞎想,万当家为了你可是……”袁渊涵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回了神,转身几步追上。

“先生,今日我们可是上到《中庸》了?”铜宝不给他机会,插嘴打断他的话。

“这……是,是上到这了,可是少主……”袁渊涵有些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但……

“那我们便开始吧。”铜宝拿着书本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认真地翻阅起来,袁渊涵见状也不好再多嘴,只好开始教习。

一年了,铜宝的身高拔高了不少,眉眼也渐渐长开,虽说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受尽折磨,但那吃食却是极其讲究的,所以身子骨还算硬朗扎实,只不过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病态,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惜。他此时正在长身体,变声期的少年总是阴晴不定得让人难以琢磨,袁渊涵望着认真听讲的少年,一时惘然,入世出世,命不由己啊。

正午过后,万宅角落不起眼的院落内。

“就说了这些?”银宝放下茶盅懒懒地斜靠在一旁的软椅上。

“就这些了。”一清秀女子立在一旁点头应答。

“少主肯与那袁渊涵说,看来对他是蛮信任的。”银宝揉了揉额头,有些困乏。

“主子,少主这样误会您,若时间久了未免不会产生间隙,您看要不要对他说出实情?”

“不必了,若是让他知道他爹娘是为了他而死,你让他怎么活?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以后整个万家都是他的,我的命他想要就拿去吧,我乏了,你退下吧。”银宝摆了摆手,合上了双眼。

那女子本欲继续劝说,但见银宝已经闭眼也只好作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银宝是真累了,这几天跟万家的长老们会了面,拉拢新秀的事情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实在是无力再想铜宝的事,她已经将部分权力下放,可在应对万家大小的事情上还是力不从心,为何以前金宝会有那么多的精力将万家打理得那么好呢?她真真是连金宝的三成也没学到啊,想着想着就合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将她抱起往里屋走去,银宝悠悠转醒:“戚微?”

“椅子上睡会着凉,蜷着也不舒服,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男子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一旁的锦被为她盖好。

“呵……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傻子。”男子薄唇微抿,轻声道。

“傻子也好过呆子。”

男子微微偏过头。

“戚微,你将面具摘下,再让我看一眼可好?”银宝睁着眼拉住男子的衣角。

但男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却猛然起身,将她的手移开:“主子累了,还是多歇息为好。”说完为她放下帐幔,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银宝死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终究是求不得。

戚微一走,室内一下清冷了不少,银宝躺在床上想着事情,烦心的、开心的、美好的、忧伤的……想着想着便真的犯困睡了过去。

待再次醒来时,天已擦黑,帐幔内更是一片漆黑,屋子里静悄悄的。

银宝睁眼望着头顶的帐幔,寂寞、孤独……满心苦涩,原来自己真是半点也离不开温暖,还以为能够慢慢适应,不就还有七年的命吗,怎么连一年也熬不住了呢?

正当她独自凭吊、悲春悯秋之时,屋内竟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师父,您醒了吗?”声线带着男儿发育时特有的沙哑。

银宝心里一紧,他进来多久了?半晌,她才稍稍转了身,面朝外侧躺着,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这一出口,房内立马亮堂起来,随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有人朝她这边走来。

“铜宝等您一起用晚膳呢。”少年起身走至床边为她掀起床幔系在一旁,又退到一边等她反应。

银宝一手支着头半撑起身子,借着烛火捕捉少年的表情。

“师父还想再睡一会儿吗?”铜宝歪头继续问道。

银宝还是没应,就只瞅着他。

铜宝被她盯得不自在,略微侧了下身子,但依旧有礼有节,不对,应该是比原先更懂事了。

“要不,我将晚膳端到您房里?省得您起来凉了被窝?”少年欲撤出里间。

银宝终于出声:“过来。”

也不应晚膳的事,直接趾高气昂地就让你滚过去。铜宝皱了皱眉,但还是乖巧地转身,上前来到她身旁,站定后又懂事地半蹲下身子,好让银宝可以平视他。

“师父还有什么吩咐?”铜宝乖巧柔顺道。

银宝没吭声,换了个姿势凑近了铜宝,伸出一只手轻抚上他的眉眼:“嗯,是瘦了,师父来了几天也没好好看看你,这模子与一年前比起来还真是长开了不少,我都快认不出了,你长大了。”

铜宝身子轻颤。 

“后背可还疼?”半晌,银宝撑起身子,欲将他拉至榻上坐好。

铜宝浑身一颤,有些别扭地避开:“不疼了,师父给的药都是顶好的,疗效甚佳,一点小伤而已。” 

一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原点,却又疏远了许多。

眼看就要离开汀州,银宝将最后的时间全部奉献给了万家的长老们,铜宝在家的境况只有在夜间回家时听下人汇报才知道一些。

这日晚膳过后,还没和铜宝好好说会儿话,银宝又被接出去处理家族事务。

铜宝坐在书房仰望窗外的明月,略有些伤感。 

远处丝竹声入耳,又是在哭诉哪个温柔乡里的薄情郎?昨夜银宝出门应酬,回来一身酒气,离她几步远都能闻到,他自小家教良好,烟酒毒是一律不让沾的。今日见那戚微从银宝卧房里出来,那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的人竟露出些许慌乱,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他进万家以来,一直都是少问多听,银宝说什么他就应什么,从未问过这个戚微是谁?在她心里是何地位?万家到底还有多少个“戚微”能这样伴她左右、让她如此信任?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傍晚那会儿他就守在她身旁,虽说菡萏万银宝怎么可能会落单没有影卫护着,但若是以一命换一命,要杀银宝他还是有几分胜算的吧?但他没有下手,满脑子都是戚微刚才在屋里是否也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守着她,他为何会失了方寸仓皇逃开?

现下她又出门了,几日里就傍晚说了几句话,这会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少主子,别等了,主子今晚怕是要很晚才回来,夜深露重,还是先歇下吧?”不知何时那贴身丫鬟青竹为他披了件外袍立在一旁候着。

“青竹几岁入的万家?”铜宝没有回头,紧了紧外裳问道。

“我是万家的家生婢,生在万家,死在万家。少主子您要多注意下自己的身子啊。”青竹边应着边将一旁的灯芯挑亮了稍许。

青竹是银宝为他精挑细选的贴身丫鬟,与铜宝同岁,长得虽不是艳丽的美,却是清清淡淡别具韵味,看久了就越发觉得好看,十四岁有这样清冷的气质也实属稀有,长大了该更让男人着迷了。

三更天过,银宝揉着额头踩着虚浮的步子回了家,戚微办妥了白云城的事,提前回到汀州,这会儿正皱着眉在一旁紧紧地护着。

“什么时辰了?”银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道。

“已过三更了。”

“嗯,我去睡一会儿,咱们提前走,我若是起不来,你们就将我弄上马车,五更准时出城。”

“是。”

银宝不让人扶,戚微也不好近身,只得小心翼翼地在旁看着。院里守夜的丫鬟听闻银宝回来,个个皆披了外袍出来候着,端热水的端热水,备醒酒汤的赶忙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整个宅子都跟着醒了,灯火通明。

银宝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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