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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即使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活在当下的,它们也不是关于“大事件”或“大情感”的,只是关于平凡的生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去感受。如果我们没有持续地压抑我们的情绪,如果我们没有为了逃避情感而转向弹球或电视,平凡的时刻则将变得富有风味,我们将更加贴近生命的奇妙。

活在情感时间里,并非仅仅是陪伴孩子的时候你的肢体在场,你的情感也要在场。

它意味着能够理解,欣赏,以及分享他说的话和他给予的东西,你能够给他的和从他那里接受的一样多。

它意味着倾听的时候不仅仅关注对方说出的字句,还能体会字句背后的含义以及感受那些语调。

它意味着能够与其他人互动,能够陪伴他人,而不是各做各的事情。

它意味着你不仅能感受到自己对老板的愤怒,对伴侣的不满,对孩子的恼怒——你还能在老板表扬你时感受到喜悦,对你伴侣的爱回报爱意,为孩子的开放和诚实感到高兴和骄傲。

它意味着打开你自己的心房,意味着有活力。

能够在当下真正地感受到深刻的情感,这种进步需要时间——但是你必须要仔细地考虑到这是不是当下所感受到的真正的情感。

例如,哀伤。

一位挚爱的人去世了。最初我们震惊、麻木,甚至无法表达丧失的情绪。随后,对现实的认识开始起作用,我们被迫碰触到情感,而且可能是在我们能够处理它之前。伤痛是难以忍受的。我们被悲伤彻底击垮,无法设想我们该如何继续生活。此时,试图逃避是非常自然——而且符合人性的。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剧烈的哀伤减弱了,我们能够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但最终,即使是多年以后,某个事物——一首歌,一个日落,与挚爱的人相似的面孔或相似的走路姿势——强大的力量使人们再次感受到巨大的悲伤,一如处在我们当年最为悲痛的时刻。于是,我们在现在经受着过去的情感。仍旧,这是人性的表现,非常自然。

但是这样我们进入了一个复杂且微妙的领域。通常,如果一个过去的事件控制了我们当下的感受,这种感受就成为了我们从当下逃回过去的通道,它让我们回避了当下的真实情感。心理治疗让我们看到,我们在与配偶争吵中的反应可能更多地关系到童年时我们的父母如何对待我们,而不是与当下的争吵相关。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心理学家告诉我们,除非我们了解过去的情感,否则我们注定要重新经历它们,这就切断了我们与当下的联系。

在我看来,了解过去是很重要的,但它不是活在当下的全部答案。

很常见的,我们为了“了解过去”而做的只是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与过去的故事情节相联系——并且不是真正处在现在发生的事里。创造一个“故事情节”可以成为一个抗拒现实情感的极为有效的方式。通过持续不断地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剧情里,我们与自己过去的痛苦联姻——同时避免了经受当下的痛苦。

心理治疗师伯特•肖指出:

我们对于当下的真实感受与我们的情绪反应之间有着显著的不同。

举个例子,我们经常发现自己与配偶、孩子或同事的争吵迅速升级并变得更糟,这就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情绪反应。

这些情绪与我建议大家在当下感受并与之相处的那些情绪不同。它们是被过去事件诱发的情绪反应,它们会使我们离开当下。就像丹尼尔•戈尔曼在《情绪智力》一书中所说,我们情绪的雷达在边缘系统中发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这个威胁会在我们的身上创造出一定程度的恐惧,于是我们寻求逃避。像肖说的那样,这些情绪反应总是由恐惧和威胁造成的,而那些恐惧和威胁是我们过去经历过的——于是我们像过去一样进行反应,常常是不适用于现在的情境的,于是我们就回避了当下的真实情感。

如果我们能慢下来,让自己喘口气,我们就能让自己脱离那些情绪反应。肖还说道:“这能让我们停止背着过去的包袱向彼此作出反应,能让我们表达出真正发生在彼此之间的情绪,这就是活在当下的方式。”

就像我们在“关系”一章里将要讨论的,也是在所有的情侣关系中都很典型的,我妻子和我变成了“按下触怒对方的按钮”的专家。在我们的关系中,她更加情绪化,而我更加理智。

最近,我们对于是否参加她的一个朋友的聚会产生了争吵。她想去,而我不想。开始只是简单的对话,随后对话陷入了僵局,核心问题演变成了她是否觉得我是适合她的那个人以及我是否能感觉到她的爱。我们向对方抛出的情绪反应与即将到来的聚会毫无关系,反而关系到核心问题:我对社交聚会的恐惧(我在群体中总是感觉不舒服)以及当她的配偶不愿意分享她的生活时她的被拒绝感。

当我们一起慢下来,倾听彼此的心声,自身的感受才变得真实起来。我能够表达我的不舒服,她也能表达她的孤独感。这时我们才在当下相遇,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联结。于是无论我们是否去参加聚会(我们去了),那个问题已经消失了。

对我们最重要的不是“那时”发生过什么,而是现在我们感受到什么。与其重复地经历着我们以前的故事,从每一个角度反复分析它,我们不如抓住机会真正地见证它——活出我们情感的深度,感受痛苦直到它们消失。

◎在痛苦中获得自由

通过选择感受当下的痛苦,我们让自己获得了自由,让自己同时能够碰触到当下的美丽与喜悦,它们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一直存在着。被困在过去痛苦的情节里时,我们不能相信美丽和喜悦竟然存在——但是当我们一旦进入了当下,我们开始选择人生。

这不是说你必须安静地坐着,感受自己的情绪;也不是说我们要变得欣喜若狂,或是冷眼旁观我们的痛苦。有时候我们感到非常愤怒,以至于忍不住要尖叫,或感到非常悲伤,以至于只能哭泣——我们正是需要以真实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情感,按照它们自身的样子,而不是我们觉得它们应该有的样子。

在我的生活中,为了让自己的情绪过去,我常常就坐在那里,或者冥想,直到完全度过它们。这样做其实仅仅是让自己抗拒情绪,以“佛性”的名义回避他们——事实上,将我的拳头打在枕头上会更加有效果。

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当下真实的情绪,然后与它共处。当我们能够与当下的情绪同在——或安静,或哭泣,或尖叫,无论怎样——情绪就失去了它重新控诉的能力了。

有一位来访者,玛丽•乔,谈起她离婚后的生活:

随着时间流逝,我发现情绪的进程其实是有它潜在的模式的。起初我被哀伤所压倒,感觉到那种不可救药的黑暗;我害怕自己永远回不到正常了,都想接受药物治疗。我发现当自己忙碌时,不会感受到那么多,但当我慢下来时,哀伤又出现了。

最后,当我让自己处在悲伤的浪潮中时,一些事情改变了——突然间我会有一些新的想法,或者有一些积极的事情发生。一段时间以后,我开始相信这个进程。我把离婚的影响视为一个浪潮帮助我度过创伤,也帮助我处理一直压在身上的情绪。我仍然悲伤,可能永远因此而悲伤,但是当疼痛到来时,我只是直视它,就像浪潮越来越高,盖过了我的身躯,然后它就消退了。

看到浪潮的顶峰,我们知道自己能够到达它的另一边。然后我们变得能自由地看到生命给予我们的其他东西,能看到它的美丽和它的喜悦。

再举一个例子。阿尼是我的好朋友,他经受了普通人可能面临的最悲剧的事件之一——失去了他的孩子:

起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脑子里找到平静;我感到杰瑞的死亡带来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继续着,无论我做什么或想什么——那完全是压倒性的痛苦。随着时间过去,我发现转移注意力的原理开始起作用——如果我让自己保持忙碌,那痛苦就变得容易忍受一些。但是每当我一慢下来,即使是在汽车站,或在与来访者面谈的间隙,我就会再次强烈地感觉到它——它再次回来报复。

现在,随着时间流逝,每当我想起杰瑞,我仍然会感觉疼痛,但情况与之前有所不同了。我不再故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以便逃避它。相反,这疼痛不断上升,直到顶峰,然后我知道我到了伤痛的另一边。它的确过去了。我感到深深的悲伤——但是我知道这悲伤将会过去。

当我能够静静地等待悲伤的浪潮过去而不是抗拒它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我能够在生命中再次感受到快乐了。悲伤的经历不再是当下的重要部分——它属于过去,而我知道,我能够继续生活下去。

我们所有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伴随着我们,它们都在同时运转着。一位女士,在她父亲的葬礼上,发现自己因为想到与父亲共同经历过的愉快、舒适及相互融合而微笑起来。

“你怎么能笑呢?”一个亲戚问她。

这位亲戚是传统社会的代表,在那个社会中,对创伤事件带来的复杂情绪没有宽容与理解,唯有哀伤是被允许的。这种真实的混合的情感,这种在这位女士的悲伤中涌现的真实的喜悦,是被谴责的。

但这喜悦是一份礼物——只有当我们允许自己感受一切时才会到来的礼物,不管它是突然降临给我们以惊喜,抑或逐渐来到我们的身边,甚至它是在痛苦中出现。

允许自己去感受一切,这就像将自己投身于大海。开始是冰冷和不舒服的感觉,随后我们很快就让自己适应了海水,而感到兴奋。我们需要时间去适应;如果我们摇摆不定,它将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但是一旦我们控制了浪潮,我们将乘着潮水抵达浪峰,然后在它们退去的时候被轻轻放下。

这种情绪的处理非常强烈也非常困难——但它是必要的。它让我们能够在生命中以更加平静、更加自知、更加宽容的状态航行。它是让我们活在当下的基础,它是防止我们逃避内心的感受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大脑、防止我们用忙碌来转移对情感的关注的基础。归根结底,当下才是我们生活的所在。

就像释一行禅师所说:

我们的情感在指导我们的思维和行动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们内心有一条情感的河流,里面每一滴河水都是不同的情绪,而每一种情绪都依赖着其他所有情绪才能存在。为了观察这条河,我坐在河畔,看每一种情绪浮出水面,随波而行,最终消失不见。

我们必须学会自如地观察河流,观察海洋——并且学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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