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在全国各地的报刊上很快就发表了十多篇作品，引起一个同乡的注意。《长安》编辑部丹江籍的小个子编辑，后来成为中国文坛上“大师级 ”的西贝先生就给了他不少的鼓励，西贝先生除了在《长安》杂志上发表他的作品外，还亲自写信把他的作品推荐给其他杂志。秦风大受鼓舞，创作的兴趣更浓了。

秦风在文学上有了收获，但是工作上遇见了困难。他所在化工厂的效益每况愈下，先是工资不能保证发放，后来就发展到不得不清理了一部分合同制工人。秦风是正式分来的大学生，又是办公室的职工，虽然没被清理，但只能保证每月发给一百五十元的基本工资，仅仅够一个月的生活费。再后来，基本工资也要拖欠几个月才能拿到手。秦风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出路问题了。

作为老乡和朋友，秦风的境遇引起了西贝先生的关注。西贝已经在文坛上如日中天，他专门写了一封推荐信给秦风，让他带着去找《关中》杂志的副主编、也是 的文章先生，看看能不能给一个编辑或者记者的差事让秦风干干。秦风带着西贝的推荐信找到了文章，文章很热情地接待了秦风，告诉他单位平时进人并不容易，好在现在正在面向社会招聘编辑记者，一共需要二十名，今天是报名的最后一天，他要秦风赶紧去报名，以秦风的实力，绝对没有问题。秦风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报了名，在杂志社有无熟人一栏里，他还特意加上了文章的名字，想着这样将来不管是笔试还是面试，杂志社肯定会关照他。

第三天，《关中》杂志社对参加报名经初步核查合格的人员进行了笔试。笔试内容基本上就是一些新闻知识和新闻写作、时事评论写作之类。秦风在厂里经常给领导写材料，尽管写材料和新闻写作有差异，但他也经常看新闻，加上之前还参加过单位的新闻短期培训班，对这些也算是触类旁通、驾轻就熟了，所以考试对他来说也还轻松。一位监考老师碰巧认识秦风，路过秦风身边时，还浏览了一下他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考完，那位监考老师还和秦风打了招呼，说秦风绝对没有问

题，让回家等候通知，期待很快成为同事。

考完试，秦风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结果，也等待着面试通知。然而很多天过去了，秦风没有等来任何通知。他开始有些焦急，想打电话给文章副主编咨询，后来又想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以自己的成绩和能力，应该没有问题的，他也就暂时放弃了打电话。又等了很多天，还是没有任何通知，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副主编文章的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不是文章，而是另外一个男子。他在电话里告诉秦风，新招聘的员工早都上班了。秦风问文章在不在，对方回答说调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秦风感觉对方的口气很生冷，也就没有再问什么了。他实在想不通，论成绩论能力，招二十个人他怎么都不应该落榜。于是他又拨通了那位监考老师的办公室电话，正好接电话的就是监考老师本人。他在电话里告诉秦风，秦风在几百名应试者中考了第四名。他开始想秦风怎么也会被录取的，结果他却没进入面试名单，他很感意外，专门跑去找了有关负责招聘的领导，但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

他压低声音给秦风透露了一个消息：“我们社长兼主编是单位一把手，和副主编文章有矛盾，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挤文章，这不正好给排挤得调走了。这次负责招聘工作的是三把手，他是主编的人，刚好借这个机会把副主编文章的势力消灭掉，你偏偏在报名表里有无熟人一栏写上了文章的名字，就碰上了。”

秦风说：“我谁的人也不是啊！我和文章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之前并不认识。”

那位监考老师说：“这我也知道，可我没有办法，不是我不帮你，现在社会就这样。谁要你在报名表上有无熟人一栏写上文章的名字呢？你怎么能不让他们怀疑你是文章的人呢？唉，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招聘来的人早都上班了！”

秦风说：“当时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啊，谁知道关系这么复杂？我只是觉得文章是个好人，又是副主编，肯定人缘不错，就顺便那么一写，

谁知道结果会这样？”

监考老师说：“这次吸取一次教训吧。你的能力并不在别人之下，东方不亮西方亮，以后的路还长，机会还有很多，好好珍惜，好好把握！”秦风说：“谢谢，我记住你的话。”尽管这次应聘秦风以失败告终，心里很是不平，但他因为有监考老师的这番话，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温暖。

西贝先生通过自己的人脉，再次举荐秦风到《西京文化报》，这次因为西贝先生的面子，报社很痛快地录用了秦风，让他担任副刊编辑。秦风与化工厂签订了停薪留职的协议，很快就走马上任了，到了编辑部里开始了不一样的工作。

三

秦风在报社没有房子，他仍旧住在杨师傅家里。刚立夏时，陈美美生下了一个胖胖的男婴。杨师傅得了儿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就请秦风为自己的儿子取个名字。他认为秦风是个有学问现在又小有名气的人，他给儿子取个名字吉利。秦风想了想，觉得天下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就给孩子取名杨龙。杨师傅、陈美美大声叫好，觉得秦风给孩子取名字想得很周到。

秦风在报社工作非常卖力。因为他不是正式编制员工，工资很低，所以他就尽量多编稿件多写稿件，争取多拿一点编辑费和稿费。秦风虽然对工作全力以赴，可是编辑费和稿费很低，每到月底拿到手的钱仍然少得可怜，仅仅够生活和日常花销。柳叶所在公司的效益很好，她又是总经理唐维的情人，工资自然不低，单位也有条件不错的职工餐厅，但是搬到这个院子后，她就经常自己动手做晚饭，把省下的钱寄回自己的陕北老家接济父母。当她知道秦风的境况后，心里一阵阵发疼，总是在星期天或者平时晚上做了好吃的请秦风一起吃。

秦风工作的报社离住处很远，中午不能回来，晚上回来时柳叶又为

他准备好了饭菜。秦风很过意不去，经常就主动买些面条或者蔬菜回来。这样一来，他在伙食上就又能节约一点费用了。

搞文字的人想致富、想生活好一些真是太难了。秦风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大量写稿向外投稿。投出的稿子不一定都会被采用，而采用了的稿子又稿酬很低，这杯水车薪仍然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报社主编吴聊知道秦风经常向外投稿并时有发表后很不满，他以影响本职工作为由狠狠地批评了秦风。秦风只好将业余时间写的大量稿件压在箱底，不再向外投稿了，但他的创作热情依然不减，他觉得自己的作品迟早是会重见天日的。对于秦风来说，不写作就很难受，这就好比产妇要临产了，硬不让她生一样难受。

秦风知道主编是有意刁难自己，因为主编本人只能写一点小文章，他主要是搞绘画的，而且绘画水平一般，但却自鸣得意，有时上班时间也练绘画，还把编辑部其他人叫去帮忙为他的作品拍照，再拿到其他一些报刊去发表。自己业余时间写作影响工作，主编的工作时间搞业余创作就不影响工作？但人家是主编，自己算什么？他也知道得罪了主编，自己的饭碗就砸了，何况报社本来是他向往和羡慕的单位，他还想把自己的工作关系正式调入。秦风也知道主编刁难自己的真正原因，报社里除了副主编、诗人高冠之外，接下来就自己在社会上有些知名度了，虽然自己是非正式职工，但明显已引起妒贤忌能的主编不满了，他绝不能容许自己手下的人超过自己。秦风也看得出，主编吴聊和副主编高冠之间也是貌合神离，台上互唱赞美歌，台下互相拆墙脚。秦风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绝对不敢拿鸡蛋去跟石头碰。

改革开放让广告业蓬蓬勃勃地发展了起来，报社为了增加创收，鼓励编辑、记者出去拉广告和赞助。秦风根据一位朋友提供的线索，去找了一位银行的常务副行长。这位副行长不在，秦风给办公室留下自己的名片、报纸和一张便条让转交给副行长就走了。几天之后，秦风给那副行长打电话，副行长亲自接了，他告诉秦风，自己在一些报刊上看到秦风的作品，写得很好，就冲这一点，这个赞助就给定了，具体数额待会议研究后通知秦风。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吴聊主编告诉秦风，副行长来电话，答应给赞助，他怕把事情耽误了副行长反悔，已派办公室主任去办理了，让秦风不要再管，将来的奖励全算秦风的。秦风怕主编在里面捣什么鬼，但却不好说出来，只好表示同意。两星期过去了，一天主编突然叫住了秦风，让他去财务室领钱。秦风莫名其妙，不知领什么钱。主编告诉他，银行赞助了两万块钱，按百分之三十的奖励应该给秦风六千块，但给副 行长送了自己的两幅装裱好的国画，按市价算是两千块钱，再加上请银行财务处的人吃饭，办公室主任又跑了那么多路，再扣两千块钱，让秦风领两千块。两千块跟自己现在每月几百块钱的工资比起来，差别太大了，自己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挣下近半年的工资，虽然主编在里面捣了鬼，但是秦风还是去领了。

几个月后，单位里和秦风同时招聘进来的荷花告诉他，银行那次实际上赞助了八万块钱。秦风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荷花反复强调一点不假。秦风和很多同事早就看出主编对荷花有好感，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密切，荷花告诉他的肯定是实情，但他除了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荷花却替秦风出了主意，她让秦风设法与银行联系以落实确切数目，然后向主编摊牌，就说自己觉得上次银行给赞助那么痛快，就又一次去了，人家说上次给了你们八万多块，咋又来要了，看主编怎么解释，然后向主编索看发票，重新计算数额领取提成。秦风觉得荷花讲得很有道理，就决定照办。他偷偷给银行财务处打电话，问上次赞助了多少钱。财务处的人说钱不是已经给你们了，你们怎能不知道是多少钱。秦风回答，单位财务室的人出差了，自己是广告部的，因为广告部要总结全年的工作情况，要用那个数字，希望给查查。那边停了一会儿，说是八万二千块。秦风不知道怎么会有个二千块钱的零头，但却证实了荷花提供情报的准确性。秦风是个很严谨的人，在没有搞个水落石出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向主编摊牌的，否则落个无理取闹的罪名对自己也不利。秦风这下吃了定心丸，觉得更理直气壮了。他瞅准了一个机会，向主编郑重地提出这个问题。主编开始不承认，后来就闪烁其辞，秦风说这是副行长亲自告诉的。主编见隐瞒不住，就说人家给了八万块是事实，但人家开始只答应给两万块，后来报纸的主管上级文化厅厅长亲自给银行打招呼，银行又追加了六万多块，秦风一时无言以对。主编说按我们的奖励规定，主管单位领导出面按百分之十奖励，八万块钱全算上，也只能奖励八千块，把其他的一扣除，两千块也不算少了。秦风反问当时为什么不向他说明情况，主编说你又不是领导我还要给你汇报？秦风无奈，只好愤愤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