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
就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烟袋都熄灭了。因为黑人男仆不在,所以我们自己又点上了烟,尽量装出一副淡定的神态,面对警察的到来。这是两个装备到牙齿的警察,他们对我们什么话都没说,便用目光在房间中看了一遍,然后其中的一个抚摸了下小胡须,上前一步说:“就是这两个黑人吗?”
我假装无视他的样子。
“就是这两个黑人吗?”他冲我说,用手指着孩子。
我仍然保持沉默,这时他靠近我,用脚踢我一下,生气地说:“你是聋子还是瞎子?”
这时我突然站起来,冲他喊道:“滚出去,不要脸的东西!你怎么敢用你肮脏的脚碰一位弗兰肯先生?”
我的面孔非常的不友好,那个警察一下子倒退到门口他的伙伴那里,但仍保持着庄严的样子,示威我说:“说话注意点!你竟敢说我不要脸。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察、最低级的警察,我作为外国人不想理会你的话。有什么事情找我,先得通过我的领事,他会派人来邀请我的。”
“放心吧,我们会这么做的。但事先我们得做一下调查啊。”
“如果完全按照正规程序,我会服从的。但你们进房间时好像旁若无人似的。难道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礼貌吗?”
“你觉得,我们应该礼貌地问候一个犯罪分子吗?”小警察嘲讽地问。
“罪犯!你是在说谁啊?”
“是你!”
“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我将通过我的领事向你们的上级控诉你们。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在查明案件之前叫一个人为罪犯,你们不过是卑微的警察,而我是一个受到保护的尊贵的先生。你们连最起码的问候都不说一下,在你们知道什么是礼貌之前,我们不想和你们有任何交集。从这个房子里滚开,等你们明白到用脚踢一个欧洲人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欢迎你们到来。”
我为他们打开了房门。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照我说的去做。
“快滚!”
我吼出这句话的表情,把纳西尔吓得从座位上直起了身子。警察更是吓坏了,立即匆忙的地逃出了门外,我马上把门关上了。
“安拉保佑,你究竟是怎么了!”土耳其人说,“这么做对你不好的!”
“恰恰相反,我的行为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我笑着说。
“你不会糊涂了吧!就算我这样的人都不敢那样做,况且我还是国君的臣民!”
“你的话非常对。但国君的臣民没有胆量做的事情,一个弗兰肯人却是可以做的,因为他不受你们的法律而是受他们自己国家的法律管理。不管是谁要到我这里来,就必须向我礼貌问候,否则我会立马把他赶走。谁要是胆敢用脚踢我,我的拳头也会不长眼打在他的脸上。在这里我只是担心到你,才没有那么做。让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待一会儿吧!”
“安静!”他叫道,“我觉得,我们这里很快就会闹翻天了。你刚才很英勇,但我相信你会为此而感到后悔的。”
“但我相信事情恰恰相反——”
我的话被打断了,屋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两个警察重新走了进来,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并说了一句“Sallam”。我警告会到他们的上级那里控告他们,看来最终是有效果了。
“Sallam!”我和纳西尔回应了问候。
“先生,”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又开始说话了,“我们遵从命令想了解一下,你从啤酒店带来的两个黑人孩子现在在哪里?”
“相信你们的眼睛,他们在我这里。”
“您指的是他们吗?”小警察问道,同时指向沙格和她的哥哥。
“是的,的确是他们。”
“我们需要把他们带走,送到他们的主人巴腊克显贵那里去,也就是那位圣卡蒂里纳兄弟会的著名首领。”
“是他得命令要求你们把孩子送回去吗?他是你们的领导吗?”
“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听从他的命令。”
“我们希望你知道,先生!你是外国人,你不清楚我们国家的法律。”
“但看来,我好像比你们懂得的还要多呢。”
“但你袭击了显贵!”
“就像你刚才对我的所作所为,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用脚踢了我,当然我对你没有任何进攻,而我是用拳头把首领打倒在地的,原因是他不顾忌我的警告一直辱骂我。”
“但你有什么权利带走两个黑人孩子呢?”
“和巴腊克对他们行使的权力一样,我现在雇佣他们为我服务。”
“可他们早已被雇佣了啊?”
“不,那是之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决定从现在起为我服务了。”
“那绝对不可能,因为巴腊克没有决定辞退他们。就算是解雇也需要时间。”
“噢,他很有头脑,想钻这个空子!我是不会让得逞的。两个孩子是被他雇佣了吗?”
“这我们不清楚。”
“那么是他们的父亲把他们托付给他的吗?”
“这我们也不清楚。”
“那么主持就需要出示证据,证明他有权利把孩子从我这里带走。作为雇主他必须能证明他们是被他合法雇佣的。他至少应该有一份合同,或者有人来为他证明吧?”
“这些他都无需证明;他们住在他家里,而且为他服务,所以们就是属于他的佣人。”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现在住在我这里而且为我服务,看来他们是属于我的。”
“我们得到命令,就算动用武力也要把孩子带回到他们的主人那里去。”
“这是你们的上级为你们下的命令吗?”
“不,我们只是按主持的主意办事。”
“他向官府状告我了吗?”
“还没有。如果你坚持不交出孩子,巴腊克显贵肯定会控告你的。”
“很好!那我们还是等着他的控告吧。然后让法官裁决孩子究竟应该属于谁。你们是怎么知道孩子在我这里的呢?”
“我看到你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胡同、走进这所房子的。你用手牵着他们,这引起了我的怀疑。然后我路过啤酒店,正好看见巴腊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叫我到他那里,交给了我这个任务,我于是又找来一位同事和我一起行动。”
“现在问题非常清楚了。我想要问问两位,你们知道本国的法律吗?”
“我们当然知道。”
“豢养奴隶是法律允许吗?”
“不允许。”
“你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来自哪里吗?”
“巴腊克显贵已经告诉我们了,他们是东吉尤部落的人。”
“这很好。但他们并不是在埃及,而是在他们部族的家乡生下来的。他们大约在两年前,帕蒂国王已经严禁贩卖奴隶以后,被人抓了过来,巴腊克从奴隶贩子手中买到了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他的佣人,只是他的奴隶,他甚至把孩子租给别人使用,赚得的工资却全部收入他的腰包。孩子们如果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就连饭都没的吃,等待他们的只是挨打。这就是全部事实。如果巴腊克想找回孩子,就让他状告到官府那里好了。我会证明是他在奴隶贩子那里把孩子买来,所以他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事实证明他在家里豢养奴隶,并且在他们没有赚够足够的钱的时候,晚上把他们捆绑起来,那么他所谓的高尚的兄弟会首领的名声可就受尽唾弃了。你们号称是维护法律的卫士,应该离这种事尽量远一些,以免落下一个为奴隶主效力的骂名。我会忘记你们对我的粗鲁暴行,也不去理会我到上级状告你们的话,我还想给你们一点好处,不能让你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精力。”
我拿出了两枚银币,他们迅速将其塞进了腰包里。
“先生,”其中的一个警察说,“你讲的话非常符合事实,我会转告巴腊克,他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放弃从你这里带回孩子。安拉保佑你天天快乐和长命百岁!”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礼貌地鞠躬。他的同事也效仿他的样子向我们致意,然后就告辞了。
我的胖土耳其人惊讶得忘却了吸烟。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疑惑地摇了摇他的脑袋。
“这怎么会呢?你对他们态度那么蛮横还是得胜了,我尊贵的德国先生!”
“不是尽管,而恰恰是因为我的粗暴才有这样的结果。你必须知道怎样对待这些人。最后的小费是整个事情的点睛之笔。我告诉你,这里的官员甚至比怕大苏丹还要怕欧洲的领事。我们的统治者知道怎样保护他的人们,而这里帕蒂国王的志愿根本无人理会。”
“但是,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我还是不敢相信。”
“不,根本没有结束。巴腊克虽然不会到法院去状告我。但他一定会偷偷向我报复的。从现在起,我必须打起精神应对。”
“但我不知道,你住在这所房子里能不能得到保护?”
“你根本保护不了我。我必须另寻住处。”
“去哪儿呢?是旅馆还是领事馆呢?”
“旅馆一点都不安全的,我又不能去打扰领事馆。明天我打算离开这个城市。”
“离开城市?这我不会答应。那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不,还会见面的。我先乘航班船或小帆船和孩子们一起逆水向尼罗河上游前进着,然后在那里等着你赶来,再换上你的船。现在就派赛里姆去港口,打听一下什么时候有船,我现在不想暴露在人们面前。”
“你打算带着孩子吗?”
“是的,我坚信到了喀土穆就会有转机的,把他们送回东吉尤去。我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就打算做到最后,这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我始终坚信,他们将是我们旅途中可靠而勤劳的帮手。”
“这我相信,我会考虑的,不让他们在途中有任何的差错的。”胖子就这样终结了我们的谈话。
一会儿,黑人男仆回来了,报告说女主人邀请我。外面站着那个经我治愈了牙疼的女佣。她为我们照明了晦暗的楼梯,带我们来到一个空房间里。里面仅有一块窄小的地毯铺在屋子中央。女佣把灯递到胖子手中以后,就退出了房间,这时走来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土耳其人的妹妹库木茹。事实上,我只看到了一件白色的外套和下面一双小小的拖鞋。白衣袍缓缓地来到了房间的中间,安静的坐到了地毯上面。然后从袍下伸出一只手,伸向头的部位,把头纱向后拉了拉。
“现在,”纳西尔向我招了招手说,“你是否可以看一下呢?”
他靠近那个白袍,替我照亮,但却把脸扭向了一边,以便使得他的目光不要触及到他妹妹头上那块丑陋的秃顶上。但我却仔细看了看那个地方。是的,在浓密的秀发当中,有一小块完全脱落的地方,这一定是微小的细菌导致的。
“你有方法治疗吗?”纳西尔问。
“我想可以。这里的头发再过几周后就能长出来。”
“感谢安拉!我将感谢你。你会使用什么样的特效药呢?”
“你可以轻易的在开罗的任何一家药房里买到。它叫作‘El Milh el hamid’,用半个皮阿斯特就可以买来你想要的全部。然后把药泡在一瓶水中,每天用它涂抹在脱发的位。这药曾治好过很多类似的病,当然如果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这药就没有作用了。”
我们的交谈,给这位女士带来了喜悦,她让我听到了她喜悦的声音:“感谢你!”然后她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我们重新回到了楼下,热衷于鞠躬的赛里姆得到吩咐,去港口回来的路上顺便把药买了。没过多久,佣人为我们端来了晚餐。一个大盘子里面是堆得高高的油腻的米饭和切碎的鸡肉;第二盘是克巴,用木头烧烤的牛肉块。我估计这块烤肉大约有三公斤重,这使得我想到了东方的一个风俗,就是主人剩下的东西,仆人们可以分享。烤肉的样子很是诱人,肯定是库木茹亲手做的。我的确非常饿了,因为早上我只吃了一只鸡腿。大家可以想像,现在我是不会再客气了。这里的人们吃饭不用刀叉,我们只能按照当地的风俗去做,就是说,把手伸向饭堆,把米饭捏成圆球,然后放进嘴里。说“塞”,这仅仅是对我而言,因为胖子不是在塞,而是往嘴里丢。他把饭团好,张开口,丢进去,再把嘴闭上,稍稍用力,咽下去,东西就填进肚子了。我非常奇怪,他要是丢歪了怎么办?但我必须承认,他的技术非常熟练。纳西尔每次都把饭团精准的地丢进嘴里。我们分得了切成两半的柠檬,是用来洗手的。我尽量提高速度,但还是无法追上我的同桌。我刚吃完一个饭团,就已有四到五个饭团投入到他腹中了。幸亏我不是一个饭量大的人,在这个如同小山般的饭团面前,还有机会能够吃饱。我又抓了一把,但却感到好像有些阻碍,我从米饭里找出一根女人的头发,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这时我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了,因为纳西尔看着我,他问:“怎么了?你的嘴唇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发现了点东西。”
我把头发递给他。他很开心地接了过去。
“这怎么了?安拉让两者都存在,稻米和头发。在他手中会生长出所有东西来。”
“可安拉让稻米生长出来是为了填饱肚子,让头发长出来是为了装饰作用。你想一想多少人头上没有头发!如果人们在米饭里找到应该待在头上的东西,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吗?我开的药方是防止头发脱落的,而现在我反而却要把头发吃掉吗?”
“好啦,好啦!我不希望你有意嘲笑我妹妹的头部。这些头发一定不是她的,而是法特玛的,当然她算得上是整个苏丹国最好的女厨。”
“法特玛是谁?”
“是我妹妹最得宠的女仆。在制作精美菜肴方面,她算得上是大师,她调制的饮料,其味道可以和天堂的甘泉相媲美。我们旅行时,每天你都会品尝到她做的美味佳肴,会有机会赞赏她手艺的。”
哦,天啊!要吃她的莱,这第一餐就已经消灭了我的全部幻想了!这个通知对我来说可真不怎么样。我停止让我的舌头去品尝米饭,我看了克巴,但我必须抓紧了,因为胖子已经开始履行他的义务了,好像不想让我吃的太撑。由于他在其他问题上总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所以后来我还是后悔同意和他一起旅行。为了不让我的黑人朋友们遭到和我同样的挨饿的命运,我给他们递过去几块牛肉和几个饭团,他们轻松地接住吃起来了。真的,大盘子都见底了!胖子实在吃不完的东西,被孩子们享用了,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顿饱饭了,他们为我对他们的帮助,送来感谢的目光。我看到,我已获得他们完全的信赖。他们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阿拉伯语,但我和警察的谈话,他们完全明白了。他们知道,我是如何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们把孩子送回到他们凶残的主人那里去的。
吃晚饭,纳西尔竖起食指,悄悄地说:“现在马上会上来最好的东西。只要我还待在开罗,我就要好好地享受它,因为以后我就不得不暂时放弃这种好事了。”
他拍了拍手,黑仆人送上来四瓶啤酒,这是纳西尔悄悄让人取来的。好吧,至少这种家乡的饮料不能再放在一边了了。我急忙把啤酒倒进杯子,然后享用第二瓶,所以可以保持和胖子一样的速度。
他现在又开始思考今晚出现鬼魂的问题了,或者说更希望鬼魂永远消失。因为他相信,我这个异教徒待在这里,会把鬼魂赶走的。他问我是怎么看待的,我劝慰他说:“我也不相信鬼魂会回来,因为他怕见到我。”
“怕?不是的!鬼魂没有什么可怕的。他不再来,是因为他觉得基督徒不纯洁。”
“那我就要告诫他不要来打扰我,否则我就会让他和他的名誉扫地,被所有穆斯林耻笑。”
“难道你真的不害怕吗?”
“是的。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没有什么可怕的。”
“什么?你难道已经见过他了?”
“是的。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或者是他,或者是他的上级的鬼魂,我在开罗已经见识到了。”
“安拉呀!什么时候的事啊?”
“我们今后再说,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的。”
“我马上就会相信。因为我也曾见过他。为什么别人就看不见他呢?”
“我们谈点儿其他重要的事情吧!晚上你喜欢熄灭灯睡觉吗?”
“不,由于闹鬼,我把所有的房间的灯都点上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继续出现吗?”
“他仍然出现!它走过闩住的房门,在灯火辉煌的房间里飘荡,从我们面前走过。真是太可怕了!我在鬼魂面前没有被吓跑,就足以证明我的名字,我完全有资格拥有这个胜利者的名字。”
“房子的大门也是关上的吗?”
“是的,是用两根笨重的大门闩,非常难于移动的。”
“可以和宇宙中所有敌人抗衡的勇敢的赛里姆管家睡在哪里?”
“就住在大门后面,他天天都在那里搭一个床铺。”
“他见过鬼魂吗?”
“天天晚上都见到。由此可以证明,赛里姆绝对不是一个胆小鬼。今天,我们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晚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个机会。我累死了,很愿意去好好睡上一觉。祝你夜安!”
纳西尔和我握了手,就去了他的房间。我听到,他关上了房门。我相信他非常希望舒舒服服地睡觉。饭量大的人吃过饭都是会疲乏的。但要说今天晚上鬼魂会远离他,我不这么想。鬼魂今天肯定会来的,而且是冲着我。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