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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君临也在打量叶岑。不知为什么,君临觉得这个全优生举手投足都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就像武侠小说里亦正亦邪的人物,虽然偶尔为了生计也得满口仁义道德,只是心底终究是不屑的。男孩儿在晨光中立如翠竹,淡而清冷的目光微微垂落的时候,眼底逸出一丝嘲弄。与其说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不如说他其实谁都没有看进眼中。当他挂好话筒走下领奖台的时候脚步越来越轻快,像是终于摆脱了一件无聊的事。质地粗疏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倒是难得挺括洁净。只是当他不耐地扯松领带的时候,连带着那份挺括洁净都显得漫不经心起来。

虽然看帅哥不足以让君临觉得在萧瑟的秋风中站上大半个钟头十分值得,但也聊胜于无。

终于,开学典礼以校长冗长的讲话结束为句点。君临跟随大部队转身准备回教室,不想却被班主任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穿校服?”已过而立之年的班主任对在开学典礼上公然违反校纪的学生口气不由自主地严厉起来。

君临滞了一秒,轻声道:“昨晚淋湿了,今天早上来不及晾干。”

其实昨晚她有将衣服放进烘干机,可能周姨睡在洗衣房旁边嫌吵,将烘干机关了。总之早上起来,君临发现衬衣还是湿的,根本没法穿。为此她早上还特地选了一件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衬衣替换,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你是特困生?”因为特困生允许只买一套校服,故而老师如此问道。

“不是。只是另一件衬衣质量有问题,送回厂家调换还没有返回来。”

班主任的手指在自己微凸的啤酒肚上反复按了几下,才道:“以后注意点。”

君临默默走回队伍。排在她前面面容清秀的女孩儿回头做了一个鬼脸,笑道:“别理他,他老婆正跟他闹离婚,他内分泌失调。”

君临“扑哧”笑出声:“你怎么知道的?小心被他听见。”

“直升的那几个说的。他以前都戴婚戒,这几天才不戴的。”

“我叫君临。”

“你的名字真霸气。我是苏浅。”

苏浅见君临大方地自我介绍,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姑娘只有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才会表现得低眉顺目,不过还是三言两语就让胖子有气没处撒。

这时队伍已经进入教学楼,学生们开始自由散开。

苏浅嫌弃地撇撇嘴:“我最讨厌穿校服了。人人都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有意思吗?而且你不觉得这衣服很不实用吗?冬季校服更糟,薄薄的像个麻袋一样套在身上。哎,记住要买最大号,里面才能多穿毛衣,否则还不得冻死!学校就讲究这些形式主义,真没意思。”

君临轻声道:“等上了大学就好了。”

苏浅伸出手:“很高兴跟你同班。”

君临笑着回握:“你是不是也很讨厌分班?”

“嗯。什么人人平等,都是鬼扯。同一个学校还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有意思吗?难道没分到一班二班的就都是庸才?这学期才刚几天呢就践踏学生自尊,还美其名曰因材施教,骗鬼呢?”

“绝对的自由和平等是不存在的。你这样追求公平会很辛苦。”

苏浅从前并不是没有听过这句话,但由君临说出来却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

她将这句话又回味了一遍,耸肩笑道:“谁知道呢!就像你说的,等念了大学我们会自由许多。”

“但愿如此。”

一班二班在走廊尽头,进入教室前许多同学都已经通过交谈相互认识,更何况开学前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军训,一部分人已经混熟了;还有少数直升上来的初中就认识。但分班后的第一节课照例是班会。雷打不动的自我介绍就是为了尽快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这是二中的传统,也是现任校长刚上任时教学改革的一部分。

君临尽量将一张张新面孔与名字在脑海中匹配起来,但也仅此而已,大家的介绍都只有泛泛几句,包括她自己。巧的是苏浅和君临因为身高接近,成了同桌。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苏浅对君临道:“也难怪大家敷衍了事。经过军训、前几天的临时班会,大家对自我介绍怕是已经厌烦透了!”

君临摇摇头,轻声道:“我看最厌烦的应该是老师吧。”

如果说学生们还可能交到朋友,对老师来说,这纯粹是一项重复了无数次的工作。也许苏浅说的八卦是真的,在班主任眼中,学生大约跟校服没有差别,他的眼神只有在填写座位表的时候有过短暂的聚焦。

第二节是英文课,整堂课都在分析摸底考的试卷。大约是君临英语摸底考只扣了两分,又或者她上的初中“英语特色”这块招牌小有名气,总之英语老师让她担任了课代表。

下课后,苏浅大约看出了君临的不情愿,安慰她道:“总比当班干部什么的强吧?大不了以后我帮你一起收作业。”

“谢谢。我只是不喜欢替老师做批改作业之类的事。”君临说着,右手无意识地抚了抚左手手臂。

“我明白。收作业本就当为同学效劳,可改作业明明应该是老师的分内工作,他们却总让学生无偿地替他们完成。”

苏浅初中时就经常因为诸如此类的额外任务以致放学后不能及时回家。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容易饿。时间一长, 她小小年纪居然得了胃病。

接下来的物理课和数学课也都在分析试卷中度过。一个上午过去,学生们都饥肠辘辘。数学老师写完一黑板家庭作业后,终于宣布下课。值日的两个男生立刻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将装着盒饭的塑料筐搬了进来。

苏浅从课桌抽屉里摸出一个乐扣盒,打开盖子道:“我们一起去盛汤吧。”

“我没在学校订饭。”

“那你快点去吧!听说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都很火爆,晚了就得排队。我也知道学校的饭一般人消受不起,只不过懒和美味不可兼得。”

君临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出了教室后她径直向一班走去。到了门口,她一眼就看见君晓棠和一个体态娇小的女生坐在第一排,两人手里捧着同样的机器猫饭盒,边吃边聊,看起来很开心,甚至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她。

君临驻足片刻,反身向楼层中央的大厅走去,果然看见苏浅在全年级公用的两个汤桶前排队准备打汤。汤水里除了漂着大量的咸菜、形状缥缈的蛋花丝外,几乎清澈见底。大厅的角落里放着一台式样挺旧的微波炉,前面排了不少等着热饭的同学。

“走,咱们出去吃,我请客。”君临一把拽过苏浅,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高二高三的学生因为学习紧张,大多数都在学校订饭,再加上今天高一别的几个班拖堂更严重,因而两人很快在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坐定。君临要了一份咖喱鸡盖浇饭,苏浅叫了一份蚝油牛肉。老板本来做的就是学生生意,饭菜都是掐着下课的点提前准备好的,因此上来很快。

苏浅看见端上来的饭热气腾腾,不由得胃口大开。她试了一口牛肉,鲜嫩多汁,不由得赞道:“还是你聪明。这里七块钱的盖浇饭性价比比学校五块钱的盒饭高多了。学校的盒饭是烧好以后再蒸一次后捂着保温的,寡淡得没有任何味道!”

君临见她怕烫还那么狼吞虎咽,不由得笑道:“你现在倒是生龙活虎!但要是天天出来吃,也会很麻烦。”

“要是苏州河治理得跟我们学校的汤一样清,环境就有希望了。”所谓对比出真知,苏浅喝了一口随餐送的榨菜蛋花汤,咂着嘴感慨道。

两人打算趁着午休讨论一下数学作业,因此都吃得挺快。吃完结账的时候,苏浅坚持要出自己那份,君临却手疾眼快把钱抢先塞给了老板。

“谢谢。”苏浅见状也不再坚持。

“应该是我谢你吧,特地陪我出来吃饭,耽误了不少时间。”

回去的时候走到校门口,却见到一个中等个头的高中部女生跟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穿着职校校服的男孩儿在激烈争执。男孩子脸上冒着几颗青春痘,看起来稚气未脱,可能比女生还小两三岁,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凶狠。两人用一种方言在争吵,偶尔夹杂零星的普通话。君临只听清了被反复提及的一个字—“钱”。偶有路过的二中学生好奇地看几眼,却无人上前劝阻。男孩儿大概是察觉到太过于引人注意,便上前强行拉过女生的手臂将她拖往一旁。女生拼命挣扎。

苏浅看不过去,刚要上前阻止,那男孩儿却已经翻遍女生全身的口袋。他跺跺脚,恨恨地大声道:“回去有你好看!”

女生仿佛被男孩儿离开时那凶狠的一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大步后便愣在原地。她面色偏黄,五官稍显扁平,鼻翼周围还有少许雀斑,一头短发枯草一样稀薄。

君临仔细辨认清楚女生的相貌和校徽后,锁了锁眉,低头加快了脚步。

虽已事隔四年多,她绝不会认错。

君临忽然懊恼起中考志愿来。如果填本市任何一所其他的市重点,尤其是寄宿制的,就可以同时摆脱君晓棠和刘真。只是当初蒋梦怕君和误会才坚决不许的。现在这种状况可以说是作茧自缚。但木已成舟,后悔也无济于事。

步入教学楼后,苏浅见君临走得飞快,不由得劝道:“刚吃完饭走太快不好。”

她见君临在白榜前立定,又道:“我们学校真变态,出红榜就算了,后五十名居然还贴白榜。”

她敢打赌,这样公开的羞辱只会让上面的大多数人生出破罐破摔的情绪,而不是奋发图强。讽刺的是,这份名单上的五十人是全市中学生中的尖子,他们之所以被钉在耻辱柱上只因为他们选择了这所学校。

白榜第一赫然就是“刘真”。君临盯着这个名字,预感一场宿命酝酿的风暴即将来临。

翌日上学的时候,君临吸取了饭盒的教训。车才过了绿灯开始减速,君临便侧过头轻声道:“饭盒给我。”

君晓棠的眼神轻轻掠过君临的脸,却不动作。

“你总不希望我到一班去拿吧?!”

君晓棠用鼻音哼了一声,还是慢吞吞地将饭盒递了出去。君临利落接过,开门下车。

汽车重新启动,君晓棠下意识地回头透过后窗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过敏,这个“妹妹”进了高中后气质好像变了,刚才那句明明是威胁的话,语气却平静笃定得让她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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