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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贵由身材微胖,略显臃肿,一张大饼脸上有一对小眼睛,但走起路来却坚劲有力。而阔出则截然相反,身材魁梧,剑眉微扬,星眼炯炯,黄褐色的貂绒宽领托着他那张古铜色的、瘦削的脸庞。贵由与二弟阔端有点不大和睦,但却与三弟阔出关系密切,形影不离,这一次来拜见母亲,特意带上阔出一同前来。

贵由扫视了一下,接着转过身面对脱烈哥那,单膝跪地,双手平放在胸前拜道:“拜见母后,贵由特来给母后请安!”

阔出面朝脱烈哥那深鞠一躬:“拜见皇后。”

脱烈哥那有点紧张,虽然她早就听说他与自己的儿子贵由关系很好,但她还是对他心存芥蒂。

“哦,阔出太子也来了。”脱烈哥那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将脸转向贵由。阔出太子为人耿直,倒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见皇后一家人亲热,自己便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一旁。

“我儿快快请起!此去远征,一路鞍马劳顿,何须来后宫请安!”脱烈哥那微笑道。

“孩儿思念母后。”贵由起身道。脱烈哥那闻此言显然非常高兴,她欢喜地望着儿子贵由合不拢嘴。

贵由稍稍侧过身子,对着昂灰恭敬地鞠躬拜道:“拜见昂灰二皇后!”

昂灰二皇后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面带微笑。

“我儿,可曾拜见过你父汗?”脱烈哥那问道。

“未曾拜见,父汗在上殿议事,孩儿稍晚再去拜见。”贵由躬身说。

“也好。”脱烈哥那微笑道,“快来见过唆鲁禾帖尼。”

“阿尼亚(婶母)……”贵由躬身,轻声道。脱烈哥那白了贵由一眼,显然她对儿子的这种称呼很不满意。

唆鲁禾帖尼不敢抬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贵由锐利地望向唆鲁禾帖尼,神情困惑。贵由知道拖雷死于回军途中,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汗和母后将要迫使唆鲁禾帖尼改嫁给他自己的事。

“好了,你先退下吧,让我们女人们单独说说话。”脱烈哥那不耐烦地道。

就在贵由和阔出转身退下的时候,贵由突然看到了站在唆鲁禾帖尼身后的海迷失——而这正是尚在梦境中的包绮丽。贵由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迷失,慢慢地退出,直到金黄色的帷帐遮住他的身影。宝绮丽目光慌乱,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的这个情景,让坐在凤座上的脱烈哥那皇后的注意力不得不转到海迷失身上。

脱烈哥那盯着海迷失,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她离开凤座慢慢移到海迷失身旁,一边打量一边和蔼地问道:“好一个清灵娟秀的姑娘,你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海迷失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脱烈哥那,她好像没有听清楚皇后在说什么。脱烈哥那流露出奇怪的目光,她有点纳闷为何还有这样敢于直视她的人,这让她感到眼前这个姑娘开始变得难对付起来。

昂灰二皇后也感觉到了尴尬,她惊奇地望着海迷失,她希望能够通过眼神提醒一下海迷失,她希望海迷失能够看她一眼,但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海迷失始终盯着脱烈哥那皇后,一动不动。唆鲁禾帖尼不安起来,她闭上眼睛,内心祈祷起来:“噢!万能的主,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里吧!”

“尊敬的皇后,我叫斡兀立•海迷失,我是唆鲁禾帖尼的养女,希望我的额吉(母亲)没有冒犯到您的威严。”海迷失铿锵有力地说。

这句话纯粹在唆鲁禾帖尼的意料之外,她惊讶地睁开眼睛。昂灰二皇后此刻已经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哦?额吉……哈哈哈……”脱烈哥那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她看了一眼唆鲁禾帖尼说,“唆鲁禾帖尼妹妹,本宫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儿,如果不是你这次将她带进宫里,我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唆鲁禾帖尼镇定下来,她深深地鞠一躬说:“能够让小女拜见伟大的皇后是我和小女的福分,只是小女初到宫中还不懂得礼数,望皇后恕罪。”

“苍鹰总是喜欢那种活蹦乱跳的兔子,就如我喜欢海迷失这样的姑娘一样,她的朝气和活泼令我愉悦,似乎又让我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我喜欢这个姑娘。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本宫希望她能留在宫中,不知妹妹意下如何?”脱烈哥那一边说一边回到座位。

“我也喜欢这个姑娘,她确实与众不同。”昂灰插口道。

“皇后,这个……”唆鲁禾帖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知道无论她此刻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必须先征得海迷失的同意。唆鲁禾帖尼为难地看了一眼海迷失,她希望海迷失在这个时候能够说句话。

“怎么,妹妹如果不愿意,本宫也不强求……”脱烈哥那语气冰凉,仿佛是咬着牙蹦出来的几个字,这让唆鲁禾帖尼不由得浑身发冷。

“皇后如此看重我,这是我莫大的荣幸,希望皇后能够给我们几天时间,等准备好之后,我一定会进宫陪伴皇后。”海迷失说。

“准备什么?宫里要什么有什么,还需要你准备吗?难道我这皇宫里头还没有你家亲王府好吗?”脱烈哥那神情傲慢。

“不,不,尊敬的皇后,我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唆鲁禾帖尼想解释什么,然而却被海迷失打断了。

“尊敬的皇后,我的父王见义忘家,捐生殉国,他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家父尸骨还在回来的途中,请皇后允许我为父治丧,这也是为人妻女应该尽的孝道,长生天在上,只有这样才不会使上天震怒,家父的灵魂才能够回到长生天那里。”海迷失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几乎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迷失,此刻就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了。

包绮丽在梦中很彷徨,她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就成了蒙古国的海迷失,这时候她真的感觉有点迷失了。眼前的景象一幕幕逼真起来,从宫廷出来后,她跟着唆鲁禾帖尼身边的几个婢女回到了亲王府——这就是那位死于汴京一场罕见的大瘟疫中的拖雷的府上,虽然不比皇宫奢华,但也不愧为高贵富有、门禁森严的王府,其中有汉式的亭台楼阁,也有蒙式的巨型毡包。

在一间宽阔的圆顶大帐内,唆鲁禾帖尼面带愤怒端坐在毡案,眼睛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晶亮的目光,她端起盛满冰奶茶的铜杯一饮而尽。

年少的忽必烈轻轻掀开帷帐一角,探头看到海迷失后连忙躲了起来。

海迷失蹙眉。几个婢女双手端着摆放着甜点、毛巾、香膏的托盘戒备地站在那里,好像随时都在等待着她大发雷霆。

“忽必烈,进来吧。你要记住,那些喜欢躲在帐外的人总是心术不正,你是男子汉,你应该像你的父王那样光明磊落。”沉默了一会儿,唆鲁禾帖尼终于发话了。

帷帐被掀开,忽必烈入帐,昂首阔步,目光炯炯,英姿勃勃。

“额吉,额吉!”忽必烈径直向前,跪在唆鲁禾帖尼面前,哽咽道,“额吉,阿瓦(父亲)他……”

“是的,你的父王,他死了。”唆鲁禾帖尼面不改色,镇定道,“你父王是战死沙场的,他是英雄,他在主的指引下去了天国,你不必伤心。”

“额吉!”忽必烈忍不住大哭起来。

海迷失一愣,暗叹道:“原来他就是忽必烈!”

“忽必烈,家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你们应该像你们的兄长蒙哥那样驰骋于天地之间,他为大蒙古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好男儿就应该做草原上的英雄!”唆鲁禾帖尼语气沉稳。

“额吉!”忽必烈叫一声,似乎不愿意离开。

“去吧,我要和你海迷失姐姐说说话。”唆鲁禾帖尼和蔼地说。

忽必烈起身,转向海迷失道:“海迷失姐姐!”

“我……你……”包绮丽梦中的海迷失语无伦次,面对这个年少的忽必烈,感觉很熟悉,又感觉非常陌生,因而不知道如何回答。

忽必烈疑惑地望着海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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