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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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和林汗廷大帐内。
雍容华贵的脱烈哥那皇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她有着绝世无双的美貌,苗条的身材,笔挺的背脊,深褐色的鬈曲的头发,黝黑的大眼,嘴角含着一丝微笑。
窝阔台汗满脸泪痕,深深地靠在王座里,目光犀利地注视着站立在台下的耶律楚材、张德辉、张柔、严实、李治等大臣。
“朕闻皇弟拖雷暴死回军途中,悲恸欲绝……”窝阔台喃喃道。
“大汗,拖雷亲王已然离世,其麾下十万大军护送灵柩直奔圣都……善后之事臣叩请圣裁!”耶律楚材跪地。
“哦?皇弟已死,其灵柩理当归来……”窝阔台泣道,“朕本想灭金之后,与皇弟共享天下,然不知长生天之意,竟召回皇弟,此皆朕之过也,每日贪酒作乐,若朕祈求长生天福佑皇弟一二,也断不至此……”窝阔台说着,声泪俱下。
“大汗节哀,亲王仙逝,乃是天灾之故,人力所不能及,社稷事大,望大汗保重龙体!”耶律楚材跪叩道。
“爱卿之意是?”窝阔台突然止住哭声,“朕若不令皇弟征金,皇弟岂能死于回军途中?朕若不先他一步回到上都,皇弟又岂能死于途中?”
“圣上!拖雷亲王请缨征金,一战大捷,大败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完颜斜烈诸将于三峰山,如今金国就如一条冻僵的蛇,随时去都可以将其砍成两截,灭金一战,亲王功垂千秋。然而,皇天不佑,汴京突发大疫,死亡者近百万人,亲王不幸染此恶疾,不治而亡。生老病死之事乃是自然,圣上岂能自责?望圣上节哀!”
“汴京大疫?”窝阔台听到有近百万人死于瘟疫之中,眉头一紧。
“禀圣上,汴京突发肺鼠疫,一月之内死者近百万。”耶律楚材强调。
“果然是长生天助朕灭金……”窝阔台喃喃道。
“圣上!拖雷亲王麾下众兵将正往上都而来,不可不防啊!”张柔拱手奏道。
“大胆!我军凯旋,朕当召见众将士重重犒赏才是,为何反而要防备啊?”窝阔台佯装微怒。
“圣上息怒!臣以为,众将士大多身染重疾,乃不治之症,若此时进宫必然传染,则我上都之人皆危矣!请圣上三思!”张柔奏道。
“拖雷十万大军由谁统领?”窝阔台眼神警惕,他扫视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耶律楚材、张德辉、张柔、严实、李治等人。
“回圣上,由大将忽都忽统领。”张柔拱手道。
“众卿有何高见?”窝阔台盯着垂头沉思的张德辉、严实、李治问道。
张德辉、严实、李治面面相觑,然后拱手齐声道:“臣等唯皇命是听!”
“传朕旨意,众将士不幸染病,此时不宜进宫面圣,让他们在布尔德以南扎营,朕将命良医前往!”窝阔台半闭眼睛,慢悠悠地道。
耶律楚材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
“遵旨!”张柔躬身退出。
“圣上,臣等告退。”耶律楚材躬身道。
“卿等退下吧,朕躬稍有不适……”窝阔台脸色苍白,低声道。
“圣上节哀,保重龙体!”耶律楚材与张德辉、严实、李治齐声道,并依次缓缓退出。
脱烈哥那皇后见群臣退出,她站起身来。
“大汗,拖雷虽死,但他的势力依然很强大,臣妾提醒大汗,万不可掉以轻心。”脱烈哥那皇后道。
“哦?拖雷虽然有四子,但他们的奶牙都还没长齐,难道爱妃怕他们有不臣之心吗?”窝阔台笑道。
“大汗,臣妾并不是怕他的几个儿子,而是怕他那位夫人,她可不是躲在草丛中的土拨鼠,在我看来她是一头凶猛的豹子,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能赤地千里如踩云端,能下水上树如龙似虎,大汗千万不要低估了她啊。”脱烈哥那皇后严肃地说。
“哈哈哈……”窝阔台大笑道,“爱妃,你将唆鲁禾帖尼比作龙虎,这有点危言耸听了。莫说她不是龙不是虎,就算她是一头母老虎,终究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她能威胁到朕的什么呢?”
“大汗,臣妾以为,只要与拖雷家族有关的人都不可不防。”脱烈哥那皇后坚持着。
“那么,爱妃之意是?”
“这样吧,拖雷死了,是为国捐躯,大汗要加恩拖雷家族,我看唆鲁禾帖尼年轻貌美,不如将她赐嫁给你的长子贵由,一来显示圣恩浩荡,二来也好牵制拖雷家族,如此岂非两全其美?”脱烈哥那皇后道。
“好,好,好……”窝阔台连连点头,“爱妃冰雪聪明,这的确是妙计,就这么办吧,朕即刻下令宣她进宫!”
张柔出帐之后低头匆匆往前走,若有所思。
“张公慢走,张公慢走!”张德辉追来,拱手揖道,“张公如此着急,这是去哪里呀?”
张柔止步,不解道:“张德辉啊张德辉,我这是奉命去兵部传圣上旨意,命忽都忽率军在布尔德以南扎营。皇上下旨时你也在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张公,呵呵呵,张公息怒啊。”张德辉作揖道。
“耽误了大事,圣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得死!”张柔警告道,转身就走。
“张公留步,张公留步!”张德辉扯住张柔的袖子。
“张德辉,你想怎样?”张柔急道。
“张公,你这一去传旨,怕是那十万将士的性命都不保了!”张德辉压低嗓门说。
“哦?此话怎讲?”张柔一愣,迟疑道。
“圣上之意岂能瞒得过张公你?你才是明知故问。张公啊,那十万大军莫说身染重疾,即使没染重疾,圣上也会让他们死在布尔德!你要知道,圣上怀疑他们不是来面圣的,而是来逼宫的!”张德辉厉声道。
“一派胡言,鼠疫盛行,而将士们都来自疫区,一旦进入上都,恐怕这里的人都要死了!你无端揣测圣意,你该当何罪啊?”
“肺鼠疫恶劣,一旦染上不过晚即死,能不远千里而策马到达上都者,定然没有染此恶疾。皇上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想通过此事来除掉忠于拖雷亲王的忽都忽一行,让他们有去无归。你乃饱学之士,难道还看不出这点端倪来?”
“以你之见,我这旨意传还是不传?若传旨死十万,若不传旨死我一人,你这是欲借皇上之手杀我吗?”张柔斜着眼问道。
“张公!”张德辉扯住他的衣襟道,“我们皆为汉臣,当一体同心,我岂能做出这等卑劣之事!此旨不但要传,而且要快传!”
“那你就不怕圣上灭了忽都忽十万大军?你的意思是让我假传圣旨?”张柔笑问。
“圣上令忽都忽率军在布尔德扎营,张公岂能矫旨?张公此去,就按圣旨令忽都忽率军在布尔德扎营,不过……”说到这里,张德辉四顾一下。
“不过什么?”张柔谨慎问道。
“不过,你就对兵部说,不必派良医前往,命忽都忽在布尔德整军经武,等来年再度征金,届时可一举灭金。张公有此大功,不但十万大军得救,张公亦功不可没!”
“妙,妙啊。如此,正合我意!”张柔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作揖而去。
拖雷府上。
包绮丽正要问什么,忽然,毡帐外有人喊道:“奉大汗口谕!传唆鲁禾帖尼进宫面圣!”
话音方落,只见护卫和侍女低头出帐,唆鲁禾帖尼转头朝外看去,接着茫然回眸,瞥向包绮丽的那一瞬,满眼凄凉。唆鲁禾帖尼起身,姗姗走出毡帐,包绮丽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的感觉。
“请您等等!”包绮丽喊道。
唆鲁禾帖尼驻足,目中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包绮丽跟着唆鲁禾帖尼,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朝帐外走去。宫廷里前来传旨的内官神情严峻,排列在内官身后的宫卫们一个个趾高气扬,手中紧握的马刀在刺眼的日光下透露出一股杀气。
汗廷大帐外。见到宫里的卫兵和仪仗,许多人都纷纷躲闪到一边,以一种好奇的目光窥探着仪仗中央的几个人。包绮丽知道这些人是在看她们,甚至她从那些人的眼神里都可以猜出,他们似乎揣测着这几个女人为何被这些卫兵带进宫去。忽然间,没有人再说话,四周突然一片死寂。
唆鲁禾帖尼大步朝帐内走去,包绮丽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拜见大汗,拜见皇后。”唆鲁禾帖尼将双手放在胸前,恭敬地鞠躬。包绮丽则目不转睛地望着脱烈哥那皇后。
脱烈哥那皇后身着豹纹色的皇家绒袍,貂皮琼丝披肩,晶莹透亮的雪白绒衬着她有点灿红的发丝,脸形稍长,标准的鹅蛋脸,细眉如弯月,棕色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目光慑人,好像在窥探着每个人的内心,她浑身透露着雍容华贵的气质,在顾盼之间,微露疑惑的神色。皇后身材略高,非常苗条,看起来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包绮丽盯着她那双柔荑一般光滑娇嫩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雷声大作,狂风骤起,乌云滚滚。
每个人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唆鲁禾帖尼心头突然涌起一种不祥之感。
“唆鲁禾帖尼,你来了。”窝阔台汗有气无力地说。
“大汗急召,不知有何要事?”唆鲁禾帖尼开门见山地问道。
“乌云遮住了太阳,雷声也在为死去的伟大的英雄咆哮,狂风为我们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窝阔台摘下王冠喃喃道。
唆鲁禾帖尼忽然感到自己内心涌起的那种不祥之兆就要变为现实了,她强忍住泪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窝阔台,她紧闭的嘴唇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尊敬的大汗,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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