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果然是美人。”平儿羡慕地说，“奴婢见过许多女子，难得有人如夫人这般不加粉饰仍然美丽动人，难怪主子动心在意。”

米儿却不说话，前面带路。

平儿似是无意地说：“米儿姐姐，我们做奴婢的，主人纵然要我们舍了性命也是要舍的，不过是主人娶了夫人，有了专属的女人，你怎么吃起醋来。”

米儿冷冷地说：“奴婢不敢，奴婢真心替主子开心。”

童小叶装作没有听见二人对话，静静跟在她们二人后面上了一辆马车，车内，玄锦默安静坐着，一身素衣。

这次不是类似白色的银色，而是真正的白色，没有任何修饰，表情也微微有些冷漠，伸手握着童小叶的手，打量着手中童小叶纤细白净的手指，淡淡地说：“好了，你们下去吧。”

平儿和米儿低头恭敬地应了声，离开。

“你的手指很漂亮。”玄锦默淡淡地说，轻轻抚摸着，握在自己手心，微凉的肌肤让他觉得很舒服。

没有车夫，只有马儿拉着马车慢慢前行，路上的雪已经积得颇厚，干净得只有他们的马车经过后唯一的车辙和并不散乱的马蹄印痕，笔直向前。童小叶突然明白，这马车一定是去玄锦默母亲的墓地。

“在想什么？”玄锦默突然问，神情变得散漫而淡漠，有些疏离。

童小叶轻声说：“在想是不是去看望已经过世的婆婆？”

玄锦默用了些劲，童小叶轻轻皱起了眉头，忍着，咽下喉咙间因为痛意而几乎发出的一声轻呼，只是尽可能轻地倒吸了口凉气。

“你很幸福。”玄锦默轻轻一笑，笑得有些冷漠，“我的岳父岳母极是疼爱你，包括你的哥哥们。”

童小叶不明白玄锦默为何突然间变得语气这般冷漠，“是的，如果没有他们，我如今还不知道世上的父母都爱着自己的儿女，我真的很庆幸他们是我的父母。”

玄锦默看向外面，车帘没有关，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风雪，有些凌乱， “还会如何？还能如何？不过是第二个锦颜！纵然是聪明美丽，却缺失了母爱。你实在是比锦颜幸运！”

童小叶有些出神，静静地说：“如果没有父母的庇护，这世上就不会有童小叶这个人，你很疼锦颜嫂子，华安哥哥也很疼我，我们都是幸运的，有你们这样的哥哥保护着。”

“没有人可以拿走你的性命！”玄锦默突然冷冷地说，“除了我！”

童小叶的脸因为寒意有些苍白，唇却愈加的红润，因为疼痛微微有些张启，轻轻颤抖，倒吸了口凉气说：“锦默哥哥，你弄疼我了。”

玄锦默松开手，童小叶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揉了几下，眉头微蹙起来。

“很疼吗？”玄锦默犹豫一下问。

童小叶点了一下头，已经疼得眼中有了泪意。

“你的手很漂亮。”玄锦默重新握着童小叶的手，轻轻揉着，淡淡地说，“我娘亲也有一双很漂亮的手，很灵巧，可惜，最后舅舅和我却不得不折断她的手，我亲眼看着她的手在我面前断裂开。”

童小叶愕然地盯着玄锦默，“为什么？”

“知道我娘亲是怎么死的吗？”玄锦默淡淡地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慢慢揉着，他刚才用的劲确实很大，童小叶手上已经青了几处。

童小叶轻声说：“姑姑说是患了重病医治无效才过世的，然后姑姑过继了你和锦颜嫂子。”

“锦颜嫂子？”玄锦默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童小叶，冷漠地说，“原来童家一直承认两位妾室的存在，才这样称呼锦颜，是吗？”

玄锦默的眼中明显有了愤怒之意，童小叶低下头说：“哥哥说，既然娶了，不管是情不情愿都要令她们有安稳日子过。”

“从现在开始，没有她们了，你只有一个嫂子，那就是锦颜，她是你哥哥唯一的妻子，也是永远的！”玄锦默冷漠地说，“童小叶，如果我现在不得已娶了别的女人，也因着内疚许她们安稳日子，你可愿意？！”

童小叶咬了一下嘴唇，玄锦默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刻薄？

“为何不说话了？”玄锦默冷漠地一笑，“童华安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他同时辜负了三个女人，那两个女人只能自认倒霉，因为锦颜是我玄锦默的妹妹，我不会允许天下任何一个人伤害她，甚至包括你！”

童小叶看着玄锦默，“你是因为恨我还是因为爱我才娶我？”

“恨？爱？”玄锦默哈哈一笑，笑声冷漠凄楚，如同外面的风雪，让童小叶下意识哆嗦一下，“你配吗？”

“那你为什么娶我？”童小叶紧盯着玄锦默，心莫名地收紧，极疼，仿佛整个人冻僵了般。

玄锦默把目光从童小叶身上挪开，似乎不愿意看到童小叶清丽的面容上透露出的失望、难过以及诧异，淡淡地说：“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你是童家的血脉，有你在，锦颜可以过得舒服些，童小叶，你清楚的听好了，我娶你，只是为了锦颜！”

童小叶觉得自己要窒息，呼吸有些重，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但是，这不是梦，风雪的寒意让她的身体开始隐隐作痛。

“童小叶，若我不是玄锦默，你会嫁吗？”玄锦默冷冷地说，“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会心仪于我吗？算了，世上没有真的爱或者恨，有的只是需求，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正如你的哥哥所说，纵然不爱不喜欢不得已，也不能辜负，也要许个安稳日子！放心，你这个身份永远不会变，世人眼中，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

童小叶咬着嘴唇，把心中的慌张生生地吞咽下去，“是的，你若不是你，我不会嫁，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答应嫁你。”

玄锦默的表情有瞬间的微愣，但继而哈哈一笑，似乎是听到了天下最最好笑的事情。好半天才止住笑，冷漠嘲讽地说：“童小叶，要是想说甜言蜜语，你还真该和平儿米儿那两个奴婢好好学学，她们说得可比你动听多了，也或者我该送你去息鸾阁让你学学伺候男人的本事，免得你连那两个奴婢也比不上。”

“她们——”童小叶艰难地说，“是你的女人？”

玄锦默冷冷一笑，淡漠地说：“不错，至少在床上是。”

“那你应该让她们伺候你而不是我。”童小叶愤怒地说，“你用这种方法羞辱我，难道仅仅因为我是华安哥哥的妹妹？！”

“不错，因为你姓童，而且——”玄锦默微眯起眼睛，贴近童小叶的面颊，用手轻轻抚摸着童小叶干净细腻的皮肤，声音慵懒地说，“你不是说你喜欢我才会嫁给我吗？喜欢不是应该接受我所有的一切吗？包括我其他的女人？童小叶，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我会守身如玉地等你十年吧？哈哈！”

看着童小叶面上的愤怒，玄锦默似乎是觉得很开心，一把捏着童小叶的下巴，用的力气很大，童小叶皱起眉头，却动弹不得，咬着嘴唇不让惊呼声喊出来。

“童小叶，抱歉得很，我床上躺过的女人多过你认识的，所以，不要用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吸引我，对我来说，女人不过是玩物。”玄锦默看着童小叶隐忍的表情，以及紧咬的嘴唇，已经有血的痕迹，眼中的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静静地看着他。

玄锦默冷冷地松开手，不再理会童小叶，听着马车单调的声音，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冷漠地说：“下去！你不配去我娘亲坟前！”

童小叶知道这个时候她要是跳下车，外面的风雪足可以让她无法坚持回到玄锦默的府邸，可是，她不下去，难不成还要再让他这样羞辱不成吗？这一刻的念头就是，她要离开这辆马车！起身到车门处，一闭眼，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双脚硬生生地落在雪地里，很疼，一咬牙，她勉强让自己站稳，身后的马车很快地走远。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回头，绝对不可以，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她不会冻死，因为她有足够长的路要走，走路应该可以取暖，可以让她在走动的时候不会冻僵。

玄锦默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内，看着渐渐变小的影子，地上已经模糊不清的脚印，风雪很大，一身素衣的童小叶除了一头黑发外，根本分辨不清。

闭上眼睛，他对自己淡淡一笑，淡漠地说：她不过是仇人童克的女儿，父债女还天经地义，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不值得他心软，而且，何谓心软，他已经陌生。

马车走了很久，视线中除了风雪再无一物，玄锦默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离母亲的坟墓越来越近，空旷之处的风雪之声更加刺耳，呼啸着，卷得天地间全是凌乱的雪花。突然，他身形一动，马儿已经脱开缰绳，而他稳稳落在马背上，掉转马头向着来时的路急驶而去，“母亲，对不起，她必须活着，孩儿才可以继续保护锦颜，改日再去祭拜！”

童小叶步履维艰地在雪地上走，周围除了风雪什么也没有，耳中也只有风雪之声，风雪之大，让她根本没办法好好走路，她转过身来，开始倒着走，她不要面对前面白茫茫的雪地，她要看着自己的脚印，这让她确定自己是活着的，走在雪地上，这好过面对未知的前面。

风雪太大，很快地，地上的脚印就消失在风雪中。拢紧身上的风衣，童小叶有些倔强地走着，心中的愤怒是唯一支持她的力量，虽然一点一点减弱成悲哀。

有马蹄声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然后有人伸手给她，“小叶，上来。”

“哥哥！”童小叶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一身戎装，他这是要回边关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先上来。”童华安抓住童小叶的手用力一带把她拽上马，觉得她的手冰凉，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中，立刻把她抱进怀中用披风紧紧裹着，大声说，“玄锦默那个混蛋呢？！”

童小叶声音颤抖地说：“好冷，哥哥。”

童华安眉头一蹙，一拍马身让它快速离开，地上的马蹄印和脚印很快被风雪吹平，马也迅速地消失。

坐在温暖的房内，对着烧得极旺的火炉，童小叶的颤抖慢慢减轻，神情有些忧伤，一切，在她仿佛做梦一样的不真实，婚礼上的甜蜜，马车上的羞辱。

“小叶，你怎么会穿着这样一身素衣站在风雪中？”童华安紧皱眉头坐在童小叶的对面轻声问，“玄锦默呢？”

童小叶低头看着烧得极旺的炉火，慢慢地说：“没事，只是一些小小争执，锦默哥哥要去祭奠过世的婆婆，我有些迟疑，觉得这样的日子着素衣去为过世的婆婆扫墓不吉利，在马车上言语间起了些争执，一气之下我就跳下马车，是我任性，哥哥，你不要担心，真的没事，锦默哥哥已经去婆婆的坟前，天亮之前会赶回府中，这里是哪里？”

童华安没有吭声，他不相信童小叶的话。

玄锦默肯定对小叶做了什么，才令她不得不如此。“这里是息鸾阁的对面，离玄锦默的府邸不远。你确定没事？”

童小叶勉强笑笑，说：“没事。一会儿你帮我雇辆马送我回去就好，你不必跟着了，免得让府里人看到了不好，万一传到祖父和父母耳中，难免担心。”

童华安断定，玄锦默一定对妹妹做了什么。

“哥哥，你怎么这个时间在外面？风雪如此之大，而且你着了戎装？”童小叶不解地问。

“边关传来消息，皇上下令不准返京的玄锦程悄悄返回京都，皇上大怒，紧急下令让童家尽快找到他，因着玄锦默既在新婚又是玄锦程的弟弟，没有告诉他。”童华安淡淡地说。

玄锦默骑马追到自己府门前也没发现童小叶的影子，这个时候遇到马车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有没有见夫人回来？”

“没有。”奴才回答，心中奇怪，夫人不是坐着马车与主子一起离开的吗？怎么马车没有了，并且只有主人一个人回来？

玄锦默心中突然有些慌乱。重新按着原路找了一次，仍然没有童小叶的身影。玄锦默眉头紧皱，有些恼怒地返回，刚到自己府门前百步处，就看到有辆马车从另外一个方向赶来停在府门前，然后，一身素衣的童小叶从马车上下来，等着看门的奴才开门。

玄锦默一拍马背，地上的雪花被溅了起来，然后几乎是瞬间，他的马就停在了童小叶的旁边，一声长嘶，马稳稳停下。“怎么才回来？你不会多等一会儿，害我赶过去的时候找不到你还吓了一跳，这是第二遍过去找你了，下次不可以再任性。”

童小叶有些蒙，迟疑一下，想要挣扎出来，但玄锦默抱得太紧，她根本动弹不得，只得低声说：“太冷了，就雇了辆马车先回来了。”

玄锦默松开些，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然后才说：“下次不可以这样，是不是很冷，我们回去休息吧。”

回到单独的小院落，平儿和米儿正候着，玄锦默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下去吧，晚上的时候你们不必过来。”

平儿和米儿立刻低下头静静退了出去。

“我可以洗个热水澡吗？”童小叶迟疑地问，她快冻死了，“我，很冷。”

玄锦默看着童小叶苍白的脸色，语气淡漠地说：“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待过！是不是急于洗掉身上属于别人的气味？”

童小叶一愣，心中嘀咕，这人属狗的不成？！“我遇到了哥哥，不然，这样糟糕的天气，这么个时间，怎么可能遇到马车。”

“童华安？”玄锦默脸一沉，冷漠地说，“他还真是热心，大半夜地出来遇到你，童小叶，纵然是你的亲哥哥，你嫁给我后，最好也是不要招惹！”

“他是我哥哥，就如你关心锦颜大嫂一样，他也会同样关心我。”童小叶眉头微蹙，有些生气地说，“锦默哥哥，你一直在无理取闹，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我只知道，哥哥没有辜负锦颜大嫂，你不要把所有责任全推给哥哥，难道大嫂没有责任吗？”

玄锦默强硬地说：“她有错我会担着。”

童小叶叹了口气，轻声说：“哥哥也会这样对我。我很冷，要去洗个热水澡，有什么火等我暖和过来再发吧。”

玄锦默不发一语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平儿和米儿重新回来，准备热水让童小叶沐浴，刚刚洗好，换好衣服，房间里的炉火烧得正旺。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主子让米儿姑娘过去伺候。”

米儿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一丝羞涩涌上面颊，平儿却有些失望，不声不响地收拾着物品，动作的声音有些大。

童小叶垂了一头湿湿的长发坐在梳妆台前，她不是傻瓜，不是猜不出这个“主子让米儿姑娘过去伺候”是什么意思，听着平儿的失落通过动作上的声响传达出来，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相信，玄锦默娶她不是为了爱，只是为了报复自己哥哥对玄锦颜的态度，他认为哥哥辜负冷落了玄锦颜，所以，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在新婚之夜宠幸别的女人，也许这个女人原本就是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