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锦默身体一顿，没回头，一字一句地说：“小叶，要是我是你，一定会离我远远的，我是彻头彻尾的恶魔。”

“只是喝酒，你会如何？”童小叶微微一笑，“京都鼎鼎大名的风流公子，风花雪月见多了，难不成还要借酒壮胆？”

玄锦默哈哈一笑，回头看着童小叶，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身体贴近些，酒气接近童小叶的面颊，“也难说，若我在意的，自然会费尽心机得了手才成，定不会君子。”

童小叶面上一红，用手一推玄锦默，“这是童将军府，也不怕有人看见。”

玄锦默反手握着童小叶推拒自己的手，一带，另外一只手揽上了童小叶的腰，施展轻功落在墙外的马上，贴近耳畔说：“我们去万龙山第一次你我相遇的地方喝！”

“锦默哥哥。”童小叶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飘散。

“嗯！”玄锦默应了一声，“风太大，不要说话，免得等会儿呛到不舒服。”

微风中，远远的有一匹马自一条小路跟了上来，远远跟着，似乎怕前面的玄锦默发现。

“明月姑娘！”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马上之人勒住马头，慌乱地说：“我担心主子，这么晚了……”

“主子有主子的事情要做，明月姑娘还是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说话之人是玄锦默的亲信之一，“若是让主子知道了，难免训斥。”

明月知道再说也是无用，玄锦默的亲信一个个只听从于玄锦默的吩咐，哪怕是皇上下令也等于白说，只得悻悻然骑马离开。到府门前，明月从马上跳下来，冲着暗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跪下，“义父，女儿无用，没能跟得上。”

穆若琨从黑影中走出来说：“你要是跟得上，他就不是玄锦默了！起来吧，让人瞧见不好。等他回来，在他茶水中下了这药，然后尽可能让他今晚回来后要你，只要今晚你们在一起，你必会怀上他的孩子。”

明月微微一怔，脱口问：“这是什么药？”

“催情的药。”穆若琨淡漠一笑。

“一定要现在上去吗？”童小叶盯着面前树木林立，高高耸起的万龙山，语带迟疑地问。

“当然。”玄锦默笑着说，“我与你只有这一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自然不能浪费，来，我们走着上去，顺着我们当年一同下山的路，可惜此时没有了受伤的阿慧，否则更是有趣。”

童小叶苦笑一下，“锦默哥哥，我当时才六岁。”

“有我在。”玄锦默微微一笑，手握着童小叶的手。 

“好吧。”童小叶见玄锦默兴致很好，不再表示反对，二人顺着记忆中的山路慢慢向山上走。

夜风很凉，爬了一会儿，热了起来，虽然夜色浓重，玄锦默却似乎是看得一清二楚，如履平地。终于，二人到了当年相遇的地方，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虽然在夜色中适应了半天，童小叶依然觉得她满眼都是模糊的树木和石头，好像哪个地方都一样。

“就是这儿。”玄锦默取出火石引着一些树枝，再在附近捡了些，搭起火堆，搬了两块石头让童小叶坐下，自己也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二人并肩坐在火堆旁。

童小叶瞧着火堆，侧头看了一眼玄锦默，调侃道：“只是，锦默哥哥，这儿哪里寻得酒来，你只怕要以山风做酒了。”

“哈哈！”玄锦默哈哈一笑，“哪里会。”

口中打了一声呼哨，听得越来越近的马蹄之声，童小叶面带愕然之色看着玄锦默从他自己的马上取下酒来，最令她愕然的是，玄锦默竟然还从马上取下一些食物。

“你何时准备的？”童小叶一脸意外地脱口问。

玄锦默的心情似乎极好，把酒葫芦递给童小叶，笑着说：“想知道答案很简单，先喝一口，我便告诉你。”

童小叶接过酒葫芦，知道此时寻不得酒杯，只得就着酒葫芦喝了一口，极辣，辣得她咳嗽着，半天才说：“这酒怎么这么辣？”

“辣吗？”玄锦默自己也就着酒葫芦喝了一口，“是我平时喜欢的，来，吃点东西压一压，必是你平时极少喝酒，觉得辣些。”

童小叶吃了点东西压了压喉咙间的辣意，“酒不是好东西，不要喝太多。”

玄锦默轻轻一笑，声音中有些似真似假的冷笑在风中极快地散开，淡淡地说：“小叶，这三年你过得一定很开心。”

童小叶愣了愣说：“还好。”

“所以，你会觉得这酒辣，但，我过得很不开心，所以不觉得这酒辣。”玄锦默继续喝酒，“你消失三年，我推掉婚约，童家虽然表面不说，心中却定是恼恨得厉害，所以也自然不会和我说起你是生是死，我只能猜度，却没猜出你会去了大兴王朝，所以日日担心，日日派人四处打听你消息，无眠时酒是最好的朋友。”

童小叶没有说话。

“错不在你，在我。”玄锦默依然笑着，依然继续喝自己的酒，依然语气淡漠。

童小叶似乎并不想谈起自己在大兴王朝的事情，犹豫一下，微笑着说：“锦默哥哥，你还没说这酒菜是何处得来的。”

玄锦默淡淡一笑，随意地说：“我的亲信在我离开后把酒菜放在马上。”

“这么简单？！”童小叶错愕地看着玄锦默。

“是啊。”玄锦默看着童小叶一脸错愕表情，忍不住一笑，把酒递给童小叶，“还喝吗？明天我要亲自送锦颜去边关。”

童小叶摇头，微微哆嗦一下，下意识向火堆前靠了靠，身体的另一侧也无意中靠在了玄锦默的肩侧。“你要把锦颜嫂子送去边关？其实，你不必勉强锦颜嫂子，毕竟是她的一生，她想如何随她可能会好一些。”

“冷？”玄锦默才发现童小叶没穿披风，玄锦默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童小叶身上，伸手将她整个揽在怀中，“这样会好一些。”童小叶微微动了一下。“好了，听话，坐好，不要乱动了，再动，好不容易存的一点热气也消失了。我觉得锦颜离开京都不是坏事，一则可以让他们夫妻二人多些相处的时间，二则也可以不必面对其他人的猜度，如今她对你们童家来说是一种耻辱。”玄锦默继续说。

隐约觉得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的身体，童小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靠在玄锦默的怀中，抬头看到，天色已经隐隐有了晨意。

“糟了。”童小叶脱口说，“和爹娘说好的一早就要赶路，这个时候，他们只怕已经醒了，若是找不到我，肯定会担心。”

玄锦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说：“无事，我的马脚程极好，不会耽误你离开京都。”

玄锦默扑灭地上的火堆，唤来马儿，二人仍然同骑一匹马赶去山下，一路上，玄锦默不发一言，只是赶路，童小叶不知他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沉默，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只得也沉默着。

前面就是童将军府，远远瞧见已经有奴仆在打扫。

“小叶，一定要离开京都吗？”玄锦默突然开口问。

童小叶微微一怔，抬头看着玄锦默，他面上表情期盼中带着温柔，静静地看着自己，隐隐地她感到心跳，她面上一红，垂下头，轻声说：“锦默哥哥，我应该下马了。”

玄锦默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纵身下马扶着童小叶从马上下来，看她冲自己轻轻施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开，似乎急于想要逃离自己。

马车上，童妻静静看着窗外的童小叶，犹豫一下，轻声说：“小叶，你和锦默的事准备如何处置？”

童小叶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婚约已经撕毁，就算了吧。况且以我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影响到整个将军府。”

阳光明媚的清晨，初冬的味道，河面上有薄薄的雾气，童小叶独自坐在河边，回来已经有十日，这儿清静事少，父亲是个懒于仕途之人，最喜这样清静度日。童小叶也喜欢，这儿虽然没有京都的繁华，却别有一番味道，尤其离大兴王朝很近，若是愿意，可以随时去探望大兴王朝的亲人。

如果不是哥哥出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大兴王朝的人，而且系出皇门。

这时，她听到有马蹄之声，有些急促，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刚要回头，听到有人开心地喊了一声，“小叶！怎么，不认识我了？十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童小叶面上一红，低声说：“锦默哥哥越来越坏。”

玄锦默哈哈一笑，似乎颇是开心，看着童小叶垂钓的鱼竿，“你倒真是悠闲，在这儿独自垂钓。”

“你怎么会来这儿？”童小叶有些奇怪地轻声问。

“我送锦颜去边关回来特意来这儿看看你。”玄锦默在童小叶身旁坐下，身体随意地靠向童小叶，有些倦倦地说，“我休息一下，一直赶路，很累，不过，不妨碍我们说话。”

童小叶想要躲开，但看他眉头微蹙，面上有倦意，犹豫一下，身体只是轻轻颤抖一下，保持没动。“若是累了，你就去府上休息一会儿。”

“不用，我只在这儿休息一下就好，还要赶回京都，那儿还有许多事情等我办理。”玄锦默倦怠地说，“已经和舅舅打过招呼，在这儿和你说一会话，我就走。小叶，鱼上钩了。”

玄锦默替童小叶拉起了鱼竿，一条肥大的鱼在清晨的阳光下跳动，“呵呵，不错，挺肥，对了，小叶，这儿有没有锅，我做一个鱼汤给你喝。”

“旁边那个木屋里有，平时爹娘会带我和哥哥们来这儿，也会钓了鱼直接做。”童小叶指了指他们右侧大概二十米的地方，那儿有一间不大的小木屋。

“好极了。”玄锦默站起身，把鱼拿上来，然后冲童小叶微微一笑，“今天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我已经和舅舅说过，他们知道我和你在这儿，不必担心他们会让人过来叫你。”

童小叶静静看着忙碌的玄锦默，闻着空气中香浓的鱼汤香气，她没想到玄锦默竟然会做菜，众人口中他一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来，尝尝味道如何？”玄锦默笑着招呼童小叶，舀了一汤匙鱼汤吹了吹递到童小叶唇边，看她喝下。

童小叶笑着说：“锦默哥哥，你的手艺比爹爹的手艺好太多了。”

“是吗？那你想不想锦默哥哥天天做好吃的给你吃？”玄锦默看着童小叶羞红的面，微笑着说，“那日和你分手之后就直接回府接了锦颜送她去边关，路上费了些时间，这一次我回京都，会亲自去童将军府提亲。希望童老将军可以原谅我当时的冲动。我知道当时我做得太过分，是我不对，但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娶你为妻。等你从六岁长到现在，实在是很辛苦的事，看在我从十五等到二十五，整整十年的份上，就原谅这一次好不好？”

明明道歉的话，却偏偏让玄锦默说得情深意长，弄得童小叶一脸羞涩之意，面红过耳，转移开话题，笑着说：“听爹说，皇上已经册封你为王爷，还允你在他的女儿中挑选一位为妻。”

玄锦默一笑，“在说天香公主吗？”

“你不说我都快不记得她了，她如今好吗？”童小叶笑着说。

“她还是老样子，驸马被折腾得叫苦不迭，二人还是水火不相容。”玄锦默看着童小叶，顿了一下慢慢说，“这么着急提亲也是有些私人的原因，若我再不成亲，天香公主肯定会要了驸马的命，以我二十五岁的年纪，再不娶，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天香公主一定要休了驸马下嫁于我的念头。”

童小叶沉默一会儿抬起头面带抱歉之色地说：“锦默哥哥，京都之中美女众多，仰慕你的人更比比皆是，不必一定要娶小叶，我们之间相隔三年，有些事，实在……”

童小叶没有说出自己实际上是大兴王朝的人，若说出，以乌蒙国的国法，童家一定会受到诛连。

“难道小叶有了心上之人？”玄锦默有些失落地问。

童小叶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何必拒绝我？”玄锦默微微一笑，“就算是你有了意中人，我也不会放手，从六岁到现在，我如何能够放得下，小叶，我娶定你了。”

转眼，玄锦默在童小叶面前消失已经半月有余。童小叶吃过晚饭，准备休息，听见外面母亲轻轻询问的声音：“小叶，睡下了吗？”

“没。”童小叶立刻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打开了门，自打阿慧嫁人，她便从不留阿慧晚间伺候，“娘。”

“又在看书？”童妻温和地一笑，女儿回来后性格愈加的沉静，想到当年童小叶看到那封退掉婚约的书信时只说了一句：可惜这些字了。她顿了一下，慢慢说，“你祖父来了书信，提及玄锦默亲自上门为之前退婚之事道歉，并且重新提出要娶你为妻，你祖父说，他知道当时锦默的苦衷，所以欣然接受。”

童小叶苦笑一下，什么事是玄锦默办不成的？！

“他如今是皇上亲自册封的王爷，你未来公公的府邸由驸马爷承袭，玄锦默另外建了府邸世人称之为小王爷。”童妻说，“他若是执意娶你，只怕是难能推拒。你父亲和我商量，若是答应，你很难再回大兴王朝认祖归宗，若是不答应，他必定要一再地追查下去，难免会连累到京都中你的祖父。”

“娘，我知，”童小叶微微一笑，“无事，车到山前必有路，若他真是女儿的归宿，我的家人不会在意我是以何种身份生活在这世上。”

“将军。”士卒走进大帐，低头恭敬施礼，“京都您的家信。”

童华安接过书信，是祖父的手迹，打开，看着，眉头紧皱一起，眼中闪过恼怒之色，手狠狠落在桌上，桌上的茶水溅了出来，杯子也滚落在地上摔成几片。童华安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大步迈出军帐，向着一处仍然亮着灯光的房间走去。

玄锦颜到边关已经半月有余，一直独居在此处小院。

童华安一脚踹开门，玄锦颜正在桌前坐着看一封书信，听到剧烈的门响之声，吓了一跳，抬头愕然地看到一脸愤怒之色的童华安，一旁的奴婢也吓得脸色苍白，从未见童华安愤怒成这个样子。

“滚！”童华安冲奴婢大吼一声，把手中已经攥成一团的书信扔在玄锦颜的脸上，“玄锦颜，你真幸运，有个肯为你用尽心思的哥哥！要是他再这样无耻下去，休怪我心狠手辣！”

玄锦颜拣起地上的纸，打开，一脸不解地看向童华安，疑惑而冷漠地说：“你发什么火，这纸上哪里有什么东西？”

童华安一愣，抢过玄锦颜手中的纸，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的纸上确实什么东西也没有。刚刚，明明是祖父手迹的信函打开，里面却是玄锦默的字，冷冰冰地告诉他：“童华安，你妾与人通奸败露，烦告之如何处置，速！”

玄锦颜淡漠地说：“大娘的书信刚到，三日后，我哥哥将迎娶你的妹妹。”

童华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沉郁，转身离开。

清晨，玄锦颜刚刚醒来，一个熟悉，略带几分不安的声音响起：“小姐，您醒了。”

“阿霞？”玄锦颜脱口喊出，“你怎么会来这儿？”

“是。”阿霞轻轻吁了口气，应了声，“是童将军派人带我们过来。”阿霞轻声说，“奴婢和奴婢的相公原是严将军府中的奴才，这几日严将军因公事来此处，奴婢相公深得严将军信赖，奴婢也因此得以陪在相公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