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嫂娘家势力那么大，我可不敢生事，这孩子不是我的。”童克附在妹妹耳边，低低地快速说，“这孩子的父亲是大兴王朝的人，我在路上遇到她时，她母亲已性命不保，哀求我替她照顾这孩子，有机会找到孩子的父亲让她认祖归宗。你大嫂生的全是男孩，一直想要个女儿，瞧这女婴长得眉清目秀，我立时就瞒了她的身世，谎称是自己所生，家中众人并不知晓。”

“这孩子叫什么？比锦颜还漂亮。”童维逗弄着女婴，轻声问。

“当时听她母亲唤她小叶，便唤作童小叶。”童克乐呵呵地说。

转眼，玄锦默为母亲守墓已满五年，十五岁的他，每日守在母亲坟前读书习武，或者去离此处不远的万龙山待上一会儿。

万龙山，山势险峻，树木茂密，山顶有一大片开阔地带。这里青蔓，野花灿烂，散落着零星怪石，偶尔有小鸟落在上面，间或松鼠嬉戏做伴。

这一日，玄锦默静静盘腿而坐。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脸上，就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

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冷冷看着自己身前挡住阳光的身影。

“啊！我，我过来拣我的风车……”是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粉嫩的外衣，头上两个小髻，同色丝带束着，手中有一个漂亮的风车在旋转，面色紧张地看着玄锦默。

玄锦默重新闭上眼睛，在山上有时也会遇到陌生人，他总是视若未见。

“我叫小叶。”女童的声音有些稚嫩，但很甜美，软软地央求着，“慧姐姐摔伤了，爹娘知道了，会骂她的。大哥哥，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玄锦默没有说话，但是睁开眼站起身来。

远处地上躺着的女孩子皱着眉，很是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右脚。

玄锦默蹲下身子查看，不过是普通的扭伤，他伸手按在女孩子的脚踝上一用力，听到极轻微的咔嚓声，只听到阿慧“啊”的一声惊呼。

“可以了。”玄锦默冷冷地说。

“谢谢大哥哥。”小叶开心极了，“慧姐姐，还疼吗？”

阿慧试了试，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仍旧担心：“回去，老爷夫人一定要骂的。”

“没事，慧姐姐，是我一定要你陪我上山，爹娘不会怪你的。”小叶安慰地说着，一回头，身边已经没有了玄锦默的身影。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玄锦默回到自己刚才打坐的地方，重新坐下，闭目，调匀气息，一套心法练完，睁开眼睛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一人远的小叶。

“你有事吗？”玄锦默冷漠地问。

小叶摇了摇头。

“我要下山了。”玄锦默站起身，向下山的路走去。

小叶想喊住他，但看他背影透出拒绝和冷漠，又咽回了就要冲出嗓子的话。她站起身走向阿慧，小小的身影，带着些许委屈。

突然她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你走路不睁眼吗？”

“大哥哥！”小叶闻声立刻抬起头，是玄锦默！他又折了回来？

此时，小叶脸上的笑容灿若头顶的阳光，让玄锦默有些晕眩。

他感觉到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柔软温暖，满是信任，像极了小时候的妹妹，也总是这样安心地握着他的手。

阿慧不敢走快，玄锦默折了一根树枝让她拄着；小叶年纪小，一路磨蹭，三个人花了两个时辰才到山下，已经接近黄昏。

前面是官道，还有许多行人，玄锦默拦了辆空着的马车，扶小叶和阿慧上车。夕阳染红了云霞，宛如火焰，极是好看。

“知道她是谁吗？”穆若琨不知何时出现在玄锦默身边。

玄锦默摇了摇头。

“她是你仇人童克的女儿。”穆若琨的声音有些嘶哑，说话的语速也很慢，“若兰就死在她父亲手中，我查过，那种噬骨蛊毒只有童将军府有。”

玄锦默表情冷漠，脑中是母亲在棺木中的景象，那双无法合拢的双眼每每让他在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胸前匕首直插心脏。她的拳头紧握，舅舅不得不折断母亲的骨头，才从手心中取出撕扯下的珠子。

墨绿色，色泽上佳，全无杂质，日常父亲束在腰间，一共有七颗，这是其中一颗。

这把匕首，他熟悉得很，父亲随身携带，是皇上所赐。

玄锦默一直没有对舅舅说过这件事。

风吹过，有了几丝凉意。看着墓上青草，穆若琨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眼中充满仇恨。“五年期满，你要回去了。走之前，舅舅要送份成人礼物给你。”

入夜，京城街头，人声鼎沸。

息鸾阁，大红的灯笼照得亮如白昼，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一个个满面红光，娇声软语，扑鼻之香令人陶醉。

穆若琨带着玄锦默直奔三楼。

“哟，穆大官人，您来了……”一个略带撒娇的声音响起，一股醉人的香气直扑二人鼻端，“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呀，长得真是讨人喜欢。你叫什么名字呀？嘻嘻，他还会脸红——”

穆若琨沉声说：“这是我外甥，叫什么不重要，我今天过来，是有事相求。”

“您说，媚娘一准地赴汤蹈火！”女子徐娘半老，说着话时，手已经搭在穆若琨的肩上，人也贴近了许多。

穆若琨对玄锦默说：“这是于媚娘，息鸾阁的头牌，如今的老板。媚娘，我要你教会他如何让天下女人忘不了他。”

于媚娘笑着，上上下下打量玄锦默，看得玄锦默差一点掉头就走。

看了好一会儿，娇媚地开口说：“嗯，是挺不错的一个雏儿，头次吧？长得还不错，眉眼英俊，尤其是这桃花眼——好，成交。不过，我是个生意人，这可得预先交上些定金，免得我教好了，自己又迷上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若琨掏出一打银票，丢给于媚娘，“时间不可长，一个月，他必须成为一个足够让人动心的男子！”

“成交！”于媚娘甜甜一笑，伸手一握玄锦默的手，“来，我们开始。”

春暖花开的五月中旬，童家大少爷童华安和玄家小姐玄锦颜喜结连理，这是一个再晴朗不过的天气，和风扑面，柳绿花红。

二十六岁的童华安已有两房妾室，那年初见玄锦颜，一直深为喜欢，曾经和姑姑说过，姑姑允诺等玄锦颜十六岁时就嫁他为妻，所以，虽有妾室，正室之位一直空着。

童府上下一片热闹。童华安一身喜服，脸上带着略显傲慢且自信的微笑，等候玄家的花轿进门。

府内回廊处种着一大丛盛开的月季，有红有黄，独独白色的花被预先摘了去。隐约的香气浮动，不似玫瑰般扑鼻，倒也好闻。

月季花后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桃红的衣，一张俊俏的面容，红艳艳的唇咬出牙齿的痕迹，妩媚的眼中带着愤怒和不甘，似乎喷得出火来。

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鼓乐齐鸣，人声鼎沸，奴才在门口高声传着客人和贺礼的名称。

突然，她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虽未回头，仍感到被人看透般的难受，“哪个没有规矩的奴才！不去前面忙着，在这儿偷懒！”

走廊处倚坐着一个人，坐于干净的走廊长台上，靠着石柱，年纪不大，一身白衣。

今天是童家大少爷童华安娶妻的大好日子，竟然有陌生人着一身白衣坐于此处？

这人看着面生，但长得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眼神深情而冷酷，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在这人眼中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你，是来讨喜酒喝的吗？”姜秀萍不忍指责，轻声问。

玄锦默微微一笑，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姜秀萍，童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原本是童老太太的贴身丫鬟，如今是童大少爷的三房。”

姜秀萍一愣，脱口说：“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