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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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阅某生日记云:“人生有三件事,革命、文学与醇酒妇人,三者得一,亦算值得;三者苟能兼而有之,则人生之愿足矣。”又云:“古人言人生有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立德乃因以前中国无敌国外患,大家闲散,才来讲这鸟事!”这话在从前的人听到,会要生气;如何会将立德看为鸟事?在我们则可以原谅他,而加以分析,指出他的错误。
古人之立功立言立德,只许在其人一生之后由别人来说;不是一个人打算自己将要去立功或立言或立德。如自己考虑要去立功,功定不成;考虑要去立言,言亦必不能立;考虑要去立德,则更成为虚伪。凡有意要去立功、立言、立德,都是不行的。某生把立德看成这样,那当然只是个装模作样而已;所以他加以藐视而生反感,谓之鸟事。于此我要告诉大家一句话,人生是靠趣味的。对于什么事情无亲切意思,无深厚兴趣,则这件事一定干不下去。如我从事乡村运动,若没有亲切的意思与深厚的兴趣,而只想着要立德、立功,那简直是笑话,而且一定干不下去。立功之人,在他自己不知是立功,到末了由人家看他是立功而已。如有人误解立功立言立德之说,而自己先打算要去立功立言立德,这是被古人所骗;非古人骗他,而是他自己骗了自己。再如我现在不续娶,虽非以此为乐,亦是甘心情愿;倘若要立德而不续娶,那等于由立德而出卖了自己。这最不成功,亦最冤枉不过。
其次再说革命文学与醇酒妇人。这话亦只是说说而已;说这话的人,于此三事都不会成功。把革命排列在文学酒色之间,这种革命哪得成功?或算不得什么革命。说这话的人,在革命上实亦不够格。文学亦是如此。只有超过文学能产生文学;有意乎文学,其为文学反倒有限。因他没有真的人生,对人生的酸甜苦辣无深刻体会,所以不会产生文学;即有文学,亦难产生极有价值的伟大作品。说这话的人仿佛有一点文人的味道,同时也可以看出其内部力量并不大,所写的也恐怕只是一点颓废的文字而抓不着什么人生的或社会的意义。至于醇酒妇人,说这话的人亦不会成功。一个人如果打算我将这一生沉湎于酒色里罢,他勉强去求未必得到。即得到,那意思也很薄了。趣味怕有意追求,追求则趣味没有了。醇酒妇人只是一种豪举,在这豪举上亦可让人拍拍掌而已。但这要豪性人碰到机会才有此豪举,非求可得。如有人说醇酒妇人多么好,痛快地乐一下吧!其结果可以告诉他:“你一定失望,一定会感觉得索然无味,一定会厌恶弃绝。”就因为原系豪人之豪举,不能模仿,不能追求;一追求,什么都完了!所以说:说这话的人亦只说说而已,在他都不会成功。
在某生因对立德误解,由此而生反感,我们从他这反感上看去时,可以看出传统观念在他身上很少;从社会方面来的压迫,在他身上有力量来表示不服。本来在这时代因袭势力已经衰退,对个人已无多大压迫,青年人之反抗亦非难事。但究竟于此还可以看出有点力量,还可以看出高强的不平凡的心理。这是可取的一点。至于对革命文学醇酒妇人的想望,此系从其不健全心理发生的。他大概是感情不舒快,而要求舒快,不觉流露出来。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这完全属于一时感情作用,产生不出什么结果。所谓健全心理,是沉着有力的、统一的,不单有感情,而且有理智,有意志。由此健全心理发出来的念头,才有力量,才是自由的、统一的。若只从片面感情求舒快,其本身方陷于问题中而无法超脱,这不是自由的,这是生命的歧途;值不得我们的同情的。
我自己的长短
我的长处,归结言之,可有两点:一点为好学深思,思想深刻:一点则为不肯苟同于人。至于短处,不能用一句话说出来,大概说来就是自己不会调理自己、运用自己。头脑好像一条长的绳索,发挥放射出去,就收不回来,如我之好犯失眠症即其显证。要治此病,我自己也有一个方法,就是“诚”。大家或许也看出我是一片真诚;不过,实在说来,也在某一些地方上的念头不单纯。意思多就是不诚。不诚,则自己全副生命不能凝集于一处。意思纷歧,念头就拴不住,仍然是不由自主的在活动。
在表面上似是自己能管理自己,旁人也看我是如此,如吃苦耐劳,屏绝嗜好,食色都很淡泊,其实这都是自己在勉强自己,勉强就等于以一个我管理一个我。他不是整个生命力的伟大活泼,就是不诚、不真切,这是不对的。我自己很知道生命力要是活泼的整个的才对,可是老是做不到。别人看我像是很好,其实内里也有毛病。
求到而做不到,这在我的确很苦,所以我求师求友之念极切,常想如何得遇哲人救我一下。孔子,是千载不遇的;就是遇到阳明先生及其弟子来教导我一下也好。我如果遇到,就把全生命交给他,要我如何我便如何。但这样的人在现在人类社会中仿佛没有,也或许是我求师求友之念不很真切吧?
大概一切生物都像机器一样,不停止的不自主的在那里转,只有中国和印度的古代贤哲是比较进步了好多,他了解自己是如何去转,能以自动的转,不是机械的转。我自己觉得我现在还是在那里不自主的转。在学理上,我是比普通所谓学者的能了解人是自主的、自由的,自己可以运用自己,即中国印度贤哲的境界我知道了一点(普通人大都是不自主而自己还不了解,此实糊涂危险)。但还是没有做到那一种地步。这是我的一个缺欠。
我的信念
第一个信念:我觉得每人最初的动机都是好的,人与人都是可以合得来的,都可以相通的。不过同时每一个人亦都有些小的毛病。因人人都有毛病(不过有多少轻重之分),故让人与人之间,常有不合不通的现象。虽不合不通之事常有,但人在根本上说,向上要好,还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究竟有其可合可通之处。在我们应努力去扩大此可相通相合之点,与天下人作朋友,而不与人隔阂分家。这是我第一个信念。我总是相信人,我总觉得天下无不可合作之人,我始终抱定这信念而向前迈进,毫不犹疑!
第二个信念:我觉得一切的不同都是相对的,比较的。换言之,即一切的不同都是大同小异。自其异者而观之,则无往而不异;自其同者而观之,则实亦无何大不同。所以彼此纵有不同,不必看成绝对鸿沟之分。更进一步说,即不同,其实亦不要紧,天下事每每相反而实相成。章行严先生因墨子有尚同之说,故标尚异之说,以为要欢迎异的,要异才好。我们在见解主张上不必太狭隘、固执;要能“宽以居之”,方能将各方面容纳进去。如果对于方向路子拿得很狭隘,往前去作,难得开展。所以我于异同之见不大计较。此原则,我运用亦有时失败,不过那只是安排得不恰当;我现在唯有盼望我更智慧一点,不再蹈以前的错误。但我始终要本此态度做去。谈生命与向上创造
谈到向上创造,必先明白生命。生命是怎样一回事呢?在这里且先说:生命和生活是否有个分别?
生命与生活,在我说实际上是纯然一回事;不过为说话方便计,每好将这件事打成两截。所谓两截,就是,一为体,一为用。其实这只是勉强的分法,譬如以动言之,离开动力便没有活动;离开活动就没有动力,本是一回事。宇宙之所表现者虽纷繁万状,其实即体即用,也只是一回事,并非另有本体。犹如说:我连续不断的生活,就是“我”;不能将“我”与连续不断的生活分为二。生命与生活只是字样不同,一为表体,一为表用而已。
“生”与“活”二字,意义相同,生即活,活亦即生。唯“生”“活”与“动”则有别。车轮转,“动”也,但不能谓之“生”或“活”。所谓“生活”者,就是自动的意思;自动就是偶然。偶然就是不期然的,非必然的,说不出为什么而然。自动即从此开端动起——为第一动,不能更追问其所由然;再问则唯是许多外缘矣。
生命是什么?就是活的相续。“活”就是“向上创造”。向上就是有类于自己自动地振作,就是“活”;“活”之来源,则不可知。如诗文书画,兴来从事,则觉特别灵活有神,此实莫名其所以然。特别灵活就是指着最大的向上创造,最少机械性。虽然在人的习惯上,其动的方式可以前后因袭,但此无碍于特别灵活,因为它是促进创造的。
一般人大都把生活看作是有意识的,生命当作是有目的的,这是错误。整个生命的本身是毫无目的的。有意识的生活,只是我们生活的表面。就人的一生那么长的时间言之,仍以无意识生活为多。并且即在自己觉得好像有目的,其实仍是没有目的。就一段一段琐碎的生活上,分别目的与手段,是可以的;就整个生活说,没法说目的——实在也没有目的。如果要有目的,在有生之初就应当有了,后来现按上去一个目的就不是了。
向上创造就是灵活奋进,细分析之可有两点:(一)向上翻高,(二)往广阔里开展。生命(或生物)自开头起就是这么一回事,一直到人类——到现在的人类,仍是这么一回事。生物进化史、人类文化史,处处都表明这向上与扩大。以至现在我们要好的心、奔赴理想的精神,还无非是这回事。发展到此,已证明生命的胜利。但这个胜利,不是开头就规定如此,今后的归趋,仍然是不能有一个究竟的!
与向上创造相反的就是呆板化机械化的倾向。很奇怪的,亦是奇妙的事,生命为了求得更进一步之向上与扩大,恒必将其自身机械化了才行。他像是没有法子一蹴的上去,必须逐步进展,走上一步是一步。要迈进于第二步时,即把第一步交代给最省事的办法,就是把他机械化了,但这一段在生活里面就不用再去操心。例如动物生理现象中,循环系统消化系统种种运转活动,就是生命之机械化。生命在此一段,很邻近于机械,他不复是不能追问其所由然的第一动,不复是自动,而为被动矣。人类生活中必须养成许多习惯,亦是此例。习惯化即机械化。骑脚踏车未成习惯时,必得操心;既熟练后,不须再用心力,而可游心于更高一段的活动;在车上玩种种把戏之类。在生理现象与习惯之间的本能,亦是生命之机械化者;人类社会中之有礼法制度,正亦相同。这都是省出力量,再向前开展;一步步向上创造,一步步机械化,再一步步的开展去:生命就是始终如此无目的的向上创造。人类的向善心,爱好真理,追求真理,都从此一个趋向而来,不是两回事。这一趋向极明朗;但趋向只是趋向,不是目的。品读感悟
人生之路
读梁漱溟《人生的意义》,可以体会到梁先生强调的“生无目的,自然而成”的人生意义。他说:“整个宇宙是逐渐发展起来的。天、地、山、水、各种生物,形形色色慢慢展开,最后才有人类,有我。人之有生,正如万物一样是自然而生的。天雨,水流,莺飞,草长,都顺其自然,并无目的。”
在我们出生之前,身边的一切早已被安排好;当我们去追寻目的的时候,反而就失去了生命的本色。花开花落,流星划过,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也就是我们不该去追寻的东西。没有目的,并不等于人就少了轨迹,少了方向。很多人在追求目的的时候反而远离了生活的本真;而如果能够顺从自然的原则,那么事情就会做得更漂亮。
一个人的一生,即是从诞生,然后成长、衰老,最后身死魂灭的人生旅程。其实,也是不断充实和丰富自己心灵的过程。人生路上的风雨洗礼,都可以化作雕刻自己的匕首,剔除身上的污泥。而且,对自己的雕琢,不会随着年华的衰老而迟钝;相反,到了最后,有了之前经验的积累,能够更加从容而自信。
梁漱溟先生说:“有的人士在外成就的多,有的人在内成就的多。”有的人渴望赢得身前身后名,有的人只在追寻着一个完整的自己。他们其实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外在成就大的人,并不代表他没有内在成就,只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内和外都是相对而言的。要成就功业,首先必然有一个潜力担当大任的“自己”在那里。梁漱溟对青年学子说:“你们眼前的求学重在成己,末后却要重在成物。”
想要获得别人的认可,那么首先就要把自己锻炼成为值得别人认可的人。要知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但问题是,即使是金子,如果被层层的泥土紧紧包裹,又怎么能看得出它与其他的泥有什么区别呢?就算自己是人才,如果不打碎泥层的话,那么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哪些潜力,但是不能寄希望于别人能够看穿你内在的才学思想。所以,想要获得别人的欣赏,首先要展示出一个光彩照人的自己,这份光芒自然会吸引有慧眼的人前来。而在自己还没有打碎泥层,还没有具备那种蕙质兰心时,还是先停止抱怨吧!
人生没有回头路,遇到的每件事情都是新鲜的,同时也是不可复制的。因此,以往的经验都是只能用来参照的。而如果纸上谈兵,用现成的、陈旧的模子去套用新情况,那么就像树梢上每年开出相似的花儿一样,陷入了“刻板”。
生活态度
读《三种人生态度》,我们可以知道当劳作变成一种幸福的时候,人才意识到原来整日无所事事只贪图享受,而无益于自身又无补于世界的生活是一场灾难,将会把人带入地狱,即使想挣脱出来也变成了徒劳。与之相对的则是厌离的人生态度,采取这种生活方式的人,为了无视痛苦,所以一并连幸福、快乐这些都当作了虚幻的感觉,而其中做的最彻底的则是佛家。这两种生活,一者沉迷在苦乐之中不能自拔,一者否认苦乐超然其上,都没有看到生活本身的乐趣和意义。梁漱溟先生说:“普通都是由逐求进步转变到厌离态度,从厌离态度再转入郑重态度。唯有郑重态度才是既不迷于苦乐,也不超然其上的,这也就是我们应该过的生活。”
梁漱溟所说的“郑重”,实际上也就是要求“顺从其生命之自然流行”,而儿童恰好和婴孩一样,无法不自然。这种自然就是对生活的“郑重”,他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当下的生活之中,不求于前,不贪于后。而郑重生活,简而言之,就是要求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能够克制自己,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会逃避,既不陷入“逐求”,也不产生“厌离”的态度。
人生于世,要成就自己的人生目的,顺其自然的心态不能没有。人生有喜有忧,生活有悲有乐。凡事难以从主观定夺。人生的目的更是如此。所以说,身处世间,须知,人生不好说目的,不如顺其自然,从眼下着手,脚踏实地做好每件事,谁知,人生的目的,会不会不期而遇呢?
再看梁先生的《合理的人生态度》和《合理的人生生活》。
梁漱溟先生说:“我以为凡人都应当就自己的聪明才力找个相当的地方去活动。喜欢一种科学,就弄那种科学;喜欢一种艺术,就弄那种艺术;喜欢回家种地,就去种地;喜欢经营一桩事业,就去经营。总而言之,找个地方把自家的力气用在里头,让他发挥尽致。”一个人最悲凉的不是英雄暮年,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满腹才华,却只能坐等岁月老,最后归于尘土,寂寂无闻。要施展才华最重要的就是先认清自己的才华,找到梁先生所说的“喜欢的地方”,然后倾心施展,把才能发展到极致。
梁漱溟先生认为,“人生快乐就在生活本身上”,这不是遥远的虚无的,而正是每个人实实在在的活动。人生也没有什么责任可负,若是有,那也是“当下自己所责之于自己的”。我们应该看到,幸福快乐不在别处,不在生活之外,而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应当把心与双眼放在我们的生活中,放在我们运动着的生命中,不断地挖掘生活中的美。如此一来,百味人生,快乐之道便不难获得了。
自杀或者遁入空门,都是梁漱溟先生曾经做过的选择。年少的他,面对着国家翻云覆雨的时局,想要探索一条出路。他坚信自己能够找到,但是没有找到。于是,他想要通过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终结痛苦:自杀未遂后,他转而又想遁入空门,不过他研究佛典其实也是为了继续寻找出路。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总是想着过不平凡的生活,大概和他所学得的知识较少,情志较浅有关系。换言之,一个人在岁月的淘炼之下,见识了更多的风霜雨雪,才渐渐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生活又是怎么回事,所有的激情都燃烧成了平淡而不平庸的生活。
当人的眼睛只看到隐士的仙风道骨、餐霞饮露时,就忘了去看自己是个怎样的人,直接奔向那个众人所羡慕却达不到的境界。那些他在追逐的东西既然未曾到手,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美好呢?为了追求而追求,原本想要的高出他人的生活就变成了与众不同的浅薄。
我们应该充实自己的人生,但是很多人把填充的内容寄托在了别人那里。总会有那么一些附庸风雅的人,为了显示自己有气质而买来书画挂满墙,他们想借助书画来改变气质的诚心尚未可知,但是已经从下里巴人仰视的目光那里获得了满足。这种生活,就是梁漱溟先生所说的“浅”。
梁漱溟先生认为,生活就应该顺着自己的直觉、顺着本性而行。“这个支配我们行动的心理作用,是直觉而非理智。”人应当没有矫饰,没有虚伪,完全听任自己的心思而天南海北地去行走。这种率性的人生才是痛快而合理的。如果处处听从理智的引导,先定道理而后行动,人就很难做到真正的畅快。毕竟,世上也没有客观的道理,道理也是来自人最初的情感。因此,梁先生说:“我认为只要任听直觉的冲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是对的。”
生命信念
在《人生在创造》中,梁先生强调了成己与成物两者之间的关系。他认为“成物者,同时亦成己;成己者同时亦成物。”一个人完善自己与创造世界是同一过程的两个不同面。毕竟,人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和外在的事物不停地打交道的。在打交道中,受到影响的就是双方。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与外在世界互动的过程,既不断地在改变外面的环境,也在改变环境的过程中不断地酝酿、展现自己的力量。“成物”与“成己”,就是如此统一于一体的。
“生活者生活也,非谋生活也。”这是梁漱溟《我之人生观如是》中的话。反观我们的周围,青年人汲汲求学于书海,或伏案工作到深夜。他们的奋斗总是会被自己或者别人误解成为更美好的未来而努力。其实,每个人的努力本来就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应该能够从中得到快乐,这才是正常的生活之道。如果只把自己的现在当做是为了未来而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生活就会变得无聊而干巴了。
奋力向前,努力地去开垦发掘,这不只是为了生存的目的,而是因为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使命,不需要问为什么。就像某个登山者说的,我们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就在那里。从现在的落脚点到山顶,我们要走这段路程,不仅要看到挥洒的汗水,更应该懂得这份汗水闪耀着的年轻的笑脸。
“吾每当团体集会行动之间,觉其同心协力,情好无间,辄为感奋兴发,辄不胜感奋兴发而莫明所为……”这句出自《我之人生观如是》的话,表达了梁漱溟“无间”的观点。他所言的“无间”,其实已经囊括了世间百态,那就是一切无不可享,而生活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人,反而少了很多的乐趣。而只有进亦坦然,退亦坦然的人,才能收获更为潇洒的人生。就像梁漱溟先生说的,人的生活应当是晴好无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感受,去享受。
造反派也曾拉着梁先生去陪斗,他也曾“坐飞机”,回来后一身汗水。期间他也挨过打,据梁先生的儿子梁培恕说:“山东来人调查一个我父亲认识的人,让他揭发,我父亲据实回答,也说不出什么。人家说他不老实,一个巴掌就把他的眼镜打到了地上。”但是,当艾恺教授采访他的时候,他却不曾提起过这一段,他把这事给忘了。
这些经历,可以说是梁先生人生中的逆境,但是,对于这样的逆境,梁先生既未呼天抢地,也不曾长吁短叹,而是保持从容淡然的心态,日日享受世间的美好。
人生几十年,身处世间,我们难免也会遇上困境,甚至遇到难以承受的打击,可以说,在这方面,梁先生是我们的楷模与明镜。不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之中,都保持从容淡然的心态吧。当你回头看时,什么艰难困苦,都算不得苦,一切都将过去。自古以来,先人贤士常“苦中作乐”,孔夫子如此,庄子亦如此;季羡林先生如此,梁漱溟先生亦如此。逆境中,我们当以他们为榜样,方可日日享受世间的美好。
在《我的信念》中,梁漱溟先生认为每个人的心底最深处都是善的,“最初的动机都是好的”,因此人与人都是可以相互了解、相互沟通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莫名其妙”的,只要你愿意去听,就一定能够听懂,关键在于你自己相信什么。正是出于对人性向善的信念,梁漱溟先生说:“我总是相信人,我总觉得天下无不可合作之人,我始终抱定这信念而向前迈进,毫不犹疑!”
有了这样的执着信念,那么在看待尘世的污浊时,就能够拂去那些表面现象,不为它们所困扰,直入人心,直入人性,安静地走自己的路。所有的水,终将流入大海;所有的叶子,终将归入土壤;而所有的人,都必定有一颗善良温暖的心,虽然他们可能看起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当时这一切只是表面的浮沉而已。如果怀有这样的信念,那么无论遇见什么风风雨雨,都能滋养出一段美丽的人生经历。
梁漱溟先生说:“生命是什么?就是活得相续。‘活’就是向上创造。”
这种积极向上并不是目的,就像岩下的松柏,依然向上生长,并不是想从更高的天空中去捕获什么,而是它们内在生命力的驱动——向上,到更高的地方去。这是它们的方向,只有这样,生命才不会腐朽,人生才不会停滞僵化。
梁漱溟先生把这种生活中的向上创造解释为“灵活奋进”。人的生命并非简单机械地运作,而是会加入自己的理解。例如,学骑自行车,人不只是追求熟练,还会在车上玩各种把戏。这就是人灵活之所在。而人类的向善心、对真理的爱好与追求,这些其实都出自生命无目的的向上创造。这是一种明朗的趋势,把人带往更高的境界。
第二章 生活道德艺术
生活道德艺术在这个时代,有一个大的欺骗他,或耽误他,容易让他误会,或让他不留心的一件事,就是把欲望当志气……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有欲望,越不知应在哪个地方搁下那个心。心实在应该搁在当下的。可是聪明的人,老是搁不在当下,老往远处跑,烦躁而不宁。
——梁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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