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恋人们的信

给下面两类恋人的所有忠告都将是徒劳的。第一类是那些在头脑中激情彻底战胜理智，以至于意识不清醒的恋人。这类年轻人比其他人更值得我们怜悯：他们被某种疯狂情绪纠缠着，而当这种疯狂导致他们自我毁灭时——在英国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比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加起来的都要多——我们应该在最宽容的法律允许下友善地对待他们的遗体。如果塞缪尔·罗米利爵士的遗体被当成是“短暂精神错乱”者的遗体——实际上也是这样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因为无私的爱而毁灭了自己的年轻人应该很容易得到人们的理解。在验尸陪审团得到的证据中，塞缪尔爵土被描述成因妻子的死而悲痛欲绝，受到非常大的刺激，进而失去理智，难以忍受生活，并最终自杀。就因为这个证据，他的遗体和财产避免了虽公正智慧但令人畏惧的法律制裁。但是，有件事情却有损公正智慧的法律执行者的荣誉。两年前，曼彻斯特的一个穷人被埋在了乡间小路边，比起塞缪尔爵士的例子，他的经历更让人怜悯。

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叫史密斯，是个鞋匠。他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虽然他锲而不舍，充满炽热的激情，但这个姑娘却拒绝嫁给他，甚至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他的生活没法继续了，加上想到其他人可以拥有这个姑娘而自己却不能时，就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果在某种情况下，我们相信精神失常的存在；如果在某种情况下，我们在没有确凿证据时相信一件事；如果在某种情况下，我们的人性因为自杀而充满歉意，史密斯就属于这“某种情况”。我们都了解这件事（据我当时观察）。也就是说，我们都追不及待地推测这件事的后果；除天生非常冷酷的人之外，我们都非常了解年轻人的爱情和他们由一点点嫉妒而带来的爱情的苦恼。每个人，尤其是每个英国人，都会回想起自己曾经玩过的那些疯狂的恶作剧和那些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阅说过和做过的任性可笑的事情。多少次，一个友善的目光将我们的理智和决心击碎并让它们随风飘走；多少次，一个冷酷的眼神让我们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中。可怜的史密斯，在这个爱和疯狂的年纪，也许也应被认为是在“短暂精神错乱”的时候做出了这样的事。每一颗仁慈的心都会怜悯他。他的父母兄弟和亲戚朋友哀悼他的死，并且为加之在他已逝生命上的耻辱而羞愧，因为，他被宣布是一个自杀者，他的尸体被丢在路边的一个坑里，坑上还插着一根木桩。可是，塞缪尔却得到了法律的同情，因为他的行为被证明是因妻子的死过于悲痛而引起“暂时精神错乱”才导致的！

对于像不幸的史密斯所具有的这种激情，忠告完全不起作用。劝说和告诫这种激情的效果就如同劝说和告诫风或波浪：即使你成功了，也只能持续一会儿。你的努力就如同对水徒然的拦截，最后只会使水流更强。水流必须也必将有自己的路径，流向最终的目的地。而在那些不是非常激情的情形中，一般而言，忘记过去，看到新的面孔、听到新的声音即使不能根本治愈，至少也能减轻这种病痛。但是，糟糕的是，女孩们（以及女人们）却反对这一点。因为在她们看来，每个情人都应该有点疯狂；而企图拯救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的情人的行为，统统被当成了对她们天然主权的公然背叛。没有女孩会喜欢一个年轻人，除非他为她做出愚蠢、野蛮和荒谬的事。一旦她确信他对她的爱引发了这一切，她将非常满意，也会因此原谅其他很多事情。虽然她完全不了解事实，但是她确实是个真正的伟大的哲学家。因为从本质来看，一个家庭的成长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伴随着忧虑和烦恼，这些绝对会不时地导致一些消极的情感，而只有激情的爱才能战胜和消除这些情感，很快地让家庭重新聚合。但是，像牧师马尔萨斯所说的“道德约束”和内阁委员会的报告却赞同预防劳动阶级中的“早熟和不可预知的婚姻”。他们反对激情，虽然这种激情是人类生存的必需，是对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忧虑、烦恼、困难和不幸的最大补偿。而且对于婚姻来说，如果能被普遍地预知，一切日常情感都将很快从世界上消失。

另一类恋人也是无法忠告的，他们是那些根据算数规则来计算爱或者是用土地测量员的测链来测量婚姻前途的人。测出来的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和婚姻，而是买卖和交易。正常且几乎必须地，年轻人应该选择同一阶层的女孩子，因为他们在习惯和交流方式上互相了解。但是，如果一个男人有意无意地考虑女人钱包的厚薄，或者是，一个女人有意无意地考虑男人钱包的厚薄，这就成了买卖和交易。我知道国王、王子和公主在婚姻方面受到法律的约束；我知道贵族虽不受严厉的法律约束，实际却受他们阶级特性的束缚。他们虽然拥有过人的优势，但如果从真正享受生活的角度考虑，他们婚姻的劣势却更明显。一般而言，随着你向下探寻阶层和财富，越是靠近以体力劳动为生的普通大众，这个劣势就会变得越小。通常你会发现粗俗的有钱人会为了他们卑劣荒谬的尊严牺牲他们正常合理的品位，因而等待他们的也将是生活的无尽痛苦。比起爱情婚姻，他们更喜欢“可预知的婚姻”，他们不想与邪恶的贫困有关联；但是，即使有最好的计划和应对模式，如果贫困袭来，这有可能并且可能性挺大，那么激情的爱的等价物会在哪儿呢？如果贫困袭来，烦恼、消耗和生气往往会增多而不是消失，贫困如同灾难一样降临在你头上，且在你心头私语，你最珍惜的财产还能让你不受伤害吗？乌司特郡的准男爵由于和一个漂亮纯洁的女仆结婚不得不忍受愚人们的冷嘲热讽，并因此受到政府的严厉处罚而被赶出别墅，住到了村舍里，但他现在不仍是很开心吗？许多人并不能像他一样，除了其他所有的烦恼，他们也许还要忍受妻子的责备，因为她们受不了贫困甚至是平庸的生活。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如果为了金钱结婚．不是可耻就是可鄙：一般而言，如果这种婚姻成为一种合法的卖淫，也就和一些政府为了税收而公开允许的卖淫相差无几；如果这种婚姻变得普遍，那你会怎样评价这件事：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将自己献给一个好色的老女人，这个女人老得也许都可以当他的奶奶了，丑得如同噩梦，不堪入目，身上的气味则不堪入鼻，可他还要装出一副爱她的样子。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她的钱？为什么会这样？毫无疑问，人们对他的评价将是：他的做法侮辱了人类，他的名字应该永远与下贱和肮脏联系在一起。无论什么年纪，什么国家的人，只要没有完全堕落，还存有一丝耻辱感，就应该憎恶像这样的年轻人，无论男女，以及他丑恶的另一半。公共道德应该将这类可恶的夫妻从社会中驱逐出去，公正的正义也将不停地在地球上追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