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分钟后，勋爵哈利法克斯才听说了丘吉尔突然遭遇不测的消息。喷火护航队的指挥官早已向其位于苏塞克斯的坦米尔基地报告称“达科塔已经坠海”，携同机上的重要乘客，而他的飞机也已经追捕并击落了发动这次致命袭击的梅塞施米特109战斗机，但一切为时已晚。因此，坦米尔控制基地立即向伦敦北部的战斗机指挥部报告这起灾难，指挥部直接向唐宁街上报。哈利法克斯宣布中午时分召开内阁会议，余下的6位内阁议员，看起来无精打采而且非常失落，他们聚在长桌边上，愁眉苦脸而且非常焦虑。虽然除了其中一两个，其他人都不是很喜欢这位已故的政治家，但他们都很敬重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的爱国热忱，以及他的众望所归。没有了他，他们就像是在丛林中迷路的小孩，被睿智的向导抛却，黑夜降临。

哈利法克斯清了清喉咙。“诸位，”他开始说话了，“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桌边的众人都悲痛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温斯顿都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们将会永远怀念他。而且在我看来，我敢说我们将会怀念他的政治才能。”在对逝去的人说了一番套话之后，哈利法克斯作为一名虔诚的高教会派会员，他带领着众人对温斯顿那骚乱的灵魂进行了一番安抚；然后便巧妙地转移到了其他事务之上。他说，前线传来的仍然是坏消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糟糕。回顾一战，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推荐一位新人上任，重振并鼓舞国民的士气。1914年，站出来的是著名的基钦纳勋爵，他是这个国家家喻户晓的战士，担任了内阁中的战争部长一职，而他那留着八字胡的凶相和伸出的手指已经成为了最著名而且最成功的征兵海报，吸引了上百万的年轻人应征入伍。

哈利法克斯说，他提议以当前帝国总参谋长的形式推出第二个基钦纳，诨名埃德蒙•小艾恩塞德元帅[1] 。穿着闪亮的长筒靴，身高接近六尺六，艾恩塞德这个名字意味着坚毅、勇气及冷静——更别说他那高塔一样的身形。他是一名镇定沉着的士兵，一战后在苏维埃俄国因其指挥的盟军干预而出名，艾恩塞德将会成为替代丘吉尔的完美人选。哈利法克斯不需要太过强调他与基钦纳的相似之处——因为“基钦纳”和丘吉尔一样，在战争的关键时期，穿越敌区支援一个摇摆不定的盟国之时在海上不幸遇难——在前往俄罗斯的途中，他所乘坐的汉普郡号巡洋舰被水雷击中沉没。

最终，首相说，因为艾恩塞德和基钦纳一样，将会成为内阁中无党派的议员，所以，他会从他的保守党中挑选一位新的内阁部长，以便让保守党和工党齐头并进。他推举了外交部年轻的副部长拉布•巴特勒，因为他曾与这个年轻人共事，两人关系甚密，此外，内阁也需要年轻的血液——哈利法克斯浅笑一下，继续说：“即使年轻的巴特勒的血液，也会逊色于老温斯顿血管中流淌的黑糖浆。” 

查尔维尔——5月24日

英国广播公司播报了丘吉尔的去世，引得希特勒的随从一阵欢欣鼓舞，而英国民众却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之中。希特勒在听闻这一消息时甚至还跳起舞来。5月24日，他从岩巢大本营飞往阿登高地的查尔维尔，此处，负责西线进攻的陆军A队指挥官冯•伦德斯泰特将军已经建起了他的冲锋司令部。希特勒抵达之后便召开了一次午间会议，其间，伦德斯泰特提出，往敦刻尔克港口汇集的装甲部队应该立即停止行动——或者说原地待命，重组。他告诉沉思的元首，他的提议有以下几个原因：因为行军速度过快，前方的装甲部队和后方的梯形纵队的通讯非常紧张，而且一直都是超负荷运行；食物和燃油的供应时好时坏；战士们都已筋疲力尽，而且因此犯错的概率也在不断上升；而且敦刻尔克背后的平原上——元首自己对此也非常了解，最近的一场战争就发生在佛兰德斯——沟渠纵横交错，很不利于从法国过来的装甲部队快速前进。

伦德斯泰德停了下来。他从来就不是个勇于申诉的人，这些话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情感的发泄。幸而他并没有等太久。

“不可能！”希特勒大喊道，瞬间从沉默转为愤怒的嘶吼。“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国防军在历经了一番斗争之后，却被我们所谓的将军差劲的……”他斟酌着差劲这一词，并重复了一遍，“差劲而且……而且懦夫般的犹豫剥夺了胜利的权利。”在说“所谓的将军[1] ”时满是讥讽，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其中的每一个音节，就好像在说“罪犯 ”。

希特勒已渐进癫狂之态，唾沫星子缀满了他的小胡子。在对指挥官发火的时候，希特勒一直使劲地捶打着桌子。他吼道，普通的士兵都比这些将军更加英雄，完全不顾桌边那些胸前衣领上佩戴着铁十字奖章和蓝马斯克勋章的军官。如果他没有否决他们之前的提议——在吞并奥地利之前，在夺取苏台德区、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挪威之前——他就不会落入今天这样的境地——他们也不会——兜下整个西欧。他的观众都沉默了。元首在被盛怒的洪水淹没之后就会没完没了；此外，没人能反驳他：他之前一直都是对的，现在谁又敢说他错了？“英国已经尽在掌握，”希特勒总结道，他的食指使劲地戳着地图上的敦刻尔克，“再努把力，我们就能将其吞并。戈林将会在空中加以重拳；古德里安的坦克也会轻易压过外围防御。用不了48小时，我们就将取得自色当以来最伟大的胜利。不行，伦德斯泰特，你不能让你的军队停下整休。我们要推倒他们微不足道的防御，将他们尽收囊中。行动吧，诸位。”在冗长的怒吼后他已精疲力竭，元首猛地坐回椅子上，他那奔涌的愤怒已经消耗殆尽。助手们都冲向电话，将他的命令传达给每一个指挥官。

前线——5月24日

德军轰炸了布伦，包围了加来，逼近敦刻尔克的外围防御区。

5月25日

布伦失守。

5月26日

德军攻破了敦刻尔克防线——绝大多数的的英国远征军，差不多30万人，以及法军在东北部的残部，都被俘虏，他们的装备要么被毁，要么被缴。

5月27日

加来沦陷。

5月28日

比利时的利奥波德国王投降。

5月29日

法国的里尔市失守。

5月30日——伦敦

又是一个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春日。圣詹姆斯公园的天空一片蔚蓝，里面的池塘是查尔斯二世设计的，他每天都在这里散步，但是今天在这池塘边上转悠的三个人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欣赏或者谈论这美好的天气。其中一个是年轻的拉布•巴特勒，刚上任的外交部长，他面色柔和，戴着一顶圆顶高帽。第二个戴着眼镜，一脸傲慢之气，身着昂贵的双排扣西装，这是约瑟夫．P．肯尼迪，美国派往圣詹姆斯皇室的特使。第三个将自己裹在一件适合寒冷气候的浅黄褐色大衣里，在伦敦这样暖和的春季有些不合时宜，他是比吉尔•达勒鲁斯，一位瑞典商人，在战争一开始，他便利用自身的中立地位，充当英国和纳粹集团中的亲英分子之间的联络人，尤其是与德国空军的首领，非常富态的帝国元帅赫尔曼•戈林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

“唔，”肯尼迪开始说话了，带着浓浓的波士顿口音，“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给你留下太多的选择余地呢，拉布。此时并不是你开展新工作的最好时期。” 

巴特勒的座右铭是，政治就是一门有关可能性的艺术，听了肯尼迪的话他点点头：“约瑟，言简意赅啊。” 

美国使节的那双手工粗革皮鞋已经破损得有些不成样子了，他还在坚持不懈地试探英国政治家那微妙的敏感度。

“你已经失去了你的军队。你也损失了半数的空军。而且法国也在逐渐离你而去，你也已经失去了那些准备好一切，能够在此参战的人们。” 

沉默，只有这三个人嘎吱的脚步声，以及绿头鸭闪电般飞离湖面时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他们都在考虑肯尼迪话语中的含义。“噢，你还失去了波兰——表面上你似乎是因为这才参加了这场该死的战争。” 

“那你有何建议？”巴特勒柔声问道。

“这就要看你的态度了，拉布。你必须得与阿道夫大叔和解——行动得快——要赶在意大利向你宣战之前，赶在他强夺你地中海财富之前。” 

“还有西班牙，”瑞典人嘟囔着，“我知道佛朗哥想要收回直布罗陀。” 

“一旦豺狼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将其骨肉剔干净之前，他们是绝不会罢手的。”美国使节插话道。

“但是，达勒鲁斯先生，你觉得柏林会接受怎样的和平谈判呢？”巴特勒问道。

“我没有准确的答案，”瑞典人回应道，“我在四天前才见过戈林。他是希特勒的心腹，知道他在想什么。元首很尊重英国。他相信大英帝国拥有维持世界稳定秩序的能力。你知道，他最喜欢的电影是《孟加拉夜车手》。他很欣赏英国——毕竟，我们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这话的意思，”肯尼迪像往常一样直言不讳地说道，“是说，他一脚把你踢出欧洲，还希望最后无论他对欧洲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你都得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对新世界的秩序毫无异议。英国也不准插手欧洲事务。你的所有注意力都得集中在帝国的建设之上，而阿道夫则掌管欧洲。赤裸裸的利益分割。” 

“在你所看到的这种军事环境之下，”达勒鲁斯柔声说道，“这已经很是慷慨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巴特勒问道。

“别的办法，我的英国小朋友，”肯尼迪说，“别的办法就是继续抗争。独自作战，因为美国绝不会搀和进来；供需不足，因为希特勒将会对商船发动潜艇攻击；遭受轰炸，因为英国皇家空军将会全军覆没；并面临最终的入

侵和占领，因为你的军队已经被德军包围。”又是一次漫长的沉默。“既然你这么说，”巴特勒说，“我将尽全力让我的同僚认识到和解的明智之处。一定，”他接着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BBC播音员的声音非常严肃，也很冷静。“我们现在直接去唐宁街，” 他说，“首相哈利法克斯勋爵处理国事的地方。” 

先是一些喀哒声，随后听众便听到播音员清嗓子的干咳声。这一次，哈利法克斯没有闪烁其词，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明了他的意思。他提到“一次彻底而惨重的失败”，“在敌军占据上风的时候，我军表现仍然非常英勇”。他展望了未来，“继续这场没有结果的无谓战争是不可行的……战争继续拖延下去，看不到现实的美好结局”。他将民众的苦难与落入德军手中的几十万士兵生死未知的命运结合在了一起。他坦言，部队与帝国失去了联系，还有他们所面临的食物匮乏的困难，“我们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面临着这样的困难”，最后，他还假惺惺地褒扬了军队的“坚毅、果断，而且值得对手的尊重”。

最后，他结束了他的演讲。虽然他不会管理一个“违背或者说毁坏了英国千年来自由”的政府，但他会向“希特勒先生申请停战协定，结束所有的敌对行为”，而且只要一切安排妥当，他会亲自和外交部长拉布•巴特勒一起，尽快前往柏林，与获胜的德国领袖商定一条永久的和平协议。最后，他说，希望他能够将被俘的英军战士带回来。“晚安，上帝保佑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