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只是陪陪他而已，就算陪一个普通朋友也不算什么吧。”

李浅耐下性子解释，林娜咬着嘴唇，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说过了，僵了半晌，才硬声说了一句：“行！你爱守着就守着吧。反正东西我都给你拿来了，你自己小心点儿，别回头被欺负了跑来抱着我哭！”

林娜说完转身就走，李浅虽然知道林娜生气上火都是为了她好，但还是被她那几句话刺得有些难受。深深吸了几口气，她确认自己的神色恢复正常了才轻轻拉开门走进病房。陆文宇还在沉睡，不知道是疼痛太甚还是心里太苦，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莫名地，李浅觉得有些心疼。

陆文宇被观察了48个小时，没有发现问题，就搬去了普通病房。严军给他请了一个护工，照顾他的起居，但李浅每天下了班还是跑去医院，经常煲些粥带过去。

一天傍晚，李浅走到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从病房里传出来：“林悦去世的消息同学们都知道了，我们想一起筹些钱给她家人，本来想着要是你能回武汉就给他们带过去的，没想到……”

病房里一片静寂，李浅准备去推门的手慢慢放下。过了许久许久，才听到陆文宇哑着嗓子缓缓说道：“你把筹款的账号给我，我把钱给你转过去吧。”

“怎么，你连去见她家人的勇气都没有了是吧？”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李浅心里一惊——这声调，这语气，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她轻轻推开了门，在门缝中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男一女的背影站在陆文宇的床边。

“潘勇！”站在床边的女孩似乎扯了一下男孩的袖子，后者冷冷地哼了一声，话语里更是带了几分寒意：“陆文宇，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会把林悦让给你！”

潘勇说完，也不等那个女孩，就转身朝病房门口走来，李浅顿时愕然——这个人，竟然是当初在广通会议室门口把她赶去休息室的那个人！

潘勇倒是没认出李浅，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注意过李浅，径自铁青着一张脸从李浅身边擦肩而过。那个女孩连忙追了出来，路过李浅身边时扫了她一眼，也没多说就匆匆离开了。

李浅拎着饭盒走进病房，陆文宇原本坐直的身体放松下来，缓缓靠回床上。病床只被摇起了三十度角左右，他扶着床沿往下躺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李浅连忙跑过去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扶住他，让他慢慢躺了下去。

“谢谢。”陆文宇的声音很低，有着说不出的疲惫。李浅咬了咬嘴唇，把心底的那丝疼痛压下去，轻声问道：“我煲了小米粥，要不你休息会儿再喝？”

“好。”陆文宇慢慢合上了双眼。李浅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心里就像有一只小小的虫子，一点一点啃咬着心尖上那个最柔弱敏感的地方。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刚刚那个叫潘勇的，就是当初在广通会议室门口把我赶去休息室的人，休息室里面有日昇的销售员，一直诓我留在那里，结果我就等丢了客户。”

陆文宇诧异地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怔忡，却又仿佛并不意外。

“他，是日昇的人吗？”李浅有些迟疑地问道。陆文宇回过神来，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是日昇的销售经理，也曾经是我最好的兄弟。”

“啊？那你们，怎么……”

“怎么会在两家势同水火的公司？”陆文宇淡淡地接过了李浅的话，却没有回答。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神落在窗外，唇角的弧度像是扯到了最大，却没有半分笑意。李浅心底有些后悔，可就在她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文宇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女孩子是不是都不喜欢编程？”

“嗯？”李浅愣了一下，才老实回答道，“应该是的吧。反正我们寝室的那几个都不喜欢编程，其中有个还考上了研究生，准备硕博连读的，都不喜欢写程序。”

“是吧，成绩这么好的，都不喜欢，我怎么会认为她喜欢呢？”陆文宇唇角的苦笑深了一些，越发衬得眼底落寞沉寂，他看着窗外那片泛着淡金色的夕阳余辉，仿佛又回到数年前那个燥热的黄昏，林悦站在宿舍门口，一脸的倔强：“我要去美国。文宇，如果你不愿意陪我去，那也不用等我了。”

那时的她，是那样的任性，堂堂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偏要把专业丢掉去美国读什么国际金融。而他，又何尝不是一样的任性？他以为那只是一时的赌气，却不知道，输掉的是漫长的一生。

“陆经理？”李浅轻声的呼唤让陆文宇从迷离的神思中挣脱出来，他转过头看见李浅担忧的神色，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怎么每次都让你撞见我最狼狈的样子。”

“你哪里狼狈了？”李浅边说边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打开，故意皱了皱鼻子，“再不吃饭我的肚子就要饿得叫起来了，我才是要狼狈了！”

陆文宇被李浅逗得笑起来，看着饭盒里面是浓稠香甜的白粥，还配着绿油油的豆角和红黄相间的番茄鸡蛋，食欲大增。

李浅带的量很多，足够两人份。陆文宇看着李浅熟练地拿碗分粥，有些赫然：“其实我现在可以吃米饭的，你不用每天陪我喝粥。”

“喝粥挺好啊，正好养颜减肥，还是你认为我的粥做得不好吃？”李浅故意曲解陆文宇的意思，惹得他摇头苦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行了！”李浅展眉笑起来，“一个人是做，两个人也是做。你就当我拿你练手艺，反正你现在选择有限，只能屈服！”

陆文宇看着李浅得意扬扬的样子，故作感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的，果然适合做销售！”

“我做什么都适合！”李浅小声嘟囔，心里有些懊悔。上周苏恺已经和她说了，让她过几天就回销售部，准备跟进广通的项目，尤其要盯住刘建军，看这个情况，她是肯定没办法留在研发部了。

“怎么了？”陆文宇看到李浅神色变化，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苏经理让我下周就回销售部，负责广通的项目。”

陆文宇点了点头，想起刚才李浅说起潘勇，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潘勇做事一向比较激进，你当心一点。”

李浅听到陆文宇嘱咐她，开心地笑起来：“吃一堑长一智，我会小心的！”

大步走出医院，潘勇沉着脸拉开车门，跟在他旁边的舒帆默默地坐进了副驾位。

舒帆是林悦的闺密，也是潘勇和陆文宇的同学。“9·11”事件发生的前几分钟，她正好在给世贸大厦高层办公的林悦打电话。飞机撞向大厦的那一刻，她亲耳听到林悦在电话里一声尖叫，然后就再也打不通电话了。后来她看到新闻，打电话给陆文宇，得知林悦死讯的陆文宇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出了车祸。

而她打电话的时候，潘勇就站在旁边。

舒帆偷偷抬眼去看潘勇的脸色，大学毕业后她和潘勇一起进的日昇。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他们来深圳后潘勇和陆文宇第一次见面。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去南京？”潘勇打破了沉默，舒帆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连忙肃容答道：“上午十点。”

潘勇点了点头：“陆文宇现在躺在医院，他那个得力手下薛磊好像也出去支持项目了，你这次去南京不妨大胆一点，不过行程要绝对保密，别和那边的任何人联系，有什么情况，直接和我说。”

“好。”舒帆答应之后，轻声叹了口气，“对我们而言，陆文宇这次受伤还真是时候。”

潘勇淡淡地哼了一声：“运气不是每次都站在他那边的。”

潘勇先把舒帆送回家，再把车开到旺角海鲜酒楼。刚关上车门转过身，肖亮已经一脸急色地跑了过来：“刘总马上就到了，我们是站在门口等他还是怎么？”

“站在门口干吗？先上去。”潘勇带着肖亮往包房走，肖亮所说的刘总就是广通公司网络建设部的部长刘建军。潘勇边上楼边皱着眉头低声斥责肖亮：“一头大汗的像什么样子？不是和你说了要表现得淡定从容一些吗？赶紧去拾掇一下！我先去包房。”

“哦，好的。”肖亮心想，你半天不来我都快急死了，又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楼上楼下我跑来跑去的容易吗？不过他也就只能暗暗腹诽，半句都不敢说出来。

肖亮洗了把脸整了整衣服，再回到包房时发现刘建军已经到了，潘勇正和他相谈甚欢，肖亮连忙走过去给刘建军斟茶。刘建军瞟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道：“当初就是你小子骗了唯信那丫头吧？”

肖亮的手一抖，茶差点泼出来，好在他瞬间就稳住了心神，赫然笑道：“让刘总见笑了，我那不也是实在没办法嘛。”

“那现在有办法了吗？”刘建军似笑非笑地看着肖亮，肖亮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潘勇，后者微微一皱眉，刘建军已经笑了起来，“看你这个样子，和你开玩笑的，坐下来吧！”

肖亮松了口气，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后背一层冷汗。这时服务员正好开始上菜，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还算融洽，也没再提起唯信的事情。

刘建军没让司机跟着，散席后潘勇本想送他回去，却被婉拒了。看着刘建军坐的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潘勇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淡下来，转过头命令肖亮：“赶紧和我们公司南京分部的人联系一下，看南通公司的冯总什么时候来深圳，我们一定要找机会和他一起出现在广通。”

“哦。”肖亮答应完了才想起来问，“为什么啊？”

“因为刘总已经看出来了，我们和冯总压根儿不熟！”潘勇看着肖亮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瞪了他一眼，“不是说了让你淡定一点？你刚才倒茶慌什么？刘总问你的时候还朝我看！之前和你交代的那些都当耳边风是吧？”

肖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他刚才还在纳闷刘建军一个高层客户怎么会关心唯信一个小销售呢，原来是用这个来试探他们！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肖亮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刚才我的表现……就算到时候我们陪着冯总去广通，刘总还能相信吗？”

“你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我来搞定。”潘勇倒没像肖亮那么消极，他看着肖亮垂头丧气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想了。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搞定冯总！以后在刘总面前，想着自己和冯总的关系很铁，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肖亮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南京。”

“不急，你先别在南京露面，摸清楚冯总的情况后和我汇报，后面的事情我再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