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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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现实中很难向人解释,压力与不确定性在生活中大有裨益,所以你也可以想象,如果这样向政治家们解释会出现何种情况。殊不知,政治领域恰恰是最需要一定剂量的随机性的地方。
我曾读过一个电影剧本,这个剧本改编自一个寓言,非常具有想象力。故事发生在一个完全由随机性统治的城市里,统治者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地给他的臣民分配一个新的角色。比如说,屠夫将成为一个面包师,面包师将成为一个囚犯,诸如此类。最后,人们奋起反抗统治者,要求将稳定作为其不可剥夺的权利。
我马上想到,一个截然相反的寓言应该这么写:不是统治者随机分配公民的工作,而是让公民随机分配统治者的角色,也就是通过抽签的方式来指定统治者,当然也可以随机解雇他们。这类似于模拟退火效应,而且效果也毫不逊色。我们发现,实际上古人—又是那些古人!—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雅典议会的成员是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的,这一方法是为了保护整个系统免于退化。幸运的是,现代政治制度也对这种效应进行了研究。在计算机模拟实验中,亚历山德罗•普卢基诺和他的同事们发现,议会中加入一些随机选定的政治家反而有助于促进议会制度更好地发挥作用。
或者,有时系统会从不同类型的压力中受益。对伏尔泰来说,最好的政府就是间或玩弄政治暗杀伎俩的政府。弑君的效果类似于敲击木制晴雨表,以使其更好地工作。这产生了一些往往很有必要的重新洗牌,而且是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的洗牌。顶层出现的真空引发了退火效应,促使新领导人的出现。社会早亡率的下降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它剥夺了自然管理下的优胜劣汰。谋杀是黑手党接班的标准程序,最后一次众所周知的退火行动是约翰•戈蒂在纽约牛排馆门口谋杀了前任黑手党教父,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头领。而在黑手党之外,比如老板和董事会成员,他们的在位时间更长,这是在许多领域都存在的一个事实,比如首席执行官、终身学者、政治家们、记者—看来,我们需要随机抽签来决定他们的去留,从而打破僵化的局面。
不幸的是,你不能随机决定政党的存留。如今在美国困扰人们的并非两党制,而是为什么永远是这两个政党进行角逐,它们的系统内不存在内嵌的到期日。
最后,古人多少是在逆境下完善随机抽签的方法并将其融入占卜中的。这些抽签的目的实实在在地是要挑选出一个随机的解决方案,但又不用自己做出决定,并终身承担该决定带来的后果。你按照神的指示行事,那样就不用揣摩自己的真实意图了。有一种方法被称为“维吉尔卦”,即把命运交托在诗人维吉尔的史诗中,其方法是随机打开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将第一时间读到的话语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你应该使用这样的方法来推动每一项棘手的业务决策。我会不断地重复这一点,直至声嘶力竭:古人开发了隐秘而复杂的方法和技巧来探索随机性。举例来说,实际上我在餐馆里也尝试过随机点餐法。由于菜单冗长复杂,往往置我于被心理学家称为“选择的暴政”的境地中,以至于每次做完选择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暗示自己其实应该点其他菜品。因此,我尝试盲目地、系统地跟随桌上最胖的那个人点单;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我就随机地从菜单上选择,根本不看菜名,心安理得地让太阳神帮我选择。
一枚名叫“稳定性”的定时炸弹
我们曾看过一种说法:缺乏火灾会让高度易燃物质越积越多。每当我告诉人们,政治动荡乃至战争的缺乏,将导致破坏性力量在平静的表面下逐步积聚时,他们总是万分震惊和愤怒。事实上,我认为这用简单的推理就能证明,在缺乏危机的情况下,隐藏的风险会逐步积累,因为人们倾向于将越来越多的风险隐藏在统计分布的“尾部”,事实上,这提高了遭受罕见恶性事件打击的风险。
(小规模)战争能拯救生命吗?
反启蒙运动的政治哲学家约瑟夫•德•迈斯特曾说,冲突强化了国家的力量。这样的说法极具争议性—战争不是好事,而且,作为残酷的文化战争的受害者,我可以证明战争的恐怖。但是,迈斯特指出了一个基于给定事件分析损失,而忽略故事中其余部分的错误,我觉得这个推论很有意思,也很奇妙。更有意思的是,人们往往不太容易往相反的方向看,比如他们发现了只专注眼前利益的错误,但却忽视了仅考虑长期利益的副作用。因为我们往往只将伤亡视为损失,却没有考虑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这一点与园丁不同,园丁们深知,修剪树木将使树长得更好。
同样的,和平—某种强迫的、受限的、非自然的和平—在生活中也可能导致人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只要想想,欧洲在近一个世纪的相对和平后,极度自负中遭受了“一战”的打击,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集权制国家先后崛起。
再次申明,我们都热爱和平,期盼经济和情绪的稳定,但并不希望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每个新学年开始,学生们都会接种疫苗(也就是给自己注入一点儿伤害,以增强免疫力),但为什么我们不将这一机制运用到政治和经济领域呢?
要告诉外交政策制定者的话
概括地说,人为地压制波动性不仅会导致系统变得极其脆弱,同时,系统也不会呈现出明显的风险。我们说过,波动性就是信息。事实上,这些系统往往过于风平浪静,而其表面之下却暗流涌动。虽说政治领导人和经济决策者的公开意图是通过抑制波动来稳定系统,但其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这些人为制约的系统更容易招致“黑天鹅”事件的光临。这样的环境最终会遭遇重创,与图5–1所示的情况一致,在每个人都因适应了多年的稳定期而放松警惕后,灾难往往会不期而至,带来的损失将远超不稳定状态所带来的损失。事实上,灾难爆发前的潜伏期越长,对经济和政治系统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通过寻求稳定来实现稳定(忘记第二步)的做法,是经济和外交政策中常见的骗局。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比如2011年前的埃及腐败政府,美国之所以支持了它40年,就是为了“避免混乱”,其副作用是滋生出一小撮以“超级大国”为后盾的特权掠夺者—这与银行家们利用“大而不倒”的理论诓骗纳税人,从而为自己谋取高额奖金如出一辙。
在写本书时,沙特阿拉伯是最让我焦虑和忧心的国家;这是一个标准的由强权自上而下强制推行的稳定模式,代价是牺牲每一点儿可能的道德和伦理美德—当然,也牺牲了稳定本身。
这个与美国“结盟”的国家是一个摈弃宪政的君主制国家,但这还不算是道德败坏。7 000~15 000名王室成员主宰着这个国家,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与支撑其先祖来到这里的纯化论伊斯兰教义完全背道而驰。这其间的矛盾显而易见:这个古板的沙漠部落的合法性源于其教派所传递的克制隐忍、苦行禁欲的教义,但由于有了“超级大国”撑腰,其后人却开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它的国王高调地四处旅行度假,随从可以塞满4个大型喷气式客机。他们的行为完全背离了祖先的训导。如今,沙特王国的王室成员积累的财富大部分都锁进了西方的保险箱。如果没有美国,该国早就掀起了革命,推进了政权的解体,这会带来一些动荡,但也许到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稳定。也就是说,防止噪声的举措从长远来看却使问题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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