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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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乐道:“不是他大度,是我清者自清!”
“你清个屁,打小你就捣蛋,上房揭瓦,偷鸡摸狗,偷看女人洗澡啥事儿你没干过?”苏建军虽然很少见外甥,可是对他的顽劣早就有所耳闻,当然,那都是听老姐说的。
苏乐有些不忿地看着舅舅,搞了半天自己在他眼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苏建军道:“你来南武干什么?”
苏乐道:“找我妈。”
“她来南武了?”苏建军的表情顿时显得紧张起来,几年前老姐来南武时和他老婆的那一场战争,他至今记忆犹新。两人从餐厅打到客厅,从屋里打到屋外,家里的锅碗瓢盆被消灭了百分之八十。向来以彪悍著称的老婆刘翠艳被老姐苏美红强扇了十二记耳光,扯掉的头发都有半簸箕,老姐在那场战斗中居然只是手臂被挠破了几道口子。记得老姐临走时指着老婆的鼻子骂道:“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我弟,我掘了你们老刘家的祖坟!”
老婆从那场战争之后的确消停了半年,自此以后,老姐再不登门。苏建军趁着出差去过惠南几次,每次老姐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可对于他的家事再不过问,想必老姐也一定对自己的窝囊性子失望透顶。
苏乐摇了摇头:“我妈出门躲债玩失踪了,我本以为她会来您这儿。”
“她没来,早就跟她说让她不要赌了,可她就是不听!”苏建军听外甥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
苏乐看了看前方来来往往的车流,没说话,老妈显然不在南武,他这次扑了个空。早知这样,还不如留在惠南,想起在火车上丢失的一千块,苏乐有些肉疼。
苏建军道:“小乐啊,你什么时候回去?”问这句话的时候苏建军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身为舅舅,他好像不该这样问,可是他一想起家里的那只母老虎,心底就打战,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苏乐带回家去。现在老婆已经把外甥定性成为一个小流氓了,而且她放话出来,如果苏建军胆敢认这个流氓外甥,她就跟他离婚。
苏乐是个机灵的小子,他知道自己的到来让老舅为难了,其实他真没有麻烦舅舅的意思。虽然他对舅舅的说话方式有些反感,可毕竟舅舅还是大清早跑到这里把自己从派出所里搭救出来,从这一点来看,舅舅心里还是念着亲情的。苏乐笑了笑道:“我妈既然不在这儿,我还是回去找找。”
“刚来就走?”苏建军明显又松了一口气。
苏乐道:“可能我妈躲在惠南哪个地方,我得赶紧找到她。”
苏建军道:“她这么大人了,平时虽然疯疯癫癫的,可干什么事情自己还是清楚的,你不用太担心。”
苏乐笑了笑道:“那倒是,人贩子也不拐她那样的,人老珠黄了,卖不上价了。舅,谢谢您把我从派出所捞出来,这次给您添麻烦了,我走了啊!”他背着自己的书包向舅舅摆了摆手,转身向远处走去。
苏建军望着外甥桀骜不驯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几次都想冲动地追上去把外甥给叫住,可最终还是没有挪动脚步。苏建军终于大声道:“小乐,你身上有钱吗?”
苏乐没有回头,高高举起右手,用力挥舞了两下,他不会找舅舅要一分钱。他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从今天起,他已经成年,再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落魄
志气永远不可能当饭吃,苏乐饿了这么久,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他找了一家桂林米线馆,问明价钱,花两块钱吃了一大碗米线,茶叶蛋都没舍得要一个。现在他总共的财产只剩下五十块了,当然这还是在他去洗手间之前,从洗手间出来,又花掉了五毛。
现在兜里还剩下四十九块五毛,返程的火车票四十五块五,还能富余四块钱,刚好买点水和吃的。苏乐精打细算着,他光着膀子走在南武最繁华的福新路大街上,现在还不到八点半,两旁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苏乐原本打算这个暑假来这里好好逛一逛,可没想到自己到来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种状况。
从这里前往火车站需要中途转车,而省城的公交车非常拥挤,等到公交车来时,苏乐几乎是被人群拥入车上的。公交车虽然有空调,可是里面仍然闷得很,人挨人,就像一个大号的沙丁鱼罐头。
苏乐被一对母子挤在一起,他双手抓着上方的横杆,竭力撑着身后的人群,生怕挤到了那娘儿俩。
小男孩生得非常灵动,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苏乐这才发现满车人就自己赤裸着上身,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年轻母亲横了他一眼,把儿子往怀里抓得更紧一些,显然没把苏乐当成什么好人,想让儿子尽量远离他。
突然一个急刹车,众人都随着惯性向前一晃,那年轻母亲险些摔倒,小男孩踉跄了一下,脑袋碰在座椅上,疼得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苏乐看到一只手闪电般从年轻母亲的手袋里收了回去。
苏乐盯住手的主人,那人身材又瘦又小,二十岁左右,身穿灰色文化衫,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似乎想利用这种装扮让自己显得文质彬彬,可起到的效果却是无法形容的猥琐。苏乐瞪他的时候,那年轻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他向苏乐笑了笑后,做出一副阴险狠辣的表情。他是想利用这种表情将苏乐吓住,事实上这是他惯用的方法,而且在此之前屡试不爽,只是今天似乎有些例外。
苏乐根本没被他吓住,大声道:“你干什么?把东西还给这位大姐!”
汽车刚好到站,那年轻人挤开人群向下面逃去。年轻母亲听到苏乐的喝声,这才扬起自己的手袋,发现手袋上已经让人割出了一条两寸左右的口子,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的钱包让人偷了。她尖叫道:“抓小偷,抓小偷!”
小偷下了汽车之后就没命地向前奔跑。
苏乐在后面发足疾追,平时遇到这种状况或许他不会挺身而出,可这次来南武,下火车就被人偷走了钱包,他对这种盗窃行为恨之入骨,加上昨晚受了一夜委屈,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终于找到了途径发泄。人总有认真的时候,苏乐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小偷给抓住。
当然苏乐敢于咬住不放还有一个原因,对方长得瘦瘦小小,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选对手跟选柿子一样,必须要找软的捏。如果对方换成一彪形大汉,或许苏乐会好好掂量掂量,面对瘦猴一样的对手,苏乐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偷跑得挺快,一会儿工夫就跑到了天桥上。一回头,看见苏乐已经追到了身后不远的地方,这小偷顿时慌神了,没想到这小子追得那么快。那对丢东西的母子也追了上来,不过他们娘儿俩的速度实在太慢,被远远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小偷指着苏乐道:“小子,你放我一马……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下次咱们再见面就是朋友……”
苏乐道:“把钱包拿来,谁跟你是朋友!”
小偷扬起钱包扔给了苏乐,趁着他接钱包的刹那,继续向远处跑去。
苏乐捡起钱包一看,里面除了几张证件什么都没有,才知道人家用的是金蝉脱壳之计,咬牙切齿地骂了声王八蛋,甩开两条腿继续追赶上去。
小偷跑下天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一转身发现这小子又追上来了,没想到今儿遇到了一个跑不死,小偷将手里的那把钱一扬手散了出去:“都给你……就二百块钱……至于吗……”
苏乐将地上的钱捡起来,收拾干净了,那母子二人才大叫着追上来。苏乐把钱递给那年轻母亲:“大姐,我给您追回来一些,您点点,是不是少了?”
年轻母亲点了点苏乐递给她的那些钱,整整二百三十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非常感动,连连致谢,又从里面抽出五块钱:“小伙子,你看你跑了这么远帮我抓贼,这钱你拿去买饮料喝。”
苏乐心说您打发要饭的呢?他也知道居家过日子的女人都小气,笑了笑道:“不用,大姐,下次坐公交车一定要小心了。”
苏乐转身离开,听到那小男孩道:“大哥哥……你屁屁露出来了……”
苏乐微微一怔,伸手一摸可不是嘛,裤子口袋被人划了一道口子,屁股都露出来了,里面的四十九块五自然是不翼而飞,连他的手机也被人给顺了。他只顾着帮别人追小偷,没想到自己也被偷了。苏乐抿了抿嘴,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自打来到南武,他就诸事不顺,先被人偷,再被人拒之门外,然后又遭遇电梯故障,接着被人诬陷非礼女生,莫名其妙去派出所小黑屋里蹲了一夜。原本想拿着最后一点钱买票回家,想不到在公交车上又被人给扒了,正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句老话。
苏乐默默走着,走出很远,直到看不到那对母子,才展开双臂:“老天爷,你还要怎么玩我?我够惨了!”
天空中一声霹雳,黄豆大的雨点儿从天上落了下来,看来老天爷还没玩够。
苏乐快步跑向前方的超市避雨,站在超市门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一个子儿都没有,不过从左侧裤兜里倒是翻出了一张字条,是老乞丐留下的当年老妈写下的那张欠条。苏乐看到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过还是能看清电话号码,他走到一位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帅哥身边,拿捏出一副友善至极的笑脸:“嗨,帅哥,借你的电话用用行吗?”
帅哥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煲自己的电话粥,压根没答理他的意思。
苏乐叹了口气,当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外面的雨停了,苏乐从超市里走了出去,接连不断的折腾,让他感觉到有些身心俱疲了,身无分文寸步难行,难道他真的要回去找舅舅帮忙?苏乐贴着墙根蹲了下去,水滴从檐角缓慢地滴落下来,晶莹得像宝石。苏乐伸出手去,想要接住这美丽的水滴。人生如此美好,可老子为何如此凄惨?
一张一元的纸币扔到了他的脚下,苏乐愣了一下,没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人扔了两个钢镚在他面前。钱是一对小情侣扔下的,那男生搂着女友的腰,优越感十足地提醒苏乐:“就算是要饭也得带点工具啊,你还真是会降低成本!”
天空中又是一个炸雷闪过,苏乐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老子什么时候成叫花子了?
地盘
不一会儿,苏乐已经得到了五块钱,他找到最近的投币电话,投币后拨通了老乞丐当初留给他的号码,看到了号码旁边模模糊糊的两个字——高手。还没等苏乐说话,那边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道:“来应聘帮工的吗?包吃包住,每月四百!其他条件免谈!”
苏乐心说我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呢,这位大叔也太心急了一点吧。可听到对方的条件,苏乐心中不由一动,包吃包住,每月四百,这条件听起来好像不错,他眼前可谓是走投无路了。苏乐平时虽然嘻嘻哈哈,可他也有自尊心,他才不愿意回头去找舅舅帮忙呢。如果这样就返回惠南,又有些不甘心。老乞丐给自己留下了这个电话,应该是给自己指点名师的,刚好人家招工,干脆过去看看。如果条件合适就干两个月,赚点钱也好回去,运气好的话,还能跟这位高手学点东西。如果工作不如意,至少也落个白吃白住。
有了这样的想法,苏乐心里顿时就有了主意,他笑道:“对啊,我就是应聘帮工的,您能告诉我具体地址吗?”
“肉联厂食堂,南武市肉联厂,搞清楚啊,旁边就是冷库,云安省第一监狱旁边那家!”
“嗯,我这就过去!”
对方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来了看看再说!”
苏乐挂了电话,看到马路对面有四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在那里盯着他。
苏乐沿着马路快步向东走去,他往东,那四名叫花子也往东,苏乐一掉头又朝西,四个叫花子也赶紧往西。苏乐暗叫麻烦,看来今天真是得罪了那帮乞丐,这四名乞丐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乐舒展了一下双臂,停下脚步,四名乞丐看到他停下,也在那边停了下来。苏乐原地做了个转身动作,然后朝四名乞丐笑了笑,撒脚丫子就跑!在敌众我寡的前提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苏乐的奔跑能力一直都是他的强项,刚才成功从小偷手里为那对母子夺回钱包,就是依靠了他超强的奔跑能力。苏乐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甩掉这四名乞丐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四名乞丐全都没穿鞋,其中一个还拄着拐棍儿,看起来是个瘸子。
苏乐沿着大马路一路狂奔,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事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四名乞丐的奔跑能力超乎他的想象。最牛的要数那个瘸子,两条腿不一样长,但是奔跑的频率绝对超人一等。如果不看他的两条腿,肯定以为他是在骑马,身体一上一下,起伏有致。
苏乐审时度势,沿着大街跑,根本没有任何的优势,他从前面拐进了小巷,哪儿路况不好,他就往哪儿钻,这叫扬长避短,你们都光着脚板,今儿不跟你们玩公路赛,咱们搞搞拉力赛。
事实证明,苏乐对形势的估计还有不足,四个光脚的乞丐脚底板的耐磨程度远超常人,虽然苏乐有意把他们带到了粗糙的路面,可人家仍旧甩开大脚丫子飞奔,速度丝毫不减。
那瘸腿乞丐一马当先,苏乐一边跑一边回头,和四名乞丐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对方没能把他追上,可他也没能力把对方甩开。
就在苏乐准备穿过这条英才巷,冲向对面那条马路的时候,一辆破破烂烂的红色三轮把巷口给堵住了,三轮车上又下来两名乞丐。苏乐这下有点傻眼了,后有追兵前有阻截,在别人的团队配合面前,他的单兵作战显然落了下风。
瘸腿乞丐看到己方人马已经将苏乐堵住,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脚步也慢了下来。
苏乐这小子应变也是奇快,跟着呵呵笑了起来:“大叔,还别说,您跑得还真快,就您这水平,根本不用当乞丐啊,简直应该去参加残奥会。”
“寒碜我?”瘸腿乞丐手中的拐杖拄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苏乐,“小子,你胆儿够肥的啊,居然跑到我们的地面上讨饭吃,你懂不懂规矩?”
苏乐笑道:“大叔,我还真不懂规矩,其实我压根就不是干你们这一行的,刚才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
瘸腿乞丐冷笑道:“误会?瞧你这身装扮,分明就是吃这碗饭的。”
苏乐真是欲哭无泪,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如果说不是乞丐只怕也没人相信,苏乐道:“我刚才就是不巧占了你们的地儿,连三分钟都不到。大叔,我年轻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计较,今儿这事您就高抬贵手一次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的时候必须要低头。
瘸腿乞丐道:“咱们出来跑江湖的,不管哪行都得懂规矩,不是我瘸九斤欺负你这小孩子,是你小子先踩到我的地盘上。”
苏乐笑容不变:“大叔,我总共就收了五块,一块被我花了,还剩四块全都还给您,权当是见面礼,大家交个朋友。”
瘸九斤道:“小子,你倒是识时务。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儿可以放过你,不过,我这么多兄弟都看着,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放了,以后还怎么服众?”他抬起自己的那条瘸腿,踏在右侧的墙壁上,指了指自己的裆下:“你从下面钻过去,今天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苏乐哈哈笑道:“大叔,您开玩笑啊?”
瘸九斤怪眼一翻:“开你娘的玩笑!钻还是不钻?”
苏乐点了点头,他忽然道:“钻你姥姥!”说话的时候转身就跑,临近那三轮的时候,他腾空跳了起来,抓住三轮车的上方,成功爬上三轮车的车顶,片刻不停又跳了下去,落地时已经在三轮车的那一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关键时刻,有副好身板往往可以扭转困境。
一名乞丐挥动手中的竹棍狠狠抽打在苏乐的背上,苏乐痛得龇牙咧嘴,后背被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他强忍疼痛,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的地下通道。
等瘸九斤几个人冲出小巷的时候,苏乐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南武市肉联厂过去曾经是这座城市的香饽饽,不过那是在计划经济时代,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让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国营大厂迅速衰落下来。肉联厂周围的冷库大都对外出租,门前的道路和空地上停满了大货车和冷柜车,显得杂乱无序,非常繁忙。
苏乐从入口走了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大约一千平方的杀猪大棚。杀猪大棚内空空荡荡,因为每天杀猪都是在早晨,所以这会儿根本看不到杀猪的场面,只剩下一排排的铁架和铁钩。
杀猪大棚南边有一排房子,就是肉联厂食堂了。
苏乐探头探脑地走了过去,看到门前有一位胖大婶正在那儿洗大肠,老远就闻到一股腥臭味。苏乐对此并不抗拒,他打小在春风街长大,干的又是小餐馆,什么没见过,又有什么没闻过。
苏乐嘴巴向来很甜,虽然从来到南武之后受到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可他乐观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阿姨!”
胖大婶抬起头来,一双小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叫谁?”
苏乐愣了一下,眼前这位的确很胖,至少二百斤,红扑扑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褶子,对于胖子的年龄,苏乐往往缺乏正确的判断。人家一抬头,他才感觉这位胖大婶可能没多大:“呃……”
“你刚叫我阿姨?我有那么老吗?”胖大婶霍然站起身来,一双油腻的胖手擦都不擦就叉在腰上,小眼睛就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人家才二十岁,你居然叫我阿姨,你是弱视还是弱智啊?”胖大婶气儿极度不顺。
苏乐心说坏了,自己这眼力咋就那么差呢?不过她说二十岁,还真看不出来,这胸脯,这肚子,这屁股,要说十月怀胎他也相信啊。望着眼前这位,苏乐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的有些部位并不是越大越好。苏乐眉开眼笑道:“大姐,您别生气,我们家乡那儿见到女孩子都尊称阿姨,其实您看起来跟我妹差不多。”
“真的?”
苏乐道:“我都不认识您,何必骗您啊!您要是不说自己二十岁,我还以为你才十六岁呢。”心中却不厚道地想,十六加二十还差不多,别说三十六,说你四十我都信。
“哈哈哈!”胖大婶,哦,不对,应该是胖大姐,看来也是个直肠子,刚才对苏乐还横眉冷对呢,这会儿又被他逗得喜笑颜开了。
胖大姐乐完了,一转身就进屋去了,苏乐还没来得及问她话呢,好在没多久胖大姐又从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鲜肉包子,递给苏乐道:“趁着热乎,拿着吃吧。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干啥不好,干吗要饭啊!”
苏乐接过两个大肉包子,原本还是挺开心的,可听到最后一句话,敢情这位胖大姐把自己当成叫花子了。
应聘
苏乐本想解释,可又觉得解释有些多余,这当口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瘦子,身穿一件白色圆领衫,早已被汗渍染黄,条纹大裤衩,两条柴禾棒似的小细腿,踩着一双破凉鞋。他看起来刚睡醒,一双眼眯缝着,塌鼻子,厚嘴唇,胡子拉碴地叼着一根香烟:“胖丫儿,你菜都洗好没?”
胖大姐狠狠瞪了瘦子一眼:“爸,都跟你说几百遍了,别叫我胖丫儿,我又不是没名字,我叫朱小娇!”
“我是你爹,我叫你什么就是什么!”
“你再敢叫我胖丫儿,以后我就叫你朱老二!”
“你敢!”朱老二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可真不小,眼白有些泛黄,看样子颇有几分威势。不过看这两人的身板儿,怎么都不像爷儿俩,朱小娇至少要赶上她爹两个重。
朱小娇挺着胸脯道:“谁怕谁啊?你叫一声试试!”
朱老二咽了口唾沫,好像还真被女儿给吓唬住了,他嘿嘿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朱小娇的头发:“闺女大了,闺女大了!”
朱小娇道:“爸,我约了朋友去逛商场,今儿我就不给您帮忙了,您自己忙活着。”
朱老二点了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女儿走了,这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苏乐,两道扫帚眉顿时拧了起来:“不是给过你包子了吗?怎么,不够啊?”
又被人家当成要饭的了,苏乐不由得有些尴尬,他笑了笑道:“朱老板吧,我是来应聘工作的,今天早晨我给您打过电话。”
朱老二上下打量了苏乐一眼,伸手在后背挠了挠痒痒:“应聘?你?”
苏乐笑道:“我给您打过电话的。”朱老二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朱老二,难道眼前这位就是老乞丐所说的高手。
朱老二点了点头道:“好像有那么回事儿,你多大了?”
“十七!”
“过去干过饭店没有?”
“干过,打小就在饭店里帮忙。”
朱老二又看了看他:“身份证拿给我瞧瞧。”
苏乐摇了摇头道:“在火车上被人给偷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朱老二咧开嘴笑了起来:“搞了半天你就是一黑户啊!”
苏乐道:“我有户口,身份证补办也得要时间。”
朱老二道:“我说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我招聘工人的事儿没怎么宣扬啊。”
苏乐道:“我刚巧打听到有人说您这儿招工,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了这个电话。”他没提老乞丐那茬事儿,毕竟老乞丐也没明说,只是留了个电话号码,注明高手二字,天知道当晚他有没有喝多。
朱老二道:“叫什么?”
“苏乐!”
朱老二双目陡然一亮,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将苏乐看了一遍,不过很快眼皮又懈怠地耷拉了下去:“条件跟你说过了吗?”
“嗯!包吃包住,每月四百块。”
朱老二狡黠一笑:“那是正式录用,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间,每月二百,其他条件不变,答应就留下,不答应就走人。”
苏乐一听,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他笑道:“朱老板,您看三个月的试用期是不是长了点儿,我行不行,您一个星期就看出来了,要不试用一个月你看成吗?”
朱老二道:“小子,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会讨价还价,一个月就一个月,先把猪大肠给洗了,洗干净啊,我中午要用。”
苏乐答应了一声。
朱老二走进食堂,没多久又走了出来,扔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圆领衫给他:“去那边小屋换上,光着个膀子成何体统!”苏乐展开一看,上面挂着几个破洞不说,还印着一行字——南武市肉联厂职工食堂。
苏乐第一天的工作就从洗菜、刷碗、拖地开始了,现在的肉联厂早已被私人承包,国家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具体管理权归私人所有。朱老二不但承包食堂,他还承包了屠宰杀猪。
虽然名叫肉联厂食堂,可事实上是对外营业的饭店,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客人就纷纷而至。食堂一共有五个包间,所谓的大厅也只能摆五张长条桌,局促得很。
苏乐到了这里才发现,整个食堂就朱老二一家子在忙活,最早遇到的胖丫头朱小娇是他的宝贝闺女,现在是南武市电大学生。还有个帮工叫闫永梅,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她的工作就是包包子,平时还负责帮忙上菜,一天难得听她说一句话。事实上在苏乐到来后的第三天,这女人就回乡下照顾孙子去了,苏乐几乎接管了她的全部工作。
食堂的白案红案全都是朱老二一个人负责,收钱算账也是他负责,看来他在这个家里占有绝对权威。
苏乐当天的工作就是打杂,事实上他根本没机会进入厨房。
中午的时候,香味从厨房内阵阵飘出,苏乐一边干着活儿一边闻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朱小娇给他的两个包子早就被他填进肚子里了,至于什么滋味,他也没细细品尝。
一直干到下午两点半,客人们才全都散去。朱老二让苏乐去刷碗,苏乐从小就在小东风帮忙,对这行可以算得上是驾轻就熟。
等苏乐把餐具刷干净,那边朱老二已经炖了一盆猪肉炖粉条,帮工闫大姐叫苏乐过去吃饭。
苏乐洗净手,来到小桌旁。
朱老二自己倒了杯药酒抿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看来你过去干过勤行。”
苏乐道:“过去我家开了一小饭馆,我打小就在饭店里帮忙,基本上厨房的所有工种我都干过,也比较熟悉。”苏乐对自己的水平还是颇为自信的。
朱老二道:“这事儿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外面千万别说你干过勤行,丢人,菜都洗不好!”他吱的一声把杯中酒给喝完了。
苏乐望着他:“老板,我洗得很认真了。”他能够理解朱老二说这番话的动机,在老板的眼中绝对没有完美的小工,往往挑毛病是为日后扣工资做准备。
朱老二道:“很多人都以为洗菜很简单,连家庭主妇都可以做好的事情,谁还不会干?无非就是多洗几遍,洗仔细一点,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苏乐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确这么认为,洗菜的目的当然是要把菜洗干净,这件工作哪有什么难度。
朱老二端起酒杯,向来市侩狡黠的脸上居然多出了几分深沉的味道。他低声道:“洗刷之法,因物制宜,燕窝去毛,海参去泥,鱼翅去沙,鹿筋去臊。肉有筋瓣,剔之则酥;鸭有肾骚,削之则净;鱼胆破,而全盘皆苦;鳗涎存,而满碗多腥;韭删叶而白存,菜弃边而心出。”
苏乐瞪大了双眼,仿佛重新认识朱老二一样,眼前这位横竖看起来都像一个文盲,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背出那么一长段文绉绉的古文来,如果他没记错,这段文字应该是出自于《随园食单》。苏乐虽然数学成绩不怎么样,可语文那是很厉害的,尤其是古文水平,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古文古诗,他都能够倒背如流。至于《随园食单》、《食珍录》、《清异录》、《食经》之类的古代菜谱,他都看了个滚瓜烂熟,没人强迫他,他就是偏好古文化。高考之前,他还想过,如果自己真能祖坟冒烟考上大学,那他一定学考古系。
朱老二又喝了一口酒道:“别那么崇拜地看着我,我其实一直都是个文化人。”
苏乐道:“朱老板,这段我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朱老二道:“屁才耳熟,这是我的原创!反正你也听不懂,我简单点跟你说,食材不同,洗涤的方法、要求自然也不同。我简单举个例子,青菜,你要是洗得太轻,就会洗不干净;要是洗得太重,就会把青菜本身的形给洗掉,这就叫过犹不及。你觉得洗菜就那么容易啊?就说你今天洗的青菜,洗出来都蔫巴巴的,炒出来又怎么会好看?你以为赚钱那么容易,我的钱就那么白白给你?本来应该扣钱,可念在你今天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我又没给你交代清楚,算了,下不为例。”
苏乐笑道:“谢谢老板!”
朱老二嘿嘿笑道:“以后你谢我的机会多了!”
苏乐当时并不明白朱老二发笑的真正意义,可没多久他就开始对朱老二这位高手有了深入的了解。
包吃目前感觉还不错,朱老二没把他当成小工对待,吃饭的时候也让他上桌,享受着和家人同等的待遇。包住,住的地方就是食堂包间中的一个,到了晚上,朱老二让苏乐把圆桌挪到墙边,就在包间内支起一张行军床。
第一天晚上,房间内没有蚊帐,空调也被朱老二给断了电,房间内蚊蝇乱飞不说,还有白天没有散净的酒菜味道。苏乐压根就无法入睡,他在床上躺了不到二十分钟就爬了起来,拉开房门溜达到了外面。今晚天气放晴了,外面比房间里凉快得多。
杀气
苏乐舒展了一下双臂,看着这空荡荡的杀猪大棚,心中也空空荡荡的,看到墙角有张扶梯,再看看自己的屋顶,苏乐计上心来。他将梯子靠在墙边,沿着梯子爬到了屋顶上,屋顶居然平整洁净。苏乐回到房内,抽出凉席,来到屋顶上睡了。比起又闷又热的房间,外面的确凉快了许多,因为有风的缘故,蚊虫也没房间里那么多。苏乐从昨天中午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没利索,的确有些累了,躺在凉席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凌晨三点,苏乐就被一声声惨烈的猪叫给吵醒了,他再也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看到朱老二穿着他的条纹大裤衩,光着膀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朱老二并不住在肉联厂内,就住在一墙之隔的肉联厂宿舍,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杀猪刀,刀长一尺三寸,宽约三指,脊宽两分。他就是杀猪大棚的承包人。
朱老二在这一点上和苏乐的老妈比较类似,既是老板又是伙计还是厨子,不过朱老二比苏乐的老妈还多了一样工作——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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