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在中午停的，太阳竟奇迹般地出来了。你都分不清哪里是太阳，哪里是大地了，一切都是晶莹的金色，冰冷的雪那最美丽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人们面前。阳光笑吟吟地照着在地，给雪白镀上一层明亮的金黄。
董啸很清楚地记着那个日子——1月3日，放寒假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六。他从有些昏暗的铺位上起来，推开了宿舍的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灌到他昏沉的脑袋里。董啸向太阳望了一望：那种刺眼有点让人感动，确切地说是晃眼，让望着它的金黄的人有一种旧违的落泪冲动的感觉。
透过窗口，董啸看到桑洁刚从教学主楼上下来——和若玉在一块。他慢慢地出了宿舍，他想下宿舍楼。
走到二楼的时候，他碰到了孟楠，说不清为了一些什么，董啸冲孟楠笑了一下，刚准备低头过去。“啸，你等一下！”孟楠叫住了他，“还好，你没有哭……”董啸笑着摆了摆手，孟楠叫他“啸”的时候，董啸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申琳本来想自己找你谈的，可一看到你这几天的高兴样子，她不想那样说出口……”孟楠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不想我高兴！我当然不会高兴了，我高兴得起来吗？因为我表姐被车撞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养伤，我高兴得起来吗？”董啸用手遮住了眼，他又用力向后甩了一下头发。他说不清，现在自己在回避什么？难道这一切与表姐有任何的关系吗？
“啸……”孟楠掏出了一棵“常青树”，用一张素白素白的信笺折成的……“你有什么让我带去吗？啸。”孟楠把它交给董啸时显然很小心地问道。孟楠的表情阴晴不定。
“我想没有吧！孟楠，你看——我妹妹若玉他们来了。”董啸用手指了一下楼下，也就在孟楠回头看时，一滴泪融化了董啸脚下那洁白的落雪……
就在孟楠下楼梯时董啸猛地跑回了宿舍，“嘭”地一声关上了门，信就握在他的手中，他的手心有些汗湿了。
董啸我知道你现在不好：（那是一种隽秀的笔体，用蓝色的钢笔写的）
可我实在没有勇气向你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也无法抹灭你心里的伤痛。（董啸把手放在眼上一抹，又马上看下去，抓信笺的地方被手抹湿了一片。）
也许我一开始就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知道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在没认识你以前，也就是上星期五以前（也就是溜冰的那天晚上了），根本没有想到211班的班长、全校的第一名会喜欢上自己，现在我真的怀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申琳。
每当你在我面前时，我总不敢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太亮了，我心里总是慌慌的，看到你诚实亲切的目光，我就十分害怕，夜里老是做恶梦。上课时，好几次听见后门有人在叫：“申琳”，猛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也许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我以前一直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傻，现在也不顾虑什么了，一切都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没有喜欢过你。”只是对你有好感而已，答应你只是因为你那天的话打动了我；让我觉得你太需要别人的关心了，而你认为这种关心只有我才能给你，我不想让你永远地生活在不快乐中，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因为你太优秀了，所以说“答应你”……
董啸静静地放下尚未读完的信笺，他无法欺骗自己：他为她而伤心了，也许这件事情本就不该发生。他又拿起了信，也许是想看完吧，可他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天是青白青白的，没有一丝云；太阳是淡白淡白的，只是有一点昏黄；算是一个好天气。
也许就是那个夜晚——表姐出事后的第三天那个夜晚（1月1日）才产生了这生命记忆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浪漫灰色。
那晚，是在419宿舍，董啸心情相当不好——为表姐的事情。申琳瞪大了眼，双手托着腮在静静地听着董啸的倾诉……
“你不会相信的，我从小是跟姥姥一块儿生活的，我姥姥也就是萧慧表姐的奶奶……”申琳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好像在对董啸说：“你说吧！我完全相信你！”
“我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那时——我、表姐和姥姥住在两间小屋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舅舅和舅母，表姐也没有见过。等到我长大了一些才知道：在表姐出生的那一年，他们就出车祸了，在过年回舅母老家的路上，表姐是被甩出车外才捡回来一条命。”
董啸眼里噙满了泪，他用手遮了一下眼睛，其实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他放下了手，长睫毛上挂满了泪珠。他又笑了……“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童年，我们那里有广阔的田野，有高大的山和清澈的河水……”董啸眼里闪现出幸福的光芒，“还有姥姥对我们的呵护，爸妈也会时常来看我们，每次都带好多好多的东西。我那时的快乐全寄托在了那两间小到上，那是我童年时最好的家。”
董啸停了一下，只是一瞬，却又突然说了下去，“可是，在我九岁的那年，爸妈来接我回家了，他们在外面赚够了钱，也买了属于自己的家。我当时是被哄上火车的，我还天真地以为：表姐和姥姥明天就会来找我的。我不曾想到，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旅行，第一次坐火车的经历，竟然是别离。也从那次开始，快乐也就逐渐成为了过去。我回到家后不久就上了寄宿学校。爸说：那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成长，更早地融入这个社会。”
“两年后我又回到了我童年生长的地方，那两间小屋却荡然无存了，代替它的是红砖青瓦的五间砖房，表姐也上三年级了。那天，我第一次扑到姥姥的怀里哭了起来：我问她那两间小屋哪里去了？这五间砖房在这里干什么？当时，就一直到现在，我懂得：那是我生命中快乐来源的寄托。姥姥什么也没有说，只抚摸着我的头，问起离别这两年间的事情。从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真正地快乐过，再也没有真正尝过家的滋味。我爸总是很晚才下班回家，妈妈只有等到‘双休’的时候才能回家。”
董啸的眼眶已充满一泪水，他接着说下去，“从我16岁那年，我就想：我一定要早日工作，我要创造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也就是在那年，我没有上高中，而是报考了师范，我只是想早点工作。我要早点找回我那心中的‘两间小屋’。”
说过了这些，董啸没有再言语，他定定地看着申琳，申琳睁大明亮的眼睛，看着董啸。外面寒风吹过，看！冬季的夜多么清亮，星星仿佛全被擦亮了，就是那个清亮的夜晚见证了一声奇妙的爱情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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