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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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没错,就是它,”图纳斯提克点着头讲,“一个小时以内就会开始。我们应该做好准备,我希望我的‘骏马号’船能经受住这第一次的考验。”
水手们把帐篷搬到舱下并捆紧了一切可能活动的东西。图纳斯提克仍让船只满帆前进。但一刻钟后,当原来的小云团已像一片黑色的浓雾延伸到整个西边天空时,他下令落帆。
暴风雨并没有像所想像那么快地来到。一个小时后,云堆才刚刚占满整个天空。现在大帆已完全收起来了,而帆船只留下了舵手所必需的那么多帆布。
快到傍晚了,这是一个令人忧虑担忧的时间,在如这个狭小的海洋中,夜里的风暴要比在白天危险得多。这一点我也清楚。可是我却毫不担心,因为这只帆船是一艘出色的船,而图纳斯提克是一位能让人充分相信的海员。
现在天黑得越来越快了,而且卡雷斯妈妈的小姑娘已跳跃着到来了——这是海员们对那些风暴来到之前激起的小波浪的昵称。紧接着这些小姑娘而来的是巨大的浪峰,风越来越大,而波浪已变成了波涛——风暴来临了。
暴风掠过甲板,为了不被拖走,人们不得不紧紧地抓住,帆船使用小帆在风暴前飞速驶行,它一会儿在浪尖上,一会儿又跌落到波谷的深处。天空变得如这个幽暗,人们之间距离五六步远的地方便很难看清晰了。
“本尼西,到船舱中去!”船长在一次间歇时,也就是风暴吸气时向我提出忠告。
“我要留在上边。”我的态度非常坚决。
“你会被冲进大海的!”
“我已经把自己牢牢地捆在桅杆上了。”
“胡闹!这是命令,你现在不得不服从。快下去!”
这时有二个水手一左一右把我抓住,他们的手有我两个手加起来那么大。他们把我拉向船梯,推到了船舱中,并关上了我头上的舱盖。反抗是可笑的,现在就我独自一个人坐在下边,船上的所有男船员都被命令留在甲板上。我听到自然暴力在愤怒地敲击船的薄壁,这是一种呼噜声和嘘嘘声,一种呼啸声和嘶嘶声,一种嚎叫声和喧闹声,这一切唯独在海上遭遇过风暴的人才能感受到。船的一切接合部位都在咯吱咯吱响个不停。雷声更是轰隆不停,而闪电在船的周围好像是在玩着猫抓耗子的游戏。
几分钟对我来讲真像是几小时,我不能承受在这样狭小空间中的孤独感,但却又不得不忍受。估计三四个小时以后,看来咆哮稍有减弱了,这时图纳斯提克走了下来。他已经全身湿透了,可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感。
“一切都好极了,”他笑着对我说,“我的‘骏马号’为它名字赢得了荣誉,它像一匹真正的骏马横穿了波涛。”
“那就没有什么担忧的了?”
“什么都没有,我们遭遇了一些激浪,这就是全部,但仅仅是一阵微不足道风暴。当然我们还得上点心,要不就难免会偏航。我们处于撒丁岛南端特乌拉达角的南边,很容易被冲进突尼斯海岸线的贾利特岛的浅滩中。风是转向的,是从西南方吹来的,因此我要为尽可能地保持好航向。风暴持续时间没有多长,那只是一个时间较长的夹着雷的阵风,而且带来的雨水也不多。两个小时内我会再回来喝格罗格酒的,你可要为我们调制好这种酒。”
他又走到甲板上了,一次小小的风浪!这个人也太轻描淡写了,显然他是正确的。在他讲话的这段时间,自然力的野性呼啸停止了,雷也缄默了,而风还不断地吹着。图纳斯提克回来喝他的格罗格酒,并允许我第二次上到甲板上。
我现在看到的当然与夜里时的完全不一样了,天上仍布满黑云,在船边涌起的波涛也同样是黑色的,闪着磷光的海水向在甲板上的人溅洒着。暴风雨和狂风已经过去,但海洋仍继续呼啸着。一半海员能下舱了,另外一半留在甲板上。但作为对这次紧张工作的奖励,一切海员都得到了双份朗姆酒。忠于职守的图纳斯提克也留在了甲板上,我在上边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过一会儿又下到船舱了,为的是能躺下来休息。
我醒来时以为睡了还不到一小时,其实天已经大亮了。当我走在甲板上时,看到了清新、万里无云的晨空,四周则是非常平静的海洋。
“经受住了风暴的考验是何等的幸运,我们现在又能做好准确全速航行了,”图纳斯提克讲道,“是否所有船只都像我们这样幸运就很难说了,现在我靠近贾利塔和弗拉特利岛航行,目的是想看看是否那里有船在礁石上搁浅了。”
这种助人为乐的精神是多么令人高兴,不到两小时后就显露出来了。这时负责瞭望的海员报告说,不远处看到一艘破船。我们用望远镜对准了它,船长马上下了命令,驶向它并投下测锤。测量结果为9英寻(约16.46米),看来再靠近破船会有危险,破船的黑色的三角形躯体突出在水面上,看不到桅杆。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远了吧,就算是我们用望远镜也很难知道船上是否有人。即使这样,图纳斯提克仍下令放下小船,小船配备有必要的操桨水手,由舵手指挥,我也被允许一起下去。
当我们划近破船时,发现三角形躯体是船的前端,而其船尾则完全没在水下。桅杆连滑车索具都已倒在甲板上,船首斜帆也断了。
“这是一艘什么样的船呢?”我问道。
“没有人知道,”图纳斯提克说道,“看到的只是一半船首的斜桅。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因为我看到上边好像有人。”
是的,上边的确有人。我可用望远镜数清,仅有三个人。他们看着我们过去,并不断地向我们招着手。船首突出水面是如此的多,甚至能看清上边的船名,我惊异地读到“风”和阿拉伯字“哈瓦”。这就是那艘在马赛先我们驶离的突尼斯双桅帆船。很快我的惊异变成了轻松的惬意,这个时我认出骑在船首斜桅上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我们认为已死了的、曾开枪打我们的阿拉伯教徒。
很幸运没有太大的波浪,我们的小船划近破船没有什么大的困难。海水没到船的舱口,所以就不可能进入舱内到从那里捞出些什么东西来,所以我们只能到救那三个人了。
那个穆斯林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可是,当他现在穿着湿透了的裤子和上衣在小船中坐在我的面前时,完全和那个从双桅帆船的舷梯爬出来的人一模一样。他和另外两个人轻轻地交换了几句话,这个时他们在偷偷地打量着我。途中舵手向他们提了几个问题,但得到的是嘟哝不清的回答,我几本没有听懂。对我而言,我最好先保持缄默。
假如图纳斯提克看到我们载装的是谁时,能想象到他该有多么诧异。
“本尼西,”他微微笑着说道,“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我们应该感谢他的船破碎了。”
当然应向被救者提出相应的问题。图纳斯提克用他的方式做了,但得到的答案除了“听不懂”就是“不知道”,所以他只好把探询工作转交给我了。两个水手说自己是突尼斯人,但阿拉伯语却讲得如此的差,我觉得他们有点像是希腊人,这种无赖真应该永远保持缄默。他们告诉我这艘搁浅的突尼斯船船主的名字,还向我谈了这艘船是如何搁浅的。据他们讲,好像船长是个称职的人,但我对此的看法完全不一样。这次事故很有可能为了骗取高额保险金而故意沉船的,但忽然来临的暴风雨只是让事情更严重了而言,除被我们救起的三人外全体船员都死亡了。
“你们到现在还没有谈到的这个人是谁?”我指着那个穆斯林问这两个人。
答案是“我们不认识”。
“你们是应当认识的,因为他是和你们一起航行的。”
“不。我们的确不认识他,因为他是乘客,而且是和船长打过交道。”
“但你们应该听到船长是如何是呼他的?”
“他总是称呼他为老爷。”
现在我直接转向那个人,并询问他的名字。他身上仅剩下衬衣、裤子和上衣,别的一切东西都在暴风雨中沉船时丢失了。他光着脚,剃光的脑袋上没有覆盖物,穆斯林的头部没有覆盖物是不能让人看到的。然而他坐在我们的边上,而且持有一种好像他是我们船主的姿态。我不得不重复我的问题,他终于开口讲:
“马上讯问客人的名字是德国人的习惯吗?你们怎么那么没有礼貌呀!”
“我的问题是用很有礼貌的声调讲出来的,法律要求我如此做。在船上发生的一切都应记录在船只记录本中。”
“马上?”
“是的。”
“还包括我的名字?”
“当然。”
“就写上易卜拉欣。”
“还有其他呢?”
“没有别的了。”
“那你的身份和你的家乡呢?”
“我靠我所占有的财产生活,我现在住在突尼斯。”
“这就足够了。”
“那么现在就不要再打扰我了!”
他是用最不耐烦的语气讲的这些。虽然如此,我还是镇定地继续讲道:
“我能否再向你询问一下,你去过马赛吗?”
“去过。”
“那你在那里到过动物园吗?”
“没有。”
“你的小船不是在伊夫堡和乔利埃特港之间失事了吗?”
“不,我对你讲的这些一无所知。”
“你是不是也记不起在那里看到过我吗?”
“我不认识你,更没有兴趣认识一个基督教徒。”
“这你应该提前点讲就好了,如此我们就会把你留在那个破船上。”
“真主会原谅我和异教徒接触,他是伟大仁慈的,而穆罕默德是他的先知。当你们把我领到突尼斯时,我会到神圣的凯鲁万参拜,使我再度纯洁。”
凯鲁万是一座突尼斯的城市,不允许非穆斯林进入这座城。城内的埃尔奥维卜埋葬着穆罕默德的好友及其随从。那里的阿克巴清真寺是柏柏尔人国家中最神圣的寺院。
我已经要离开这个穆斯林了,可他又补充道:
“你应该将我安排在舱房中并把肉、面粉、椰枣和水给我,这些东西应是没有被异教徒接触过的。而且我要独自居住,为的是能避开你们的目光,因为基督教徒的目光会污染信徒的肉体和灵魂。”
我应讥笑这个人还是再次给他一个耳光吗?两者都没有意义。讥笑他会让我感到愤怒,而用我的手打他也不值得了。因此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若不想被再次抛入海中,那你就应知足地呆在你现在坐着的位置上,这是你自己选定的:至于吃的及喝的,你会及水手们获得同样的待遇的,你能活着得感谢他们,被救者不应自用为要高于救他的人。”
他的眼睛好像要冒出火来,粗暴地对我大嚷大叫:
“谁救了我?你倒讲讲!当我悬在水面时,我曾呼救的是‘救救我啊,先知穆罕默德!’所以他就派你们来了,为了赦免你们向我伸出手来。”
“那穆罕默德为什么不派穆斯林给你呢?”
“因为近处没有穆斯林。”
“好吧,够了,我们之间就此了结,我不希望再纠缠了!”
“还没有了结,你到突尼斯,而我就住在那里,我们还会相见的。那么,现在你给我一点什么东西来盖一下我的裸露的头和脚!”
就在他侮辱并威胁我的同时却还要我帮助他,这是多么厚颜无耻啊,而且用的是什么样的声调呀!于是我最后告诉他:
“我可不能这么做,因为你宣称一切出自一个基督徒之手的东西都将会玷污你的肉体和灵魂。”
“那么你要我光着脑袋在突尼斯下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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