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波

东沙一早醒来就对老婆如晶说，我梦见神舟号飞船了。

如晶摸了摸东沙的头，说，你没病吧？

东沙说，真的梦见了，我还在太空舱里飞行。

如晶说，亏你还是个镇长，说话怎么像孩子似的。

东沙扯了扯被子，重新蒙上头，喉咙里却咕噜噜地依然响着：我没骗你。

昨天，就在昨天，东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静静地坐了一天，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谁都知道他忙，谁都知道不可能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让他来做私人消遣。可昨天就是这样出奇，居然没有一个人上门来找过他，居然一个电话也没人打给他。昨天仿佛一切都停顿下来了。

今天，东沙又难得翻看摞得像山一样高的报纸，他好久没这么看了。有一回，他训斥下属，不要再给他订阅报刊了，没看的报纸就是浪费。东沙喜欢喝茶，但这样静下心来在办公室品茶还是头一回，昨天他自己也搞不清喝了多少杯。他喜欢上网，平时一有空就找机会上网看新闻，如今他反而没了兴致，或许，有些事见缝插针去做才有味。

他奇怪着，天天上访的群众哪儿去了？天天找事商量的同事哪儿去了？天天前来骚扰的广告电话怎么不响了？更奇怪的是，竟然没人提前约请他吃晚饭。实在有点反常。如果在前一天或者前N天，这些事隔几分钟就会发生一件。对他来说，自己已经习惯了某种节奏，一旦打乱，就显得很不适应。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主任说，大家都在忙啊。他“噢”了一声，挂了电话。他拍了拍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忙。

东沙的心情很少这么复杂过，他奇怪自己这两天的行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曾经，他一直感叹没有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东沙想起有一次和如晶聊天。

那次，刚应酬完回家的他问如晶，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如晶不假思索地说，当官。

东沙白了老婆一眼，如果有几天时间让我来支配就好了，那么，我想干吗就干吗。

如晶说，这是你现在的伟大理想？

东沙笑着说，是的。

下午，东沙敏感地听到了门外的响声，他知道同事们开始各自忙活了。那会儿，他很期待有人进来和自己侃一会儿，哪怕几分钟都行，再不要发生像昨天和今天上午一样的怪事了。时间缓慢地移动着，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东沙的办公室依然静悄悄的。

感觉失望的东沙有点索然无味，他终于熬不住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想做点事。做什么呢？现在叫他看文件实在有点为难。

东沙开始东瞧西望，很快，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次微笑。他发现橱窗有些乱，就开始整理。后来他看见自己桌子背后有一层灰尘，为此心里埋怨清洁工不认真。最后，他研究起了花卉，东沙第一次发现办公室原来有不少名贵的花草，只是叫不上来名字。

难道今天就这样过去了？那么明天呢？东沙乱想着。

他后来索性拿起电话到处打。东沙这两天有太多的话要讲，却一直没人给他机会。他想讲什么呢？其实他自己压根也不清楚。他先打电话给同学，然后打给好友，就是没打电话给如晶。有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同学听到东沙的声音很吃惊，一口气问了八遍，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东沙说，不可以吗？女同学说，当然可以，这太让人激动了。

办公室主任是快下班时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的。

东沙责怪道，一个下午跑哪儿去了？

主任说，我就在办公室啊。

东沙又问，那你怎么不过来陪我说说话？

主任笑着说，镇长这么忙，没您吩咐我怎么敢进来？

东沙搓着手又问，现在什么事？

主任汇报说，刚刚有个村的村民打起来了，伤者已经被送往医院。

东沙脱口道，太好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我亲自去处理。

主任惊讶地看着他，好事？

东沙知道说漏了嘴，忙改口，什么好事坏事，立即带我去现场。都郁闷两天了。

东沙半夜才回到家，他一脸的疲惫。

如晶被吵醒了，问，又是这么晚，晚上又要梦见神舟号飞船了。

东沙说，今晚不会了。

如晶心疼地问，看你这么累，一定是说梦话了吧。

东沙说，今天，不，今晚工作很过瘾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