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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巴巴镇

陈 毓

叽叽问,好事情里有难过的成分,怎么办?

怎么办?我懒得说话。

只能是记住好的部分。

我看行。

我和叽叽是在网上混熟的,我知道叽叽住在巴巴镇,一万人口的小镇,却是巴望省人均纳税最多的镇子。巴巴镇的富裕缘何而来?叽叽答,没矿产,没能源,也没像样的景点,巴巴镇的富裕,得追溯到她父母那一代。三十年前,她的上代人推选出一位致富引路人,当中国农村大面积包产到户的时候,无地可种的巴巴人另辟他径。没地,有劳力,那就发展工业,生产耐火材料。于是,当别处绿油油的麦苗覆盖了原野的时候,巴巴镇人生产的耐火材料堆积如高山,巴巴镇快速完成了原始积累。他们接着开药厂,制造玩具。他们的品牌全国叫响,如今,叽叽这样三十多岁的人已经是“富二代”了。

我调侃叽叽活着就是消耗金钱。叽叽说,你来看看我的生活。

高铁如风,转眼到了巴巴镇,我向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去。叽叽说,你倒比网上漂亮。我们钻进一辆黑色的宝马X3里。

汽车盘山而上,烟树在秋风中如火把照耀,十分炫目,能看出这是较长一段时间封山育林的结果。叽叽停车,我看见三棵古老的僵树呈“品”字形在群山之中一个小小的平台上矗立着,如上苍的大笔点染。老树就是老树,站在树下,只觉得神清目明。叽叽说,巴巴镇在很早前肯定是苍山翠绿,松涛阵阵,那时候巴巴镇的每一片山坳里都奔腾着白浪翻滚的溪流。后来人多了,人砍树盖房子、盖牲口的圈舍,日复一日砍柴做饭取暖;人还幻想把山弄平,变成可以播种的梯田,但是,上天不依人的意愿。叽叽住了口,两个女人,三棵僵树,在万山中这小小的平台上,一派静寂。

再次出发向高处,这次停在一大片秋菊的露台上。一幢小楼藏在一个山洼中,莲花瓣般的山峦缓缓舒展开去。如此悦目舒心的所在,就是好风水吧。

像很多村镇在现代化的今天一样,叽叽的家里一应物件都是中国有名的品牌,透出实用与简单。

叽叽和我聊天用的那个苹果牌笔记本电脑,在一张大床边靠窗的桌上,窗外一片竹子,静雅。叽叽让我喝茶,说她去接孩子放学回来,午饭在家里吃——因为要陪孩子。下午我们去镇上。

叽叽在不到十五分钟内来去,身后跟着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之后开饭,之后男孩子睡觉。看着孩子的房门关上,叽叽似乎叹息了一声,目光有点涣散地问我,要不要去楼上睡一会儿?那个房间是专门为迎接我仔细清扫过的。叽叽说,半小时后她要喊醒孩子们,再把他们送到学校去。

我说不睡,等一会儿送孩子时我们一起出去。叽叽眼神温暖地看我一眼。

我们走进爱尔兰咖啡馆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就在镇上了,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荒凉的镇子。有三家所谓的茶馆,另两家兼卖茶、啤酒,还有速溶的咖啡,其中有一家甚至兼售茶叶蛋和煎饼果子。这家爱尔兰咖啡馆也是卖的速溶咖啡,我看着店员把一包三合一的雀巢咖啡冲进玻璃杯子,差点过去阻止,但是我还是忍住没说什么。我看叽叽,我看见叽叽在看我,我似乎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息。

叽叽说,慢慢喝,我们有两个小时。晚上不用做饭,我带你去六号银行边的烩面馆吃面。

六号银行?我很好奇。

是。镇子上最多的是银行,有十一家,自动取款机大街上只一个,叽叽说,再多,也没几个人去那里取钱,不习惯。叽叽说她也不在取款机上取钱,觉得心里不踏实。

烩面馆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年轻的,中年的,甚至很老的人,都能见到。叽叽和我总算等来两个空位。叽叽很耐心,仿佛在这里等座儿是一件愉快的平常事。

一碗面使我俩满脸热汗,我好奇叽叽脸上的空茫暂时消失。

等我们走到烩面馆外,叽叽脸上的空茫再次浮现:去哪里呢?要不去健身广场看看?健身广场依山而建,直达山顶,在那里衍生出一个阔大的平台,台球、羽毛球、网球馆一应俱全,各种健身器材看得人眼花缭乱。遗憾的是,并没有人在那里使用它们,这真像个奇迹。我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问了叽叽一句,你丈夫呢?半天了,我没听你说过他。叽叽说,她丈夫厂子里的订单快要堆到屋檐下了,他就是不休息,也完不成厂子里的订单。她丈夫若是回家,她也得跟着焦虑。说罢,叽叽打了一个嗝儿——她说“丈夫”两字,使她联想起丈夫不断响起的电话声,听见丈夫的电话声,她就不由得要打嗝儿。

我们傍晚返回家,两个男孩已托同学的母亲送回,弟弟给妈妈告状说,桌腿不平,哥哥刚拿妈妈的一沓钞票垫上了。我们被男孩的话怔住,看桌腿,那里果真压着一沓百元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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