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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眼看着那枯萎的枣花里挣出一只枣子来,恰如刚落生的婴儿,似乎可以听到那进入天地之间的啼哭。小米粒大的枣子,似乎一夜或两夜之间就长到扁豆粒大了,豌豆粒大了,花生粒大了,最后就定格在乒乓球那般大小了,个别枣子竟然有柴鸡蛋的个头。在桌子前在椅子上坐得久了,无论读着什么或写着什么,走出屋子走到枣树下,看着隐蔽在枝杈叶丛里的青枣,那正在你眼皮下丰满和长大的果实,一种蓬勃的生命的活力便向人洋溢着。枣子青绿的颜色,在我日复一日的注视下,渐渐淡了,泛出乳白色了,又浮出一丝一坨的紫红,它成熟了。我折下最先显出红色的一颗,咬了一口,便确信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一颗枣子了。这枣子皮薄肉细,又脆,满口竟有一股蜂蜜味儿。我便不忍心再吃第二颗,给家人品尝,也给那些从城里跑到乡下来找我的朋友享一回口福,让他们知道还有这样好吃的枣子。我给他们宣布政策,每人只能品尝一颗。无论年青朋友,无论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都是咬下一口便禁不住声地赞叹起来。我便相信我的口感不沾连栽种者的偏爱因素,也毫不动摇地拒绝要吃第二颗的申求——总共大约只结了六七十颗,该当让更多的远道来客添一份情趣……后来几年的枣子,结得多了繁了,味道却大不如头一年。今年是前所未有的丰年,味道更差了,有点干巴。我心知肚明,肯定是干旱造成的。没有办法,我住了两年又离开原下的院子,一年回不来几回,枣子在每年伏天的旱季能保存不落,已属幸事了。

我已经不太在意枣子的多少和品味的差别了。我只寻找折枣的过程。常常庆幸得意我尚有一坨可以栽植枣树的院子,以及折枣折柿子的机会。这心理往往是瞅见城里人悬在空中阳台上盆栽的花草而生发的。他们已无可以栽一株树或一窝花的土地,只能栽在盆里悬在楼房的阳台上。我在被晒得烫烧脚心的水泥路和被油气污染的空气里憋得透不过气时,得空逃回乡下的屋院,拔除院子疯长的草,为柴树花树和果树浇一桶水,在树阴里在屋檐下喝一瓶啤酒,与乡党说几句家长里短的话.尤其是回来折一回枣儿,心里顿然就净泊下来了。

今年回了家,折了一回枣。

明年还回家折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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