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例会时，方宝发现会议室多了一面镜子。两米高的镜子明净照人，会议室顿时显得开阔许多，三四十人一齐塞进去也不觉拥挤。

　　方宝虽然没有卖出东西，却帮田长贵要回了货。后者的收获抵消了前者的沮丧，所以他只是在等待，尚存着若有若无的希望。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略显淡定的脸，并不绝望，他已经不再可能绝望了。因为人的绝望，一生中只会有一次。他忽然在其他小组里看见一个小组长，在给组员打气，慷慨激昂：

　　“在我的成长历程中，充满了创业的坎坷与艰辛，也充满了奋斗的乐趣与自豪。回首我从童年到现在的成长历程，其实就是不断战胜困难、追求成功的过程。”

　　那人眼光坚毅，神色庄重，方宝觉得非常眼熟，并且声音也很耳熟，似乎是什么时候刚刚见过的人，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只听他继续说：

　　“我在和很多同事一起工作时，经常发现他们的业绩不甚理想，通过反复研究，得到的结论是：他们在遇到拒绝或碰壁时，容易沮丧，有时甚至家庭或其他朋友的一个电话或一句话就使他们没有心情去见客户，或者没有一个良好的态度去面对顾客。这不是他们的能力、技巧问题，而是他们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保持以饱满的精神工作。那么我就经常提醒自己：顾客对我态度不好、拒绝我是因为我态度不够好，是因为我热情度不够高。顾客永远是正确的。我们必须了解一点，所有的问题，都要从自己出发找原因，顾客没有被打动，只是因为我们自己不够诚恳，不够热情！所以，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能抱怨！上天给我们制造一个困境，就是要磨炼我们的心性，很多人，过不去这个坎，就丧失斗志，堕落下去了；可你要是过了这道坎儿，你就上来了！死都不怕，我们还怕活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活不是活啊？”

　　听到这样似曾相识的话，方宝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了那个绝望的傍晚，那个性格古怪的老乞丐！

　　再仔细一看，天哪！那眉毛，那眼睛，那一副不服输的神情！可不是他吗？

　　方宝按捺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好奇，等他的组员喊完“辛经理说得对！”要散去的时候，他忍不住跟过去，在罗畅好奇的目光中挤到这个熟悉的陌生人面前说：

　　“你……你都当经理了！”

　　那人一看方宝，眼神里的热情立马冷却，那意思是想制止方宝，可是方宝刹不住闸，继续说道：

　　“你忘了我了？你不是那个……那天傍晚在……”

　　“嘘！”

　　那人只好把食指微竖，按到方宝的胸口，用动作制止了他。

　　方宝站在那里，看到师父罗畅和马经理好奇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再说话。

　　罗畅问道：“这就是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辛经理，怎么你们认识？”

　　方宝摇摇头：“可能是我认错了。”

　　会议结束后，方宝问王新月：“这个镜子是你给装上的？”

　　“是啊，否则还会有谁。现在也没人当雷锋啰！”王新月撅撅嘴。

　　“真有办法，会议室太小，墙上装上一面镜子可以延伸视线，这样房间看起来会比较大。”

　　“不光如此，另外我们的兄弟姐妹出去也要光鲜靓丽嘛，出发前照照镜子，可以臭美一下，也是有必要的，要不然有人穿着破衬衣，还不知道呢。”她斜了方宝一眼。

　　方宝对着镜子照了照，笑了：“我真不知道衬衣破了，三年前买的，穿得太久了。”

　　“一会儿换下来给你补补……”

　　“那太感谢你了！”方宝兴奋地说。

　　“幸好抽屉里有针线，要不然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

　　王新月若无其事地说着，然后径自离开，留下方宝一人在会议室里。方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直发愁。镜中的他又瘦又黑，像是被烟火熏过但是看得出跟以前的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他专注地端详着镜中人，神情淡定，眼光专注，充满希望，他忽然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张自信的脸，一种高贵的姿态活在世间！虽然他现在和一个流浪汉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他相信只要有了这张自信的脸，这种不服输的精神支撑，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人，也曾经沦为乞丐，不是也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是的，唯有成为出色的推销员，才能拥有一切。面包会有的，衣服会有的，还有圆圆也可以上好学校，他朝镜子咧嘴一笑，镜子里的人也朝他咧嘴一笑，他对着镜子皱皱眉头，镜子里的人也朝他皱皱眉头。你哭，世界会跟着你哭；你笑，世界也会跟着你笑。

　　方宝使劲揉搓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白天受的委屈揉碎。

　　田长贵的勤奋全公司闻名，只是他手脚的发达程度已远超过了他的大脑。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不知疲倦地奔波在大街小巷，如果前面的路没有尽头，他可以一直低头走下去，直到身体散了架。方宝跟着他，逐渐有点忍受不了，他磨破了脚后跟，一颠一颠地走路。方宝看着前面杳无人烟的路，再看看田长贵，田长贵硬生生地说：

　　“咋啦？累了？你看看我！”

　　说着停下来，脱下鞋子让他看，脚底生了厚厚一层茧，有橡胶底那么硬，他戳戳自己的脚板，大声说：

　　“谁的脚底板没打过水泡，像咱们干推销的，个个的脚都是硬铁板。脚没磨出‘铁板’前，水泡是必需的。”

　　方宝不敢再磨蹭，跟着田长贵后面一路小跑。只是他想的是：“做事情应该有技巧的，这么盲目地跑，并且拿苦劳当功劳，不见得可取。”但是他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刚来。他琢磨着该怎么去想办法促进成交，而不是惦记300个拜访量，或者跑多少路。

　　于是他们分开各跑各的，方宝在路边走时，迎面走过来一位拎着好多东西的大婶，看方宝凑上前去要搭话，忙把头闪向一边，还不忘给他一个白眼，快步走开。方宝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鄙夷之气。他本来有些却步，但是他同时在想：推销就要迎着困难上，哪怕顾客对我再冷若冰霜，我给顾客的始终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只有这样，才能赢得顾客。

　　于是走上前几步，开口道：“大婶，您家在哪儿，我帮您提点吧。”这个虽是搭话策略，倒也是他真心想帮忙，她显然一愣，不好意思地递给方宝两个包。一路上，他们边走边聊，她知道方宝是搞推销的，到了她家，她竟主动买了一把剃须刀，还说道：“这么好的小伙子，卖的东西也错不了的。”方宝心头一暖，终于明白师父罗畅说的话：推销不单单卖的是商品，更是推销员的意志、品质，这就是所谓不卖东西卖自己。

　　这天，到集合的时间，方宝美滋滋地看着田长贵慢吞吞地走过来，他远远地朝方宝喊道，“今天你卖了多少？”

　　“10套。”方宝伸出双手，摊开手掌晃了晃，骄傲地说。

　　“你卖了10套？”田长贵不相信地反问。

　　“嗯，10套。”方宝“哗”地拉开背包拉链，“你看。”

　　田长贵在包里扒拉了两下，一拳重重打在方宝的肩膀上，“好小子，你厉害，才四天功夫就卖得这么好。”

　　“呵呵，我就觉得今天挺顺。”

　　“是挺顺。”田长贵的语气却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