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片刻,那马蹄声果然转向峡谷而来。辰年沉不住气,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望了过去,就见来人一身军士打扮,一面控制马速慢跑着,一面四下里扫望,不承想竟是叶小七!
辰年一愣,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高声叫道:“小七!”
叶小七闻声看过来,见是辰年,脸上立刻涌起了惊喜之色,忙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向着她跑了过去:“辰年,总算追到你了,穆爷呢?”
辰年冲他挤了挤眼睛,指向他的背后。
叶小七诧异地回过头去,见穆展越竟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他身后,离他不过三五尺的距离。叶小七心中虽然惊讶,却是没有多想,忙回身恭敬地给穆展越行了个礼,细细地说道:“穆爷,小的昨日便奉了大当家的命令前来寻您和辰年,在关口处一直没有等到你们,忙又往回找,在前面看到了马,这才猜着你们可能是要走蜈蚣岭翻山过去,便又紧着往这边追来了。”
穆展越面无表情,问:“何事?”
辰年也从山石后跳了出来,围着叶小七绕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奇怪地问:“小七,你怎么这身打扮?这是冀州军的军衣吧?”
“是大当家叫我这样打扮的。”叶小七回答着辰年的话,从怀里中掏出一块不大的铜牌来,双手递向穆展越,“穆爷,这是大当家叫小的转交给您的,说是他与青州守将杨成曾有些交情,只要有这块令牌,杨成必不会为难穆爷。”
穆展越接了过来随意地扫了一眼,见旁边的辰年一直探着头巴望着,顺手就把那铜牌又扔给了她。
辰年拿了那铜牌细看,见它只有寸许宽,两寸来长,一面刻出“保国护民”四个字,另一面刻出“张士强”,及“青一七四九”一串编号。铜板大面上虽还光滑,字迹间却已是有了铜锈,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什么?”辰年问叶小七。
叶小七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大当家避开人给我的,并叫我连夜出寨子来找你们。”
既是这样给的,就必然是什么要紧之物,辰年又低头翻看那铜牌,一旁的穆展越突然说道:“这是军牌,军中标记士兵身份的,这块是青州军中的。”
辰年一愣,惊道:“那这张士强是谁?青州军中可有这个人物?怎么就拿了这东西就能出关,他比杨成官还大?”
这问题别说叶小七不能回答,就是穆展越也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士强,青一七四九。”辰年喃喃念叨,忽地叫道:“会不会是大当家的什么亲戚啊,也是姓张的啊,看这东西也有些年头了,不会是大当家什么祖辈之类的吧。”
叶小七还惦记着大当家张奎宿交代的事,见他二人只顾着讨论这铜牌的来历,不觉有些焦急,忙打断了辰年的话,与穆展越说道:“大当家还叫小的把这身军服换给穆爷,将马也换了过来,请您先用这块令牌出关,我陪着辰年,随后过去找您。”
穆展越默然不语,辰年却是察觉到了异处,问叶小七:“既然拿的是青州军的军牌,为何还要穿这冀州军的衣服?岂不是要被人识穿了?”
叶小七答道:“大当家说只有假装是冀州过来的信使,这才好直接求见杨成。”
辰年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若是青州军之人,关口守军必会有人认得才是,还不如这样假扮冀州信使,说是冀州有急信要交给杨成,反而更不易教人起疑。
她心中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极快地顺了一遍,暗道薛直虽是死于义父之手,却是因着张奎宿的授意,若真论起来,他可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再者说张奎宿向来就是个重诺守信之人,应不会用这个来故意设计陷害义父,更别说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他也不希望义父被抓。
而关口查的就是刺杀薛直的刺客,若是义父能用了这法安然出关,那叶小七与自己要混出关口并不困难,事后三人在关外会合就是了,这个法子无论是比起强行闯关,还是翻山绕路,都要更简单一些。
辰年思量片刻,说道:“义父,我倒是觉得此法可行。”
穆展越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应道:“好。”
叶小七闻言忙脱了自己身上的军装,他出发之前就考虑到穆展越的身材比自己高大,所以故意穿了身宽大的军装出来,此刻换到穆展越身上,倒是正好大小合适,他整理好衣装翻身上马。
叶小七又上前一步郑重叮嘱道:“大当家嘱咐过的,说穆爷到了关口时直接说冀州薛盛英有信给杨成,待见着了杨成的面再将那信物给他,就问他一句话,可还记得祖辈们当年的同袍之谊。”
穆展越缓缓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辰年,说道:“你和叶小七在前面,我先看着你们出关。”
辰年明白他的用意,当下也不多说废话,只与穆展越说了一句“义父多保重”,便和叶小七率先往飞龙陉关口飞奔而去。途经之前拴马的地方,那里已是围了许多青州士兵,他二人哪里还敢上前,忙远远地绕了过去,谁知往前走了没有多远,还是被巡查的士兵给拦下了。
叶小七做出一副哆哆嗦嗦的胆怯样子,却不露痕迹地挡在了辰年身前,点头哈腰地与那上前来搜身的士兵说道:“军爷,军爷,咱们俩就是住在这山里的百姓,今儿想着去城里走个亲戚,还请几位军爷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说着便从袖子里摸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出来,悄悄地塞进了那人手中,又低声央求道:“后面的是我妹子,因出来行走不便,这才穿了小人的衣裳。还请军爷行个方便,千万别吓着她。”
那士兵刚搜完了叶小七身上,见他并无兵器便先松了大半的心,听叶小七这样说,又抬眼看向他身后的辰年,细细一打量,果然是个扮了男装的年轻女子。他看看叶小七,又瞥了眼低头瑟缩的辰年,脸上忽地露出了然的神色,笑着问叶小七道:“嘿,小子,这不会是你的小相好吧?拐着人家的闺女私奔呢?”
“妹子,真是小人的妹子!”叶小七一脸尴尬之色,嘴里一迭声地说着好话。
那士兵走回去不知和同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引得几个人同时哄笑起来,不过却是没再为难辰年两个,挥了挥手放了他们过去。
辰年与叶小七一路疾行,过午时分便赶到了关口。因有杨成在此处坐镇,关口处的盘查虽严,守军们却不敢肆意胡来,只将那些看着可疑的青壮男子暂时扣押,其余的行人均放了出去。辰年与叶小七跟在一队行商后面,竟是十分轻松地混出了关口。
他二人出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悄悄藏下了,只等着穆展越从后面赶过来会合。谁知这样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日头已经偏西,却仍不见穆展越的身影。辰年渐渐着急,转头低声问叶小七道:“怎么回事?我义父怎么还没出来,你那军牌没有问题吧?”
叶小七也是满心的疑惑,穆展越可是骑着马,论脚力的话绝不该被他们两个落下这么远,是早就该到了的:“不应该啊,不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两人正说着,忽远远地看见关口处一阵骚乱,刚刚出关的行人不知何故四散奔逃,乱作一团,四处的守军却是逆着人流向着关口聚拢过去,就连箭楼上的士兵也都引箭对向了那里,混乱之中,兵戈相击之声不断地从关口内传出,显然是有人在强行闯关!
辰年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就向那边冲去,刚跑两步却被叶小七从后面一把抓住,他急声问道:“辰年,你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她自然是要过去救义父。
“放开!”辰年怒声喝道,用力去甩叶小七的手。
叶小七脑子里比她还多了一丝清明,死死攥住了她的胳膊不肯松手,口中急道:“辰年,你冷静一下,就算是穆爷在闯关,我们过去了非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辰年闻言一僵,脑子立时冷静下来,她平日里练功总是偷懒,功夫实在算不上好,就这样莽撞地回身冲过去,怕是非但不能救义父,反而还要他分神来顾她。再说他本就有着强行闯关的打算,可见是自信能闯出来的。
她虽年少,却是个极理智的人,当下便强行稳定下慌乱的心神,回身问叶小七道:“我们怎么办?”
叶小七其实早已经慌了,刚才只凭着一股子急智才说了那几句话出来,此刻再听辰年问他怎么办,却是答不出来了。不过辰年问他这句,也只是心神慌乱之下的随口一问,并未真指着他能有什么法子,见他答不上来,反而自己接了下去:“我们就在这里等,看守军会不会前往青州送信求救,如果有,我们就替义父劫杀了他们。”
叶小七一听她竟然要在这里劫杀守军信使,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劝阻道:“不可,这里离关口这么近,稍有动静就会引得守军注意,绝不能在这里动手,不如再往西走走。”
就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关口处的打斗越发激烈起来,青州守将杨成手臂受伤,由亲兵护卫着退到了箭楼之上。见穆展越一人一刀竟是快要冲破了关口,杨成稍一迟疑,冷声说道:“放箭!”
箭矢瞬时如雨倾下,一下子拖住了穆展越的脚步。
关口内侧,又有一骑从东飞驰而来,来人疾驰到关下才从马上滚落下来,由人领着奔到杨成身前,跪伏在地上急声禀道:“将军,刺客还有两名同伙,一男一女,均是做少年人打扮,怕是已经混出关口,请速派人追缉!”
杨成面沉如水,闻言只点了点头,身边自有心腹亲兵下去安排,顷刻之后就有一队骑兵从关内驰出,向着青州方向追去。
穆展越这里因失了坐骑,又被箭雨所阻,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只能一步步打出关去。待他冲破关口,又从守军手中夺了战马过来,那一队骑兵已是赶在他之前疾驰而去。
穆展越心中一惊,猜到这队骑兵可能是奔着辰年与叶小七去的,当下顾不得许多,一刀将后面纠缠的士兵斩作了两截,猛地提气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极响极亮,箭一般贯穿长空。辰年听得心头一震,须臾间已是反应了过来,忙扯着叶小七转身就跑。
出了飞龙陉就等于出了太行山,地势一下子变得十分平坦,道路也是宽阔好走,辰年却不敢在这路上和战马比脚力,只拉着叶小七往密林里钻。也亏得他俩都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走惯了山路的,这样的林中小路自然难不住他们,七拐八拐之后就远离了大路。
只要不是在开阔之地,以他们的身手就不用惧怕骑兵的追杀,如果有骑兵追过来,没准还能得两匹好马充作脚力。叶小七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大松了口气,精神上稍一松懈,就立刻觉出体力上的不济来。他只觉得腿上一软,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试了几下也没能爬起身来,索性就一屁股坐下了,喘息着说道:“不行了,我跑不动了。辰年,咱们歇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