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欧阳皓,她努力了那么久,把自己像个柴火似的燃光了,却还是点不着他。
爱情有许多种,最美的大约就是我爱你的时候,你也在爱着我,其他的,大约都是错位的。
她没有修到这种爱情,她爱那个人,那个人不爱她,但她努力过了,即使放弃,也不会因为没做而后悔了。
她按了那个不熟悉的未接来电,白天的时候,这个号码的主人给她打过电话,她接起就挂掉了,后来他又打来,她没接。
电话立即就通了:“小星。”
她说:“别叫得那么亲热!三十分钟之内,A大滨湖后门,你不来我就走了。”
“我准时到!”
夏小星驱车赶到的时候,叶枫已经在等着她了。
A大,有名的百年老校,真正依山傍水。这个滨湖后门,就正对着一大片湖景,放眼望去,几十公顷碧波幽幽,离门百米远,是一个天然的湖边游泳区,岸上架着窄窄的石桥,伸向湖中几十米,每到暑天,这里满是游泳纳凉的人群,但现在已入秋,湖边只有三三两两散步的学生。
夏小星把车停在路边,向叶枫走去。
他坐在一个临湖的石阶上,身旁铺着一张报纸,纸上垫着一方雪白的手帕,她走过去在手帕上坐了下来。叶枫扭头看她一眼,两人都没作声,只是静静地望着湖水。
空气中有淡淡的湖腥气。
许久,叶枫才说:“小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来这儿。”
她想了一下,点了下头。以前叶枫说不清约过她多少次,但她只来过两三次,来了也是对他说:“叶枫,你放弃吧。”
夜风薄薄的拂在人脸上,她问:“叶枫,你很有钱?”
叶枫望着湖水笑:“有一点,不是很多,但是补你爸爸的漏洞绰绰有余。”
夏小星看着他,表情很认真:“我只是跟你借,我会给你写借据,然后我会努力还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努力还给你。”
叶枫笑:“我知道。”停了一下,又叫她,“小星。”
她“嗯”了一声。
叶枫欠扁地笑着:“要是你打算用身体赚钱,那我第一个报名。”
她跳起来踢了他一脚:“你想死吧!要是你快死了,我就把我的身体送给你!”
叶枫不闪不避:“要是能和你谈一场恋爱,我愿意马上死掉。”
夏小星连“呸”几声:“乌鸦嘴!就算我没结婚,我也不会和一个快死的人谈恋爱。”
叶枫抬起脸看她:“我还是那句话,要是你累了,别忘了我在爱你,你只要原地站着,我来找你就行了。”
夏小星退开一步:“叶枫,三年了,你怎么越来越有毛病了?”
叶枫嬉皮笑脸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自从把那瓶开水浇在你腿上之后,我就被你下了符咒了。”
夏小星顿时觉得小腿痒了起来,当初这件事,在A大是个传奇故事。都在说,连茶都泡不开的A大的开水把一个女生的腿烫伤了,然后那个烫了人的男生疯狂地爱上了被烫的女生。
夏小星一脸纠结:“难道你这三年就没碰见过别的女人?”
叶枫不紧不慢地说着,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澈:“有过,我不瞒你。我交过几个女朋友,还和其中一个同居了。”
他的语气半真半假:“但我出了一次车祸,差点醒不过来。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能让我回到夏小星身边,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都会争取。我很怕我等不到。”
夏小星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叶枫。
白色的路灯下,他静静地立着。没有车祸的痕迹,只是真真假假地望着她。他身后是一片泛着幽光的湖水,远处一抹隐约的黛山,他衬在里面,一身剪影。不知为什么,三年后再见叶枫,他总是给她画里人的感觉。
“你在演电影?”她问。
叶枫笑:“我在做梦,梦里和你在一起。”
夏小星转身就走。
叶枫一把拉住她:“小星!”
她甩开他的手:“我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你觉得对一个有夫之妇这样告白是对的吗?我只是跟你借钱,因为无条件愿意帮我的人就那么一两个了,我不是在出卖自己的感情,我也出卖不了,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交易,用九十万,能买我爱你,我倒愿意试一试,可买不来,再多的钱也不能让我爱上你,你明不明白,叶枫?”
叶枫的神色有点凄然:“我明白,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夏小星忽然想落泪:“是你说的,没有回报地爱是很吃力的,你明明在劝我,为什么不劝你自己?就因为你是叶枫,你是男人吗?你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吗?”
叶枫轻轻地笑:“以后我会劝自己少爱你一点。”
夏小星跳起来:“你又来了!”
叶枫的心情似乎瞬间晴朗了:“小星,你记不记得你刚说的话,你说你现在还是别人的老婆,你用了‘还是’,你知不知道?”
夏小星没回答。“还是”,就是将来有可能不是,她是这样说的。
“我回去了。”她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叶枫在她身后喊着:“我可不可以把它当做是你找我借钱的理由?九十万,对欧阳皓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你却不愿意找他。”
她没理叶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叶枫跟了过来,她说:“我会拼命赚钱还你,十年还不了,就二十年,二十年还不了,就三十年,我一定会还你的。”说完,她启动了轿车。
她没有去看身后一直望着她的叶枫,不用看,她也知道他会站到她消失。她脑子里在想其他的事。
九十万,对欧阳皓来说不算什么,叶枫怎么知道的?
原来他这么有钱。
昨天他们还抱在一起睡觉,可是,夏小星,你除了知道他在床上的表现,你还知道他什么?她想起欧阳皓的比喻,她和他,是嫖客和鸭的关系,她忍不住笑了,鼻子微微酸涩,果然是嫖客和鸭,下了床,他们什么都不是。
她想起来,她还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欧阳皓不爱夏小星。
夏小星回了医院。
病房里静悄悄的,母亲睡着了,只是睡姿很别扭,即使卧着,身子也像佝偻着。她静静地在病床边立了一会儿,就退出了病房。
驱车,她回家。
累了一天,她要回去洗个澡,好好儿睡一觉。
小区很安静,隐约只听到很远的车声,黄黄暖暖的光,从一扇扇窗户里透出来。
握着钥匙,她向家的方向走,明天就得找搬家公司来搬家了,她抬头望向那个五楼,很黑的阳台,很暗的窗户,今晚,是她最后一次点亮这个屋里的灯了。
她将独自度过今晚,没有欧阳皓,一直都没有,只有她会为失去这个家而心痛,而欧阳皓,终于自由了。
空气中还飘着桂香,隐隐约约像个甜梦,三年,她梦了三年,她觉得她会忘不掉今晚。
小径上只有她一个人,鞋跟敲地砖的声音,闷而响,占据了这个空间。灯光从矮矮的树梢里漏过来,洒在灌木上,她隐约看见叶子上的露水,像珍珠一般。
转弯过去就是楼道,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几米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灯光在他背后,树影罩着他,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可夏小星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欧阳皓,在等她。
他大约早就看见她了,虽然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可以想象他的目光,总是冷峻、淡然,像看胡闹的小孩一样不屑地看着她。
但她不会再纵容他了,夏小星,以后再也不讨好欧阳皓了,她不会再为了这个男人勉强她自己,她要做回真正的夏小星,率性的、放任的,想怎样就怎样,如果能够,她还会跟他对着干!
欧阳皓掐灭了手上的烟,站起来走两步把烟准确地掷进了垃圾桶,然后就立在那里望着她。
狗屁!夏小星心里想着。
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觉得你那是潇洒,是风度,你别想再让我目眩!
她直直地走过欧阳皓身边去开楼道的防盗门。
欧阳皓跟了进来,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声控开关一层层地亮,又一层层地熄。
进门换了拖鞋,夏小星就站住了,看着欧阳皓:“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了?拿了就走吧,我今天累了,离婚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欧阳皓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这么晚,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仰起脸:“以后我的事与你无关,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吴娟约会,你告诉她,用不着等五年,夏小星放手了,离婚协议你任何时候递到我手上,我任何时候都给你签字。”
欧阳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她想甩开他的手,无奈欧阳皓紧紧地握着她,她挣不脱,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欧阳皓凝视她良久,见她一双眼眼里闪着倔强的光芒,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息一声。左臂一捞,把她搂在怀里,没一会儿,他肩上就有潮湿的感觉,衬衫很薄,抵不住三两滴泪水的浸透。
他手臂收紧了。
他最初是烦她的吧,但后来对她只有无奈,不论她怎样胡闹,他都只能叹息,他没法和她较真,他就像被孩子缠住的大人一样,只能由着她任性。
她说离婚,他也把它当胡闹。
但她哭,却是少有的,他见惯了夏小星装傻的样子,许多时候,她都在装傻,用傻劲,来掩盖自己的失落。今天这样的夏小星,是他不习惯的,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变得太多。
“你爸的事,要不要我帮忙?”他低声问。
夏小星在他肩上擦了一下眼睛,推开他:“用不着!”也许是出于自尊,也许是有点赌气,但更多的是欧阳皓从未把她当真正的妻子,这使得她不愿意向他求助,有了离婚的念头之后,这种信念更坚定了。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坚决,欧阳皓敏感地看着她:“你能解决吗?”
她口气依然强硬:“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从欧阳岚岚的话里,她赫然觉得自己已是个灾星,她是被刺激到了,现在的夏小星,悄然地接受着周围人群对她态度的转变,她是敏感的,也是格外自尊的。
说完她就想走,欧阳皓一把拉住了她,目光在她脸上探寻着:“我明天要去外地谈一个项目,过两天就回,你爸爸不会这么快就判,等我回来,我去检察院找人打听一下。”
她又说:“用不着你管!”
“夏小星,”欧阳皓有点无奈,“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