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翻白眼:“你们三个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我的身上啊,不说话了,新娘要出来了。”
全场的灯光暗了下来,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乐曲响起,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走道的尽头是一身雪白婚纱的新娘,挽着父亲。
我认真地看着谢徽,她真的不算是五官漂亮精致的美女,只是那种空谷幽兰、娴静冷漠的气质让人特别动心。我忽然就不忌妒她了,好像我很早以前就释怀了一样。
一瞬间,我觉得她比我理应得到更多的爱。
她每一步走得都很慢,但是很稳,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些闪光的东西在其间荡漾,走到一半的时候,新郎牵过她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幸福又默契。
我看向徐可林,他脸上还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台上的灯光打得强烈耀眼,他额前的短发遮住了他那双敏感善变的眼睛,光影之中,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只是他忽然冲着我扮了鬼脸,又转过头去很严肃的样子,而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而我,也笑了起来。
这场婚礼,如果主角不是我们曾经那么深入接触的人,都会变得无趣。
我和徐可林自然地坐到了离新人最近的桌子上,一来一去喝酒自然是免不了。新人来敬酒,我知道徐可林不太能喝,拦了手想让他们随意,但是他却端起酒杯:“老张,咱们同学七年,你上铺我下铺,你今天结婚,我真的特别高兴。”他顿了顿,敛了敛情绪,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新娘,举杯,“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班长的大手一挥,重重地拍在徐可林的肩膀上,但他只是哽咽了下,什么都没说。
砰的一声,三只酒杯撞在一起,那一刻,我知道,这三个人,也许再没有今天这样默契过,也许,徐可林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从跟他恋爱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景。
这场婚宴,徐可林和我都喝得有点多了,剩下的几乎都是我在帮他挡酒。他的脸颊飞起红晕,酒气蒸腾得眼角都斜飞了起来,本来就妖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魅色。我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被一个长得颇有姿色的女生堵在大厅门口,心下了然。
我走过去,挽住徐可林的胳膊,冲着那个女生眨眨眼:“不好意思,老牛不吃嫩草,请姑娘高抬贵手吧。”
那个女生估计也喝得有些上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天才试探地吼了一下:“你说我是老牛?”
我笑笑:“哎呀,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自己理解的。”然后我看看徐可林,假装狠狠地一巴掌拍他头上去,“喝多了就出来勾三搭四的,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他“哦”了一声,耸耸肩走了,走了两步他又冲着那个女生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名花有主了。”
他确实是名花有主,可惜那个主人不是我。
主人不要他,于是丢在我这里,我把他当个祖宗一样供着。
因为喝得多了,所以我和徐可林都没有去闹洞房。冬天的南京即便是阳光普照的晴日,一旦夜幕降临也是寒冷刺骨,冷风一吹,身上的热气散了大半,酒好像也醒了。
站在街边,我伸手想拦出租车,而徐可林却示意我:“走走吧,散散步。”
我“哦”了一声跟在他后面走。南京的路我并不是很熟,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能清楚地觉察这并不是回酒店的路,我试探地问:“徐可林,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我们学校看看。”
夜晚十点的操场,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有些荒凉的老校区,枯黄的杂草散散落落在水泥地的边缘。昏暗的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淹没到橘色的光晕里。
其实我很喜欢这样安静地坐着,可是今天这样的气氛,我又隐隐地觉得一些反常。
“施莐,其实,我想有一些事,你必须知道,我一直没说出来,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他对着天空,嘴唇里不断吐出一圈圈的白雾。我忽然想到了薛问枢,他仰起头吐着眼圈,漫不经心地撩拨人。
“那时候我答应跟你在一起,可是那天晚上我独自跑到操场上哭了一场。”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笑,继续:“没什么,我那时候看着你,就觉得这个小丫头满身的勇气和无畏,毫不犹豫地跟我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骄傲的表情,我想,也许我会被感染上你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和力量。”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起我那时候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他告白,紧张得握着手机的手都发抖,而听到了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兴奋得觉都没睡好,第二天依然精神奕奕地去上课。
想到这里,我笑起来。他没理睬我,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下去:“可是,当我觉得我能那么有勇气地相信自己会再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天下午,我却看到谢徽和班长在一起,手牵手走出校园,那一瞬间我真难过得想哭。”
“施莐,我怎么说服自己拼命地让自己喜欢你,可是怎么也做不到,我忘不了,真的。”
寒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刘海,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有一次,那天晚上你说你去上自习,我怎么也等不到你的信息,我那时候就很害怕,你会不会忽然杳无音讯地消失。那天晚上,我在操场上走了很久,就是想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好,那时候我有种立刻去买个戒指向你求婚的冲动。”
我惊讶地看着他,记忆中徐可林对我的感情一直是淡淡的,有种兄长的关怀,有种情侣之间的甜蜜,从来都不轻易显现自己的情绪,反倒是我在他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肆无忌惮得很。
原来,竟然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施莐,跟你在一起,我总是会想到责任,不知道怎么的,我真的很有负担。我不知道,我很惧怕这样的东西,也惧怕自己的感觉,其实你根本没有任何错,错的都是我,我是个很不成熟的男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我心想,确实,徐可林,等我过了这两年再看你的时候,除了迷恋和不甘,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吸引我的特质,比起薛问枢,你身上的闪耀点实在贫瘠得可怜。
“可是,施莐你知道,真的,有时候人就是有过不去的槛,我也有,你也有。”
我张了张嘴,冰冷的空气灌了进去,可是终究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因为他漂亮的脸蛋;喜欢他,因为他可以耐心地听我说话;喜欢他,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喜欢他,因为我想得到他。
我太骄傲了,却不能容忍在他身上的失败。
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身体,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那么迷恋过的男人,他的那些丑陋的毛病,软弱的性格,在我眼前,像刺一样扎进我的眼睛里。
“徐可林,已经过去了。”
是的,已经过去了,原来不喜欢了,什么都是沙子。
如果徐可林是沙子。
那么薛问枢呢?他会是我的珍珠吗?还是百年之后,他在我的记忆中,终究还是一粒沙子?
一粒染着血色和眼泪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