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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冷长天淡淡点了点头,便又望向空荡荡的城门外。云珂晓得他是不会管自己了,这才松口气,冲顾斐然挤眉弄眼地道谢。顾斐然揉了揉她的头发,亦淡淡望向了远方。其实他心中甚是明白,或许对他来说,慕容熵凯旋时,也是他应该放下一切的日子了。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而煎熬,云珂看着那城门外,听着鼎沸的人声,恨不得直接冲出城去一路奔向大军。好不容易按捺着性子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听闻有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只是听起来数量虽多,速度却不快。但也难怪,累了这么久,进城的时候自然要慢慢地接受全城的恭贺。
  云珂踮起脚,努力向外望着,远远的,她终于看到了打头的士兵和举着的大旗,却顿时立如石柱。靖国的大旗是红底黑字,而那旗……却是白底黑字。
  那冬雪一样的白,那沉墨一般的黑,映入眼帘,一下子夺走了云珂所有的呼吸和思绪。尖叫和害怕在她的胸口来回盘旋,居高不下,她生生地闻到一股缥缈而来的血腥味道,却不是从她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从那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上呼啸而来的。
  此时此刻,她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丧旗,代表……代表军中将领战死沙场。
  腿一软,她险些摔倒,幸亏有顾斐然即时搀住。顾斐然皱皱眉,向外仔细地望了望,脸也瞬间煞白了。而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们,在看着大旗越来越清晰时,亦慢慢沉默下来,一时间,整个南城门附近只能听见缓缓的马蹄声与百姓们难以置信的几声低泣。
  可是云珂却一点也哭不出来,悲极此刻,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伤心欲绝是没有眼泪的,因为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她脑中闪过了一幅幅与慕容熵在一起的画面,闪过他们坐在皇城顶端时,慕容熵意气风发地说他将来要将满朝奸臣肃清;闪过他们相拥在山洞里,慕容熵说要娶她为妃;闪过他们回城后直到慕容熵出征,她都没能有机会亲口对他说一句你要平安归来。而现在,也来不及了。
  大军越来越近,一副棺木在众位将士的拥护下缓慢移进城来。
  云珂怔怔地望着那棺木,几乎想转身就跑,然而此刻却听见了顾斐然一声小小的惊呼:“四爷没事!”她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那遥遥骑在马上跟随在棺木之后的人不是慕容熵又是何人?
  忍到极致的眼泪此刻才哗哗落下来,从极悲到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云珂甩开了顾斐然的手,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慕容熵马前,抬头看着他大声啜泣。好险,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要天人永隔。
  慕容熵亦停下马,微微皱眉看着云珂,眼里尽是痛惜。良久,他才微微扯了扯嘴角,示意云珂回到人群中去,自个儿骑着马往前踱了几步,沉重道:“靖国大将军聿子蒙,一生为国,忠肝义胆。为了靖国的胜利,聿将军……以身殉国了。”
  人群中立时炸开,哭喊声成片成片地传来。
  宣德四年,夏国大举南侵,是聿将军领兵三万在白龙口伏兵七日,创造了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宣德九年,夏国攻下靖国边陲重镇南都,是聿将军领兵出征,用了整整两年的时候才将南都重新夺回,却未曾来得及见到难产的妻子最后一面;宣德十六年,夏国偷袭嘉祁关,是聿将军出奇制胜,率先截断了敌方的粮草,却被一箭穿肩而过,险些丧命……这样的事例,几乎不胜枚举。
  如果没有聿子蒙,不会有靖国如此繁华盛世之象,不会有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云珂知道,在百姓心里,他们对聿子蒙的崇敬甚至已经超越了对皇上的敬畏。
  只是她还担心聿将军的独女聿蓉,她与聿蓉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聿蓉母亲早逝,自小就是跟在聿将军身边长大,如今却忽然连父亲也要失去,不知她能否承受。云珂想着这些心又紧紧地揪了起来,眼泪也随着众人一块儿落了下来。
  也不知是谁率先跪下,几乎是顷刻之间,城门道路两旁的群众跪成了一片。只听其中一人高声道:“就让靖国城内所有的百姓,为聿将军送行!”
  “为聿将军送行!”所有人齐声重复着这句话,肃穆,庄严。
  云珂默默退回顾斐然身边,看到冷长天一脸悲痛,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官员也随之跪下,肃然望着不远处聿子蒙的棺木。
  慕容熵面色凝重,策马让到一旁,挥了挥手继续护送棺木进城。许是经历了战争,他的脸上褪去了更多少年时的青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磨炼过后的气魄。
  此时,从人群另一头又传来了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云珂循声望去,只见那是太子慕容烁一手高举圣旨一手策马而来。她的心往下一沉,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
  慕容熵眯了眯眼,挥手停止了大军的前进,率先从马上下来迎接慕容烁。
  慕容烁很快就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扫了眼慕容熵便举起圣旨道:“诸将听令,圣旨到!”
  慕容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顺从地跪下接旨。云珂在心里啐了慕容烁一口,便也低头听旨。
  只听慕容烁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聿子蒙大将军一生为国,忠义可嘉,今追封其为一等公,爵位世袭。”顿了顿,他又道,“四皇子慕容熵督军不力,即刻回宫,不得有误!钦此。”
  云珂蹙蹙眉,若不是顾斐然拽了一把差点当下就忍不住站起来。可她四哥哥是犯了什么罪,聿将军战死沙场又非他的错,他在前线殊死拼搏,回来之后非但无赏反而要罚这是什么理?
  立刻抬眼去看慕容熵,见他却一脸平静,叩首谢恩,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慕容烁将圣旨交到他手里,嘴角扬起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四弟,委屈你了,这就跟我走一趟吧。”
  慕容熵看了看他未作回答,只是回头淡淡吩咐他的近侍护送聿将军的遗体回大将军府,便翻身上马,跟着慕容烁就往皇宫的方向驰去。
  众人亦都站了起来,云珂跺了跺脚,恨恨道:“慕容烁这个真小人伪君子,恨不得四哥哥早点落马。”
  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几乎无人听见,一旁的冷长天还是别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顾斐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打哈哈道:“走,我们也跟着去将军府,别闹了。”
  云珂不乐意地撇撇嘴,随着他向前走,脑中却回想起方才皇上的追封,觉得有些可笑。聿将军戎马一生,莫说没有兄弟,膝下也只有唯一一个女儿聿蓉。如今追封他为一等公,爵位世袭,怎么,难道要聿蓉来世袭,来做个女爵爷?这些死后的虚名又有何意义。
  一路皆是为聿将军送行的人群,所以走得颇慢,约有一个时辰方行至大将军府门口。百姓们都停在了三丈之外不得向前,士兵们也在那儿停下,只有抬棺的将士依然缓缓前行,后头跟着冷长天等人,还有云珂与顾斐然。
  聿蓉大概之前已经知道爹爹过世的消息,众人到的时候,她正跪在门口相迎,腰杆挺得笔直,脸上亦见不到一滴泪。云珂晓得她心里定然难受极了,但她那倔强的性子到此时还是硬撑着。
  抬棺的在聿蓉跟前停下,聿蓉神色坚毅,当街对棺叩了九个响头,再站起来时额头已然红肿。
  冷长天穿至前方,按了按聿蓉的肩,示意他人将棺木抬进去。
  “你爹是为国而亡,整个大靖国都会永远记得他。节哀顺变。”
  “多谢。”聿蓉望着慢慢移入府内的棺木,做了个请的手势,“冷将军多年来一向与家父交好,请进去为家父上一炷清香吧。”
  冷长天点了点头,叹口气往里走。聿蓉又转身对众人高声道:“如蒙各位不弃,皆可入内凭吊先考,小女先行入内。”
  虽然她极力掩饰,可云珂还是能看出她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微微颤抖。二人亦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一时之间她心里也不好受,便拉着顾斐然很快走了进去。
  灵堂是临时布置得确实有些简单,但却肃穆。云珂在聿子蒙的灵前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走到聿蓉身边。“蓉姐姐……”一个名字唤出了口,她才发现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话语此刻都太苍白无力,那些什么大义凛然的道理她相信聿蓉比她都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要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见云珂微微张了嘴,却是哑口无言,聿蓉反倒上前一步握了握她的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我没事,我很好。我爹战死沙场,忠于君,忠于国,我很为他自豪。”
  “可是如果心里头难受,不要都憋着,哭一哭闹一闹会好受一点。”云珂眉心微蹙,在聿蓉的眼中看到了坚强和那抹稍纵即逝的无助。
  “我真的没事。”聿蓉别过头去,“对不起,今日府中事多,你先回去吧。”
  云珂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这个时候愈是亲厚的人待在她身边,她将愈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聿夫人早已过世,此时此刻整个大将军府都要靠她一个人撑着,她怎么能让自己有软弱的机会。
  点点头正准备离开,云珂便瞧见萧离走了过来。他比出征前黑瘦了些,但也更硬朗更有气魄了,只是他的眉头紧蹙,眼中皆是苦涩。云珂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闷得慌。萧离与聿蓉青梅竹马,几乎就要论及婚嫁,她知道原本萧离是打算等这次聿将军出征回来就上门求亲的,可如今,却天人永隔。
  “是我的错,大将军是我害死的。”萧离走过来,一脸沉痛。
  云珂猛然一震,忙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
  聿蓉却只扫了他一眼,默不做声,不知在想什么。萧离闭上眼皱了皱眉,神色间确实是愧疚之情。
  “出征时,我一直跟随在大将军左右,是他的副将。”
  “那又如何?”聿蓉终于看向他,目光分毫不离,“刀剑不长眼,难道你在我爹身边就可以要它们砍向你而不是他了吗?不要对我说抱歉,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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