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彦交往的第二个星期,我才想起来还王晨轩的物理笔记本,赶紧买了一听可乐,送到王晨轩跟前:“你笔记本放在我这儿这么长时间,耽误你复习了吧?我请你喝可乐。”
王晨轩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把本子接了,却不碰可乐,说:“最近你怎么不问我问题了?是不是因为我上次……”
我赶紧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本来上次也是别人先问你的。”
王晨轩盯着我,说:“你现在是不是周彦的女朋友?”
我说:“啊?”舔舔嘴唇,傻笑说:“什么男朋友女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
王晨轩还想说什么,幸好上课铃打了,我赶紧转过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周彦高考之后顺利考取第一志愿,如愿以偿的进了本地H大读计算机专业。他性格活跃,又是焦点,很快在大学里交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刻苦努力,第二年考取了A大的传媒,A大和H大相邻很近,又是我喜欢的专业,我对此十分满意。
我们俩偶尔争执,又迅速和好,他嘴巴上恶毒,但还是处处让着我。我们交往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他送了我一个戒指。我心里美得不行,不敢戴在手上,专门用一条项链穿好挂在脖子上,只要没人的时候就偷偷解下来戴在手指头上偷笑。
大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周彦决定把我介绍给他在大学里的朋友们。当时他们约好在外头吃烤串,周彦牵着我的手出现的时候,我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三个男生从桌子边站了起来,互相使着眼色,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怪,也有一点窘迫。
周彦神清气爽地给我介绍:“这是王明辉,这是田伟,这个是余磊,我们都是一宿舍的,这仨人我都跟你提过。”说完一搂我的肩膀,笑着说:“她就是蒋蔚莲,你们总嚷嚷着得见见,怎么样,我媳妇儿漂亮吧?”
我有点害羞,戳了周彦一下。
那三个人已经调整了表情,有的叫“嫂子”,有的叫“弟妹”,张罗大家坐下来,王明辉说:“总听周彦说他有个女朋友,我们还以为他骗人呢,想不到真有。”
田伟笑嘻嘻的:“嫂子这么水灵,难怪彦哥对别的女生一概看不上眼了。”
正说着,就听一声开朗的大笑:“周彦!怎么现在才来?”一个女生忽然从我们背后窜了出来,拍了拍周彦的肩膀。这是个身材高瘦窈窕的女孩,一头俏丽的短发,皮肤白皙,五官秀丽,眉宇间英气勃勃,穿着T恤牛仔裤,带着一点中性美,朝气蓬勃。
周彦哈哈笑着跟她打招呼:“我这不是接女朋友去了么。”说完伸胳膊一搂我肩膀,介绍说:“琪姐,这是蒋蔚莲,我女朋友。莲莲,她是余美琪,余磊的堂姐,也是我们系的,高一个年级。你叫她琪姐就行。”
余美琪听见“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愣住了,脸上表情不太自然。
我乖巧地喊了一声:“琪姐。”
余美琪看了看周彦搂在我肩膀上的手,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但马上明朗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就比周彦大半岁,他总这么‘琪姐’、‘琪姐’的叫,都把我喊老了。”
余磊赶紧说:“姐,快过来坐,一会儿烤串都凉了。”说着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余美琪坐在周彦旁边。
我第六感一向精准,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看了看余美琪,心里涌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她的气质和周彦很像,都是那种站在人堆里会闪闪发光的类型,两人在一起,身高搭配,气场搭配,容貌搭配,相比来看,我跟周彦就显得没有那么配。
周彦给我拿了两个鸡翅放在我盘子里,我一下子又高兴起来。到底我是周彦的女朋友,他一直记得烤鸡翅是我的最爱,我拿起一串就往嘴里放。
余美琪说:“瞧瞧,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姐了,光知道给你媳妇儿拿,也不知道给你琪姐拿一串。”
周彦便把我盘子里的鸡翅拿了一串放到余美琪盘子里,笑着说:“得了,这串给你。”
余美琪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咬了口鸡翅向我看过来:“我是周彦的姐,妹妹,你可别吃我的醋。”她看向我的眼神分明暗含挑衅,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周彦说:“我可知道你铁娘子火爆脾气,我媳妇儿胆小,你可别吓着她。”
王明辉起哄说:“就是琪姐,你看弟妹温柔似水的,你待会儿可别用高调门跟她说话。”
余美琪对周彦说:“护得那么严?你还怕我吃了她?”说着把酒杯端起来,对着我说:“来,妹妹,我敬你一杯。”
周彦笑嘻嘻地把酒杯端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头:“我替莲莲谢谢琪姐,她真不能喝酒,我替她。”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余美琪脸色有些沉,荡着酒杯对周彦说:“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女朋友这样娇滴滴怯生生的,不知道她怎么把你给降住的。”
怎么把周彦降住的?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含着半块鸡肉有点不在状态。
周彦一边给我倒饮料一边说:“是我把她降住了,我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她喜欢上个小白脸没把我给气死,然后我坚决把媳妇儿给抢回来了。”
话音刚落,王明辉他们轮着起哄。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在底下偷偷踩了周彦一脚,余美琪脸色更沉,不再说话了。
我所不知道的是,一切痛苦和纠结都是从这次聚会以后开始的。
大学开学之后首先是军训。我累得半死,躲在被窝里给周彦发短信:“我浑身又累又疼,脚都磨出泡了,你明天来看我嘛>_<。”
过不久,周彦回复我:“媳妇儿受苦了,明天不行,我参加机器人设计大赛,这几天都要泡实验室。这周五我接你回家的时候带你吃好东西,OK?”
我叹了口气,回短信:“好吧,那你一定来哦!”
周彦回复我一个笑脸又安慰了几句。我关掉手机,安然睡了过去。
可是到周五的时候周彦没来。我等他到晚上六点半,只等来一通电话:“莲莲,程序出了点问题,恐怕不能去接你了,你自己回家好吧?”
我委屈起来,撅着嘴:“你答应来接我的,还说带我吃好吃的。”
周彦哄我说:“乖,莲莲最懂事了,我这头实在走不开,再说A大离你家也不远,你先回去,等周六我带你看电影去。”
我不愿当个“不懂事”的女朋友,所以只好不情不愿的挂上电话,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以后这样的情形愈演愈烈,周彦不但参加各种跟专业相关大赛,还参与各种稀奇古怪的研究,我一个星期都难见他一回。起先我一直“懂事”地体谅他,随着军训结束,我再也不能忍受,决定去他的学校找他。
我到了H大的计算机实验室,推门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坐在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余美琪亲昵地挨在他旁边。两颗头时不时地碰在一起,低声说上几句,那神态仿佛多年的老夫老妻,有说不出的默契。我绝对会错认,余美琪望着周彦的眼神隐藏着深深的恋慕。
我的心一下子提紧了。我终于知道他这些天究竟跟谁一起做研究了!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没时间去找我!
这时背后响起一声咳嗽,我如梦方醒,回头看见田伟和余磊站在我身后,田伟赶紧拔高嗓门堆起笑着说:“嫂子来了,快,快里头坐。”
余美琪脸色沉下来,周彦站了起来,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笑着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板着脸说:“你那么忙,我只好来看你了。”
周彦看我脸色不好看,马上说:“正好到中午了,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余美琪说:“那正好,咱们一起去吧,难得妹妹来一趟,我请客。”
余磊和王明辉跟着起哄:“对,对,一起去,一起去。”
我冷着脸说:“不用了,我想跟周彦单独吃。”
余美琪一副被噎住的表情,委屈地看着周彦。周彦皱了皱眉头,跟余美琪他们说了声:“下午见。”拉着我走了出去。
到了餐厅,周彦点了两个我爱吃的菜,我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刚拿起筷子,就听周彦说:“莲莲,你刚才有点不懂事,怎么能当这么多人的面给琪姐不好看。”
我顿时火冒三丈,重重放下筷子:“我怎么给她不好看了?我这两个月都没见你几面,想跟你单独吃顿饭也不行?”
周彦叹口气,一脸容忍女人无理取闹的表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最近有点冷落你,但实在是教授给了几个项目要完成,琪姐也是我们这个团队的,以后还要一起共事,你为了我着想,也应该对她客气点。”
我的手用力攥着衣角,指节已经泛白了,冲口而出:“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周彦的右手刷过头发,显得有点急躁:“多少能感觉一点,但我跟她说过很多次了,我有女朋友,而且以后肯定要结婚的那种。”
我指控:“那你还跟她纠缠在一起,她天天看见你,能死心才怪!”
周彦摊开手:“那怎么办?教授让我们一个团队做项目,我是组长,要照顾每个人的情绪,而且我哥们儿余磊还是她表弟,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关系也不能弄僵了,尤其是女孩子又好面子。”
我胃口全无,低着头不说话。周彦从我对面挪到我身边,搂着我肩膀说:“等这几个项目结束了,我就不跟她一组了,而且我跟你保证,以后多跟你在一起。”
他都这么保证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迟疑了一下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那你得说话算数。”
周彦亲了亲我的头发:“说话算数。”低低笑了起来:“莲莲,你吃醋的模样挺好看的。”
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周彦虽然后来多抽了很多时间陪我,但很多时候往往约会还没多久,就被电话叫到实验室去了。我去H大找他,余美琪和余磊也经常在周围打晃,除了田伟,每个人都在排斥我。更可气的是,周彦并没有疏远余美琪,继续跟她说说笑笑的。余美琪每次看见我都脸色惨白,没精打采,一副我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周彦跟我说:“莲莲,你别去实验室了。”
我狐疑的问:“怎么?”
周彦叹了口气:“你一去琪姐状态就不好,做的程序经常出错,拖慢整个团队的进度,余磊说她还经常躲在角落里哭,他和王明辉都求我,能不能让你这段日子先别去了。”
我怒了:“既然她总出错,干脆就不要做了。”
周彦皱起眉:“这怎么行?没人比她做得更快更精确,眼看项目就快结束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况且好歹要照顾余磊和琪姐的面子。”
我手心冰凉:“你为了你的项目和你琪姐的‘面子’,你考虑过我没有?”
周彦揉了揉我的头:“咱们都是自家人了,你还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你就忍忍,等项目结束就好了。”
我追问:“如果这个项目结束,又有新项目怎么办?如果你又跟余美琪分一组怎么办?”
周彦一愣,含含糊糊说:“不会了,哪有这么多项目……”
我说:“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余美琪了?”
周彦瞪着我:“怎么可能,你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的!”
我尖叫:“那你为什么不离她远一点!”
周彦焦躁得走来走去,右手一遍又一遍刷过头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因为我、王明辉、田伟、余磊和她是一个团队,需要彼此团结,亲密合作,我是组长,怎么能疏远她呢?莲莲,你懂点事好不好?别天天粘着我,自己也去找点有兴趣的事去做。”
我静静地看着周彦。当时是谁说巴不得我天天粘着他的?我觉得心好像浸泡在冰水里,冷得彻骨。
我为了做一个“懂事”的女朋友,只能继续忍耐。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忍不住和周彦抱怨,让他离余美琪远一点,让他多抽出来时间陪陪我。周彦起先还慢慢哄我,后来也逐渐不耐烦起来,指责我为什么不能理解他,渐渐的发展到爆发争吵,每次都在我掉眼泪和周彦的道歉中结束。
慢慢的,到这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周彦再也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发短信也不怎么回复。
期末考试结束,我忍不住去H大找他,看见他在操场上打篮球,余美琪运球帮他完成助攻,随着周彦一记漂亮的投篮,两个人极默契的击掌欢呼。
我只感觉心里揪得慌。他总说自己很忙,谁知道他正在和余美琪在一起!他们俩在操场上合作无间,心有灵犀,看起来那么相配,周彦意气风发,脸上有和我在一起时从没出现过的神采。
泪水涌上来,我的眼睛刺痛。
“嫂子?”背后有人叫我。我赶紧抹了抹眼睛,回头看见田伟。他有张圆脸,笑起来挺可爱,我勉强跟他笑了笑。
大概我两眼通红,田伟一怔,往操场看了一眼,皱皱眉头,说:“嫂子,你别瞎想。这、这个事儿其实……跟你看的不一样……唉,老实说我觉得琪姐他们有点过……”
理工男大多嘴笨,田伟大概觉得自己说错话,但又不知道怎么挽回,急得直搔脑袋,最后憋出一句:“我们项目做完了,今天晚上要一起庆功,先去吃饭,然后去五月花酒吧,嫂子你也来吧!”
项目做完了?我还以为周彦会告诉我,没想到这个消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我强忍住眼泪,勉强说:“不用了,很多人不愿意我去。我今天过来这件事别告诉周彦,谢谢你。”
我再也说不下去,只觉万箭穿心,回转身快速的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