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微愣,随即猜到他调查过自己的身世,虽气愤,却也没有当场发作,淡淡地道:“还好。”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钱不是问题。”钟奕铭忽然间就冒出了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梅朵纳闷地看着他,与那天在茶馆比,此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梅朵猜不透他心思,只得道:“不必了,我不想欠你什么,你也没有义务帮我。”
钟奕铭叹了口气,心想,你要是晚点投胎,没准就是我妹妹了,可惜你投胎早了,而且投错了肚子,所以只能过苦日子。只一瞬间,他忽然又自责,自己这种想法非常不厚道,徐天朔再不对,自己也不该迁怒梅朵,她无法选择她的出身。
梅朵见他默然不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试探地问:“我可以下车了吗?要是给老板看到我坐在你车上,会不高兴。”
钟奕铭习惯性地挥了挥手,梅朵见到他这个小动作心里不大痛快,觉得他一定是惯于发号施令,懒得说话,所以挥手让对方离开。哼,自己又不是他属下。
“对了,我还有句话。”钟奕铭叫住梅朵。梅朵原本已经打开了车门,听到他叫,把车门关上,回头看他。
钟奕铭向她靠了靠,不知不觉就摆出教训妹妹的架势:“以后别再去酒吧卖酒了,那里太复杂而且太乱了,安全没有保障,你还是学生,经常混迹在那种地方,会学坏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偏偏是他说,难道他忘了自己那时在酒吧里怎么欺负她?梅朵诧异地看着钟奕铭,他态度的转变令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故意道:“谢谢你的好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打算。”
“你最好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在酒吧卖酒的事告诉你家里人。”钟奕铭使出杀手锏,知道梅朵肯定是瞒着家里去酒吧卖酒。
果然他这一威胁起到了效果,梅朵的脸涨红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针锋相对,见梅朵气势颓了下去,钟奕铭心里很是得意,比谈成一笔大生意还要飘飘然,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这话是不是为你好,我经历的事多还是你经历的多。”
这个人,永远能把好话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出来,让听到的人浑身不舒服。梅朵悻悻地撇了撇嘴角,懒得跟他多说话,下车去了。
车洗好之后,钟奕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车里一直观察梅朵的举动。她很勤快,洗完了一辆车又洗另一辆,干起活来像个男孩儿,手脚麻利、丝毫不磨蹭。
远远地从雁大方向走过来一个高瘦的男孩儿,梅朵看到他,停下了手里的活,男孩儿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替梅朵擦汗,两人的样子很亲密。
钟奕铭不禁纳闷,那男孩儿是谁?仲禹提交的资料里没提到梅朵有男朋友。也可能是近期才找的,钟奕铭未动声色。
男孩儿似乎是来接梅朵,等她收拾好洗车的一套工具,和她一起上了之前那辆宝马车。钟奕铭更加意外,想不到梅朵找的这个男朋友还是个富二代。也是,像梅朵那样的家境,她想找个有钱的靠山也不是不能理解。
吩咐司机跟在宝马车后面,钟奕铭想看看他们会去哪里。“钟总,快五点了。”司机知道老板六点钟要去接司徒小姐,适时地提醒他。
“没事儿,跟上他们。”钟奕铭此时满脑子都是梅朵和那个男孩儿,才不管什么六点不六点,不就是个酒会么,一年到头应接不暇,少去一次两次,晚到十分八分钟也没人知道。
奇怪的是,他们的车开进了雁大的校园,而且是开往美院的方向。钟奕铭立刻醒悟,那男孩儿很可能是梅朵的同学。
楚云泽的车停在美院的一栋白色小楼楼下,这里是美院给绘画系和雕塑系学生上专业课用的工作室,一楼二楼是雕塑系,三楼四楼是绘画系。
“我跟老师说好了,画室可以用一晚上。”楚云泽带梅朵上楼,手轻轻扶在她腰上。梅朵有些察觉,却不愿点破,享受着小小的一点幸福。
柯荔荔从四楼某间画室出来,无意中看到走廊另一头有两个人影,驻足观望,认出是梅朵和楚云泽,却没有叫住他们,从另一侧楼梯下楼去了。
钟奕铭的车跟到白色小楼楼下,看到他们走进楼里,心有不甘,想下车跟去看看。抬手看表,五点十分,想到司徒慧蓝家离这里不远,半小时应该能搞定。
钟奕铭走进白色小楼,找了过路的学生询问,学生告诉他,三楼和四楼都是绘画系的画室,于是他开始一间一间地找。
四楼的某间画室门口,钟奕铭透过门上玻璃看到楚云泽正在往调色盘上挤颜料,用松节油调开,似乎是在准备画油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小子,借着艺术之名骗女孩儿脱衣服给他看,一定是这样!钟奕铭一下子就往最坏的方面想,脑海里抑制不住多管闲事的念头,猛地推开门。见梅朵不在,猜测她正在换衣服,于是往里间走。
忽然间闯进来不速之客,让楚云泽一下子愣住了,随即跑过去阻止他:“喂,你是什么人,怎么乱闯进来?喂喂,那是更衣室,你不能进去。”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钟奕铭已经大力推开了更衣室的门。梅朵惊愕不已地看着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的两人,下意识地拿衣服遮住心口。
见她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钟奕铭不假思索地挡在她身前,不让楚云泽看到她。靠近了才发现她肩膀光裸,双手环抱着衣服护住胸口,浅浅的弧线很是诱人。
“你们都出去!”梅朵气得脸红耳赤,要把他们都赶走。
钟奕铭道:“这小子不安好心,哄你脱衣服给他当模特儿,其实是想占你便宜。”
“出去!”梅朵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钟奕铭这才不得不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记一把抓住楚云泽的衣领,把他也拖走。
梅朵换好了裙子出来,看到钟奕铭在画室里来回踱步,走上前嗔怪他:“你发什么神经,师兄让我当模特儿是要画人物肖像,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奕铭上下打量她,见她和之前穿着牛仔背带裤时判若两人,清秀得像一朵白莲,心里不禁赞叹,嘴上却不肯认输:“那也不能说明他对你没有别的想法,我是提醒你,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神经病!你快点走吧,不要打扰我们画画。”梅朵对钟奕铭的提醒嗤之以鼻,看了楚云泽一眼,见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往画板上调开颜料,对这边的对话似乎漠不关心,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钟奕铭走了以后,梅朵走到楚云泽身边,向他解释:“刚才那个人是我爸朋友的侄子,有点自以为是,但没坏心,你不要跟他计较,就当他是个疯子。”楚云泽抬起头看着她,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他的笑容干净而温暖,梅朵一下子就看呆了,愣在原地。
“去坐吧,随便选一个你觉得舒服的姿势。”楚云泽示意梅朵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好,他要开始画了。梅朵按着室内的光线选了一个最好的角度坐下,楚云泽开始在画板上画底稿。
莫名其妙整出一桩乌龙事件,钟奕铭下楼的时候还在懊恼,懊恼的却不是自己的武断,而是他突然发觉,自己对梅朵是不是关心过头了,仿佛生怕她会吃亏受骗,想也不想就往更衣室闯,这让他有点不妙的感觉。调整情绪,他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回家换件衣服去接司徒慧蓝,时间刚刚好。
公寓里,钟奕铭拉开活动衣橱,目光在一排熨烫笔挺的衬衣上巡视一圈,最终选了一件黑色衬衣。至于西装,他身形高大,一向喜欢穿欧版,很快选了一套满意的亮灰色西装,搭配同色系领带。
到司徒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司徒慧蓝原本一脸的不高兴,可是看到他帅气挺拔的样子,不满的情绪顿时消了一半,上前迎上他,埋怨道:“我妈等了你半天,你说好了六点前过来,结果迟到了半小时,这会儿她已经去王阿姨家打牌了。”
“对不起,有点事儿耽搁了,你代我向伯母道歉。”钟奕铭很有礼貌地说,张开胳膊让司徒慧蓝挽着他。两人一同离去,看背影俨然一对璧人。
某公司周年庆商务酒会上,气氛倒是很热闹,都是生意场上的熟人,钟奕铭和司徒慧蓝的关系在圈里虽然早已不是秘密,可当他们入场的时候,还是引起不小的骚动。
门当户对倒也罢了,外形这样登对的金童玉女着实难得,尤其两人还都是商场才俊,各自帮长辈打理自己的家族生意,在业内颇具名气。
司徒慧蓝很享受被人瞩目的荣耀,尤其是那些年长太太们赞许和艳羡的眼神,可她也知道,今晚的光辉一半来自她自己,一半来自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从钟奕铭回国后,想跟他家做姻亲的人家数不胜数,虽然是雁京赫赫有名的钟程两家的后代,他本人的优秀也不容忽视。
鲜花、美酒、觥筹交错,社会名流云集一堂,所见皆是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和妆容得体的美妇人。
钟奕铭品着红酒,视线逡巡着大厅里的众生态。这是他惯常所见的场景,是他终其一生都要流连其间的社交圈,和这些人打交道既是生活,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轨道外的生活不属于他,出身决定了他应该结交哪些人,该远离哪些人。每个阶层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他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不容他有僭越的想法。
目光敏锐的观察、侧耳倾听,钟奕铭甚至能细心地捕捉到,政府近期会有哪些重点项目、哪些公司会对他手头的项目有兴趣,商务酒会上获得的信息量有时候远远高于社交意义。
跳舞的时候,司徒慧蓝的胳膊挂在钟奕铭肩头,视线在他脸上游移,英俊的眉目、挺直的鼻梁,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他赏心悦目。
手在他肩上轻抚,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低头注视她的瞬间,一种暗含的期待从她的眼神传递给他,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即明白,原本冷峻的表情温柔下来,彼此心照不宣。
不管有心无心,男女间的电磁波,靠得近了必然自动发射,这是生物间的本能反应,有些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要水到渠成。
回国快两年,他们相处得不坏,虽不能心心相印,也算是志同道合,彼此对婚姻看得都很透彻,自幼培养起来的冷静理智让他们太过相像。所谓激情和疯狂,大概只有文艺小说里才有。
然而有一件事情,司徒慧蓝不愿将就,她并不指望他能轰轰烈烈地爱她,却希望能和他有恰如其分的鱼水之欢,这是她对这桩联姻的底线;若心灵不能契合,至少身体要契合,床上合拍了的夫妻,床下的关系也不会差。
无需任何语言,他们默契地离开大厅,去酒店前台开了一个房间。钟奕铭走在前面,司徒慧蓝紧跟其后,他还是不习惯握她的手,她只能主动去牵着他。当他们终于进到房间里的时候,欲望的浪潮已经淹没了一切不和谐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