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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自此之后,倪清词喜欢林致远,成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这年的一二•九快到来时,学校决定举办一场文艺会演,各班都要出节目。倪清词他们班出的节目很简单,就是大合唱,由老陈亲自负责。
  颇有艺术细胞的老陈把全班排成一个方队,左半边是男生,右半边是女生,从中间向两边身高依次递减。
  经过数次调整之后,倪清词被安排在第二排女生的最左侧,也就是方阵的最中间,她的左边,站着林致远。
  她始终没能忘记当年林致远身上那件白衬衫。不算新,但是很干净,衣领挺括,袖口有两粒纽扣。自那之后,她总爱在人群里寻觅穿白衬衫的男生,虽然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他,却也让她觉得欣慰。
  她知道有很多男生爱穿白衬衫,也因此在很多女孩子心里种下了解不开的结,但世上有那么多穿白衬衫的少年,她的少年却永远只有当初那一个。那个高高瘦瘦、眼眶很深、鼻梁很挺、唱歌很好听的林致远。
  林致远对倪清词站在她旁边这件事,并没有特别的反应,排练的时候他不会跟她打招呼,站位的时候他会不经意地留出小小的距离不让自己和她有肢体接触。倪清词想到自己那封没有回应的情书,又感受到他刻意的冷落,免不了觉得酸楚,但集体大合唱的时候,她集中精神去听林致远唱歌的声音,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一点点烟草味,这酸楚中,又带了莫名的快乐。
  老陈选的歌是《保卫黄河》,需要唱出气势。倪清词因为站在林致远旁边,不好意思放开嗓子吼,某一天排练间隙,他突然看着她:“哎,你平时讲话都那么大声,干吗一到唱歌就蔫儿了?”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她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嘴硬道:“谁说我蔫儿了?”
  再唱歌时,她便铆足了劲放开嗓子唱,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要借这歌声宣泄出来。偶尔抬眼偷看他,正看到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心便又乐得飞上了天。
  陷在爱情中的人就是这样卑微,悲伤来得容易,快乐也来得容易,无非都跟那个人有关。倪清词感谢他那近乎怜悯的一次对话,拯救了陷在悲伤阴雨天的她。
  正式表演那天,倪清词注意到他们班的美术老师谭老师举着个相机,负责给整个活动拍照,一想到可能有一张跟林致远肩并肩的合照,她就激动得心怦怦直跳。他们的节目一完她就跳下台子飞奔到谭老师面前:“谭老师,刚才我们的节目拍照了吗?”
  “拍了。”戴大框眼镜的年轻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我们到时候会看到照片吗?你能给我一张吗?”她急切地说。
  “嗯,照片会洗出来,应该会贴到宣传栏吧。”谭老师含糊其辞,倪清词却没听出来,她只觉得开心—她终于有一张跟他的合照了!
  她每天都会跑到行政楼下面的宣传栏去看,过了半个月,那一期的内容换上去了,却没有他们班唱歌的照片。她着急地去找谭老师,他说,照片都交给学校行政办公室了。
  倪清词失望透顶,失魂落魄地从美术室走出来,冬日的阳光明明很温暖,她却觉得分外刺眼,刺得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落下来。
  自此她又多了一个心病。
  如果可以跟林致远合照一张,她觉得自己就此生无憾了。
  长大以后的倪清词看着自己当初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日记,笑得一口水呛了出来。年少的时候,经历太有限,生活中的事情无非就是那几件,所以任何一点小事都被看得比天大。只是笑着笑着她眼睛又模糊了,那个时候的心愿多简单啊,为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可以快乐很久,这是长大以后的她拿什么都换不来的。
  一二•九一过,圣诞节就要来了。平安夜那天晚上,也许值周老师也回家过节去了,总之没人来管他们,于是好些人都偷偷溜出了学校。
  韩夜和林致远叫上了已经很熟的叶信,三个男生准备出去打游戏,杜满儿瞅准机会,拉着倪清词说,不如一起去吧。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校外小巷子里的一家游戏室。
  那时候的游戏室经营项目都很杂,韩夜和林致远一进去便坐在电脑前上网,叶信则兴致勃勃地对着电视玩实况足球。电视前是一张长沙发,杜满儿坐在叶信旁边做小媳妇儿状,乖乖地看着叶信打游戏,倪清词从来没进过游戏室,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林致远突然从电脑面前抬起头,对杜满儿说:“杜满儿,你们要不要玩跳舞毯?我请客。”
  “有跳舞毯吗?”
  “当然有。”他说着,对老板喊,“老板,把跳舞毯拿出来。”看得出来是这里的常客了。
  那时候对他们所处的小镇来说,跳舞毯还算比较新鲜的玩意儿,倪清词之前从没接触过,她怕自己不会跳显得很丢脸,所以干脆只是站在旁边看。杜满儿跳完一局,林致远又抬头了,对杜满儿说:“喂,别只顾自己玩啊。”
  就在那一秒,倪清词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请客了,不是因为满儿,而是因为她,他不忍她傻站在旁边,不忍她无聊,不忍她尴尬,但又不想给她造成错觉,所以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
  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又一次侵袭了她的心。她甚至想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越好,我就会越忘不掉,因为我会一次又一次确定,你是值得我爱的人,哪怕,你爱的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是我。
  但林致远大概并不明白那个道理:如果你不爱一个女生,就不要对她好,因为她会因着你的好而对你抱有希望。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去对人好,这份好,于倪清词而言,便是她赖以生存的空气,抑或,是一个明知是错的瘾君子赖以存活的毒品。
  倪清词不想辜负林致远的一番好意,所以跟着杜满儿学得很认真,但实在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加上不擅长这种事,没几个回合就累得满头大汗,又因为担心被林致远看见自己笨手笨脚的模样,所以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跟满儿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叶信玩游戏。
  可能是太累了,看着看着她便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过来,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渐渐穿过一片虚空进入她的耳朵,她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那声音来自林致远。
  因为声音隔得近,像是从她旁边传来的,所以她摸不清状况,一时不敢睁开眼。待意识完全清醒,她听出来,应该是林致远坐在她旁边,韩夜坐在林致远旁边,跟杜满儿旁边的叶信三个人一起在玩实况足球。
  三个人就游戏不断讨论着,但声音都很轻,叶信突然兴奋地连喊几声:“这边这边,快!”林致远赶紧转头示意他:“嘘,小声点。”
  倪清词的眼里一下就蓄满了眼泪,她悄悄睁开眼,看见林致远专注的侧脸,因为电视屏幕投射下来的光线而闪闪发光。
  这是她爱的男孩子,是她愿意为之付出所有的男孩子,是她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会后悔爱过的人。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停止的话,她多希望让她的时光就静止在这一刻,在这个寂静而美好的平安夜,在这个毫不出名的小镇,在这个小小的游戏室,在这张硬得有些硌人的沙发上,在她最喜欢的男孩子身旁。
  第二天杜满儿拉着倪清词出去给叶信买圣诞节礼物,她已经想了很多天,却还是不知道要送什么,一路上她自说自话,没注意到倪清词思索的表情,走到一家精品店时,倪清词突然说:“我也想送礼物给他。”
  应该是昨天晚上林致远刹那的温柔又重新给了她希望和勇气。
  杜满儿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想送就送啊,表达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给叶信送什么礼物变得不再重要了,她俩在精品店里认真地开始搜索着适合林致远的礼物。老板看这两个小女孩傻乎乎很好骗的样子,就招呼她们过来,指着玻璃柜台里的滞销了很久的匕首说:“送礼物吗?选这个吧,这个又好看,放在书包里还能辟邪,最适合送给男孩子了。”
  倪清词仔细打量着那把精致的匕首,越想越美,也不打算再去别家店了,豪爽地跟老板说:“给我包起来。”
  杜满儿也选中了她想要的礼物,是一个玻璃的透明小房子,周围有花园,房子里面各种家具一应俱全,一按房顶的烟囱,还有音乐响起。
  不是常见的《致爱丽丝》,而是台湾歌手潘美辰的一首老歌的调子,倪清词跟着哼唱,很快想起来这首歌的名字,《我想有个家》。
  她沉浸于挑到礼物的兴奋中,没注意到杜满儿发红的眼眶。
  倪清词的礼物是由顾晓果代送的。顾晓果一直感叹,林致远有那么大的魅力吗,为什么她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前赴后继呢?说归说,她当起邮差仍然尽职尽责。
  据她转述,圣诞节那天下午,不住校的通校生打扫完教室卫生之后都走光了,她在走廊上叫住林致远,把那个包装得很好看的礼物递给他。
  他问:“是她送的吗?”
  顾晓果点头:“嗯。”
  他接过去,笑了笑,说:“谢谢。”
  倪清词听见那句“是她送的吗”,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她,如此简单常见的一个代词,为什么到了他口中,当他用来特指自己时,就变成那么美好的一个字?
  只是这种飘在云端的感觉没能持续太久。仅仅隔了一天,倪清词就重重摔在地上。
  先是杜满儿告诉她,昨天晚上林致远被宿舍的男生狠狠嘲笑了一通,甚至有人恶毒地说,倪清词送他匕首是叫他去死。那人在宿舍模仿倪清词的语调:“不喜欢我,就去死吧!”
  倪清词第一次送礼物给男孩子,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子,却因为笨拙的表达方式,因为一个错误的礼物,变成了一个笑话。
  接着是顾晓果告诉她,昨天晚自习下课之后,林致远送了礼物给于南嫣。
  于南嫣没来上晚自习,而是跟学长去过节了,林致远上课时没见着她,下课之后就一直守在女生宿舍门口,直到见到她,亲手把礼物交给她才回了宿舍。
  那份礼物是韩夜陪他去挑的。韩夜用老大不忍心的口气跟倪清词描述那份礼物:“是个风铃,淡紫色的,四周是细长的管子,中间一个圆盘,底下是淡紫色的羽毛。”
  那天夜里,倪清词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是一个个淡紫色的风铃。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拉着杜满儿一次次经过于南嫣的宿舍,终于有一次透过打开的门见到那个风铃,风铃挂在她们宿舍的窗户上,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树,微风吹进来,紫色的风铃管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长大以后的倪清词拥有了能自由支配的零花钱,后来上班了能挣钱了,每次逛小店,她最喜欢的就是看风铃,只是,她曾见过无数的风铃,却从来没能寻到过那样一款紫色的、下端有羽毛的、撞击起来声音清脆的风铃。
  有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会以为我们早已经把曾经用心喜欢过的那个人忘记了,其实没有,也许爱情没有了,但你为他做的改变,因为他而养成的小习惯都留在你的生活中,根深蒂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跟着你。
  倪清词根本数不清,在喜欢着林致远的那些年里,她到底被打击过多少次,又多少次不愿放弃,因为他一个笑、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而重新燃起希望。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根本不懂,如果一个人一开始不喜欢你,那么无论你等多久,他都不会喜欢上你。感情是要讲机缘的,而等待,是什么都等不来的。
  三月二十五号是倪清词的生日,人缘不错的她收到了很多礼物,不巧的是她正好遇上大姨妈,肚子痛,下午的体育课便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记得她的座位在前排靠窗那个地方,没睡多久,有人敲窗户,她偏头看过去,是林致远。
  他从窗户那里递过来一个用小碎花纸包着的礼物,说:“生日快乐。”
  倪清词接过来,还没回过神,他已经走远了。
  后来听韩夜说,他中午才知道这天是她的生日,体育课一上课他就去外面买礼物了,过了半节课才回来。
  那是一个蓝色的、比手掌略高的许愿瓶,里面装着蓝色的砂和一些干花、几个小贝壳。瓶口用薄纱封着,蓝色的丝线绑在瓶口,下端吊着一个很迷你的褐色瓶子,闻起来有淡淡的橙花香。是那个年代在精品店里最常见到的小摆设。
  只是半节课的时间,他能选到这样一份礼物,她已经很感激。虽然她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会送她礼物,更多的是为了还她的人情—她送了他圣诞礼物,他便还她生日礼物。
  但他能为了她,放弃半节体育课,浪费二十分钟他最喜欢的踢球时间,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他还知道她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她知足了。
  这时候离毕业已经没多少日子,她只想好好念书,考上最好的高中,南中。林致远还处在贪玩的年纪,一颗心根本没在读书上,平时考试他仗着脑袋聪明能保持在班上的中等水平,但他根本没打算上重点高中。
  也许几个月之后他们就会分离了。到时候,连见一面都很困难,如今能每天在班上见到他,偶尔说一句话,已经是种幸福了。
  她知道他总是对喜欢他的女孩子保持距离,以免给她们错误的信号。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让他不至于对她太冷淡,她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顾晓果,她好像已经不喜欢他了。
  “真的?”顾晓果怀疑地看着她。
  “当然了,我是要考南中的人,关键时刻儿女情长都是个屁,等我上了南中,帅哥一大把任我挑。”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夸张了,但没办法,她心虚。
  “这就对了嘛,那小子有什么好啊,我给你看张照片,这位是人品好性格好长得也帅,还很上进,南中对他来说完全是囊中之物。”顾晓果也夸张地揽过倪清词的肩膀,从书桌里掏啊掏,掏半天掏出一封信,然后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
  “看,许晨光,我的青梅竹马,住我姑妈家隔壁,每年寒暑假我们都一起玩。”她得意地指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倪清词第一次见到许晨光。
  照片上的他穿着墨蓝色领子的校服,留傻气的中分,笑容很天真,露出一口大白牙。
  一看就是很阳光很善良的那种男生。
  “你男朋友?”倪清词坏坏地用手肘去靠顾晓果。
  “什么啊,我哥们儿。让你见识见识,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少一个林致远算什么。”顾晓果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江湖了,倪清词好笑地看着她大姐大的样子。
  第一个来证实消息的人竟然是韩夜。他在晚自习的时候坐到倪清词旁边,小声问她:“听说,你已经不喜欢阿远了?”
  倪清词强作镇定,一副“我靠怎么这个秘密你都知道”的表情,坏笑着说:“是啊,我有别的心上人了。”
  韩夜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谁?”
  “我家隔壁那个朱哥哥啊。”她信口胡诌。
  韩夜知道她是开玩笑,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坏笑:“喂,你觉得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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