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李未央失踪的人就是拓跋真。其他的客人,都以为李未央是跟着李家的马车一起回去的,而李家的人,也以为李未央是留在公主府继续晚宴。只有拓跋真因为越想越不甘心,派人监视李未央的动静,所以才发现了不对劲。
“马车不见了?”听到下人的回报,拓跋真面上有些意外。
“好像临时更改了路线,随后进入小路,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纵然是小路,却也是官道,不会随随便便有什么危险,所以拓跋真并没有想到李未央被人追杀的事情上去,反而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不可能,不应该啊!难道这个小丫头跑了,想要从此脱离李家?这倒是真有可能的,毕竟他觉得李未央,直对李家怀有一种深深的怨恨。
“地上似乎有血迹,可是已经空无一人了。”下人忙说道。
血迹?这丫头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遇到了危险?拓跋真点头,随意地摆摆手,下人知趣地退下了。他伸手端起茶杯,眼前浮过李未央的脸,不由得心中疑虑更深。地上有血迹,如果真是受到袭击,李未央也不是省油的灯。谁敢在官道上动手呢?李家大夫人?不,她还没有一手遮天到这个地步,若是真的要杀李未央,也该不知不觉才对。要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县主死在从公主府回去的路上,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大夫人不会这么愚蠢。那么,究竟是谁呢?
“殿下!”有人进来禀报。
拓跋真突然被打断了思绪,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下人捧着一封信,恭敬地递过来:“这是刚刚接到的密报。”
拓跋真接过,一目数行扫去,面色不由得微变。
七皇子受伤回府,匆匆包扎后又出府,摆脱了他的监视后不知所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窗外突然响起刷刷的雨声,夜色更加深重了。
拓跋真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窗外的冷风带着微微的寒意,扑面而来。
整个院落被雨雾笼罩,一片寂静的夜色中,花园里的树木变得苍茫而可怕。
拓跋真突然冷笑一声,他最该考虑的,是李未央究竟是不是和拓跋玉搅和在了一起。拓跋玉明明受了伤却还要出去寻找,找的人又是谁?
他忽然皱起眉头,似乎对自己花费这么长时间走神而不满。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来想去,思绪都在那个女孩子身上打转。
而此时,李未央却是十分紧张。
雨声透过窗缝细细幽幽地传了进来,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喂下那一碗精心调制的药,大夫的里衣已经被汗湿透。他今天走的这一步凶险至极,若是这漂亮的少年活不成,他可要以命相陪了。
李未央取过一旁的薄被轻轻给李敏德搭在腰上。然而少年却一直闭着双眼,眉头始终皱着,额头上满是汗珠。
一定很痛。李未央心中不舍,主动接过婢女手上的帕子替他轻轻地拭擦,她已经尽量小心,但每一次碰触还是让李敏德的身体颤抖起来。
灰衣人低声问道:“怎么样?”
“如果撑过天亮,就能活下来。”大夫抹着汗答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到底有几成把握?”灰衣人忍不住再一次问道。
每过半个时辰,这人就要问一遍,大夫被他问来问去的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心里真的一成把握都没有,但不敢说实话,只能唯唯诺诺的。
就在这时候,李敏德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李未央,眼睛有片刻的痛苦神情,随后消失不见,话却是对灰衣人说的:“你出去。”
这是命令的口气。
灰衣人一愣,脱口道:“殿下—”
李敏德面色陡然变了,灰衣人立刻明白过来,恶狠狠地瞪了李未央一眼,不得已退了出去。
李未央明明什么都听见了,可是她脸上却还是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仿佛没有看到那一瞬间李敏德紧紧攥起的拳头。她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好些了吗?”
李敏德那双漂亮的眼睛,仿若桃花般不笑亦含情。此刻他一头乌黑的发散落下来,有几缕黏腻在面颊上,神情竟然有几分惊慌失措。他突然,紧紧抱住了李未央的腰。
李未央有一瞬间的抵触,揽在腰上的手分明在颤抖,又让她慢慢地放松了紧绷的脊背,缓缓地,尽量放低声音温和开口:“怎么了?”
此时一缕电光闪闪从窗户落下,冷冷勾勒出李敏德极为精致的面容,细密的睫毛犹在轻轻地颤着,沾染着零星泪珠,碎玉似的。就是见惯了的李未央也不禁有一刹那失神,追问道:“究竟怎么了?”
“不要丢下我……”
“我说谎了,他们来找我,说是我的亲生父亲花费了很大的心思,多年来一直在找我,要我跟他们回去,我不肯……”
李敏德伏在她的膝间,全身颤抖得几乎带着李未央也要跟着颤抖起来。她猜得没错,这件事情果然是和李敏德的身世有关系。
她只长长吐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怀里的李敏德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停顿了片刻,重又抖着声音开口:“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然而他的心里,却怀着极深的恐惧,还有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关于他的身世,他绝对不能告诉未央,否则她一定会厌恶他,觉得他很肮脏!他不要,绝对不要!哪怕是死,他也要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三姐知道!他手脚冰凉,心里更像是被雪水浸过了一般,冷得全无一丝暖意,天地之间的黑暗连着屋脊一同重重压在他的心上。
李未央见他这样担忧,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有,就像是她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重生。李敏德也会有自己的秘密,他愿意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是对她的信任和依赖了。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怪你,更不会丢下你。”
她这样回答。
李敏德仰起脸,认真盯着李未央的眼睛,见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疏离,他一身形骸都似被火烧成了灰烬,连一颗心也经不住放下了。他轻轻将头靠在她的腿上:“嗯,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这个孩子,是不是对自己太过于依赖了?李未央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随后想起,若是他不能熬过今晚,那就谈不上什么永远了。就在这时候,李敏德道:“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