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心头一松,随即哈哈大笑,他拍拍黄杰的肩膀:“你心太狠了,你那批公债算来也已经可以归本,就是不肯抛出,反而到我这儿抽银子,后生可畏啊!黄浦纱厂上工后,打算用什么机器?”
“英国新式机器,进口的。不出三个月,新式机器生产的纱就会投入市场,从此打破川端商会垄断上海滩上等纱出口的局面。”
“你这小子有本事!”他转头对乔波说,“乔波,你们以后要多合作,互相帮助,以后就看你们的了。”
点心吃完,黄杰和安蝶儿告辞。几分钟后,汽车的马达声在窗外响起。
乔波一步走上前,为蝶儿开门,他轻声说道:“你并不爱我,我知道。”
安蝶儿的心沉入谷底,乔波的气息一接近自己,悲伤就密密麻麻地浸润自己。她的眼眶有点热,但依旧没说话。
晚八点,黑石公寓,川端乘防弹汽车在四个保镖的保护下前往码头16号仓库最秘密的地点与广州人接洽。广州人着便装乘着车早已等候在约定地点。
栾杰带了十几人站立在两旁,如临大敌。
川端一到,栾杰马上帮他脱了外面的风衣挂在墙上,耳语道:“‘老鼠’来电,安爷康复,今晚出院,资金筹足,我们要抓紧时间火烧纱厂。”
“八嘎!这老不死的枪都打不死他,召集人马悄悄赶往黄浦纱厂,让他们财物两空。”
洪宅院子,柳树下。
乔波在洪家紧急召集人马。洪爷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他得到情报,川端要火烧江南制纱总厂和黄浦纱厂,他一直不明白这只狐狸为什么做事总是如此阴险毒辣,甚至还想要安爷和自己的命。现在一切搞清楚了,所以,杀了川端成了洪爷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不出这口恶气,洪爷觉得难解心头之恨。
洪爷得到消息,川端对黄浦纱厂马上会有动作。新仇旧恨,洪爷恨得肠子都快青了。他决定:这一次,自己必须亲自出马,把川端杀了,以出心中这口恶气。他把乔波招进办公室,拿起一支烟,乔波赶紧帮他点上。“乔波,这事我越想越窝囊,我必须亲自前往黄浦纱厂,宰了川端这老家伙。”
乔波扔掉手上的火柴,静了静,对洪爷说:“洪爷,你这只是意气用事,恐怕会吃亏。杀了一个川端,还会有千万个川端,我们杀不尽的,并且容易引起政治纠纷。他们今天抢货,明天行刺,长此以往,我们将无立足之地。”
洪爷不声不响地听着,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棉花被抢劫,女儿被绑架,安爷被行刺,他早就愤怒得想还击了。他不想涉及政治,只想规规矩矩地做生意,生意上是讲究规矩的,但川端坏了规矩,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就是个流氓、卑鄙小人。而这一切不光是川端的主意,更是他旁边那位狗头军师栾杰的阴谋。这简直就是耻辱,中国人的耻辱。想到这儿,洪爷气不打一处来。
“洪爷,最新刺探到的信息是他们要火烧纱厂,是吗?详细地址清楚吗?”
“我们正在跟踪追查。”
“好,叫兄弟们带上最新配置的武器,逐一搜查。我不信他们能上天入地。”一想到栾杰与川端狼狈为奸的猥琐样,乔波的心里就像有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上,令他窒息。
“洪爷,栾杰诡计多端,不知我们能否找到他们藏匿的地点。”
洪爷把烟灭了:“这兔崽子,看洪爷我找到你,不把你扔黄浦江喂鱼去。”说完,把桌上的一个杯子捏碎了。
乔波安慰道:“洪爷,面对强大的对手,冲动是危险的。我们应该有一个周详的作战计划。”说完,乔波把那份早已深思熟虑过的计划书拿出来铺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这时,洪晓婵笑盈盈地敲门进来了。她就像一阵清爽的风,又像一朵高山上的白莲,冰清玉洁,令人神清气爽。
她轻声地说:“父亲,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也认为洋人之所以能在我们中国耀武扬威,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像栾杰这样的汉奸在帮助他们欺负自己人。”晓婵的话使乔波眼前一亮,他的神情露出一点喜色。
洪爷听了这话,仰头大笑:“我的宝贝女儿,经过那次绑架,你成熟多了。”
“爸爸,还拿这个开玩笑?”她不高兴地撅着嘴,“我也看看这份作战计划,好吗?”
“女孩子家,还是少掺和这件事,这是大老爷们的事情。”洪晓婵清冷地一笑,出去了,没有看乔波一眼。
“这孩子,嘿嘿,还不高兴了。”洪爷微笑着摇摇头。
而实际上,洪晓婵的话却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道出了一个事实:汉奸的危害性。
洪爷坚定地对乔波说:“今晚的行动目标是先杀栾杰,给川端一个下马威。”
乔波沉静地展开了计划图,脸色严峻。
洪爷把顺子、丁一召进来。乔波详细地讲解了今晚计划的实施以及每个人的职责。
“有把握吗?”洪爷有点担心地问。
大家都为乔波的斗志与周密的计划所鼓舞,用力地点头。
丁一犹豫了一下说:“万一今晚川端请了日军做保护,那我们的行动就会给我们招来灭顶之灾啊!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兄弟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洪爷厉声说道:“这事就这样定了,人家都蹲在我们头上撒尿了,下一步就是要我们的命。此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大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今晚,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照计划执行。”他握紧拳头,挥舞了几下。
丁一低头不再说话。
“走,兄弟们,杀了川端,每人赏大洋一百。”洪爷发令,一挥手,大家有序地走出洪宅,分别坐上了五辆汽车。
二楼。洪晓婵目送着父亲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黄浦江畔,喧闹的上海滩灯红酒绿,有人纵情歌唱,有人醉生梦死,谁也不知道今晚在黄浦纱厂将有一场恶战要打响。
黄浦纱厂某地下仓库。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移向生产车间,点燃了火苗。火苗迅速燃烧,蔓延到囤积棉纱的仓库。
乔波把码头工人都带来了,赶紧组织大家救火,自己则带领顺子追赶纵火者。
栾杰看到乔波逼上来,神色紧张地向黑影走过去,低声道:“‘老鼠’来电,我们的计划被洪爷知道了……我们人少,赶紧撤,否则今晚就要被抛到黄浦江喂鱼了。”
其余人大惊,赶紧逃离现场。
这时乔波他们已经包围了该仓库,顿时枪声大作。
“封锁出口,先把人截住。”顺子带领人马去截那几个正在疯狂逃窜的黑影。
顺子截住了栾杰,栾杰森冷地笑着,顺子用枪指着栾杰:“果然是你!你这个汉奸!”
对峙之际,乔波也赶到了。
栾杰辩解这次自己是受川端指使,只是为了混饭吃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请乔波饶自己一命。
说话之际,丁一从黑暗里闪出来,两脚筛糠似的站不住。栾杰睁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丁一,但见丁一突然用枪指着顺子,对栾杰喊道:“杰哥,快跑!别管我!”
顺子听他这么说非常惊诧,顿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王八蛋,出卖我们……”乔波看着丁一倒戈相残,内心非常震惊,原来从自己在破庙遭绑架到丁一投奔洪爷,都是川端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巧妙地把丁一他们送进了洪宅,以便随时监督洪爷的举动。
乔波伤感地笑着,内心一阵疼痛。自己一直把丁一看作是兄弟。他闭上眼睛,向丁一开了一枪,顿时丁一胸口鲜血喷涌,栾杰趁乱逃跑。乔波瞄准栾杰又开了一枪,栾杰躲闪到一棵大树下。川端在远处见势不妙,气急败坏,令保镖把栾杰救出来,拖上车,仓皇而去。
夜,很快恢复了平静。空气里弥漫着几丝硝烟味,随风淡淡飘远。远处纱厂的火势因人多势众,控制及时,所幸没造成什么损失。
洪爷跑过来:“又让他们跑了。”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丁一,痛心地说,“想不到你是个反骨的家伙。可怜我培养了你这么久,原来竟是川端的一只狗,难怪每次和川端交手,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说完,往丁一身上补了两枪。
乔波深深地吸了口气。
洪爷心痛得老泪纵横,几次交手都败在了川端这只老狐狸的手里。这一次,要不是信息灵通,自己的家业可能就损失大半了。好惊险!他感到将来与川端的斗争会越来越残酷,这股恶气积压在心里日益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