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毅将事情交代给Bonnie,转身又去了铜锣湾的Burberry。
霁月才下小巴,手提袋里的手机便响起来。
她翻了半天才拿出手机,一看,笑了起来。
按了接听键,那边霁曦清灵的声音就盖过来:“美女,看见我没?”
霁月左右张望转了一圈儿,方在街角对面的咖啡馆看到了玻璃窗里一头张扬卷发的霁曦,她正咧着一张大嘴笑得欢快地向她招手。
咖啡馆带着浓郁的意大利情调,霁月走进去坐到霁曦对面,桌上,霁曦早已为她点了拿铁,她笑起来,精致的脸蛋轻盈柔美。
“蜜月度完了?”霁月拿起马克杯,飘香咖啡沁入鼻腔填满胃腹。
“是呀,看我多好啊,回北京前特意让吕潇改了航班在香港停一天。”
霁月微笑看着对面欢快的霁曦,只见她晒黑了些,亚麻棕色的大波浪卷发长而妩媚地披在肩上,两只眼眨呀眨,像只好动的松鼠。
她垂眸放下马克杯,弯唇微笑:“谁像你,度蜜月度蜜月真就度了一个月时间。”
“嘿嘿,羡慕了吧?找时间让天年哥也带你去补个蜜月啊,反正他现在有的是钱。”霁曦认识段天年的时间比霁月还要久,即便是姐姐与段天年完婚,霁曦仍习惯性地叫他的名字。
“我才懒得跑来跑去,到时头又疼。”霁月纤细手指握着马克杯,上面传来温热。
霁曦盯了她好一会儿,坏坏一笑道:“你想给他省钱啊?”
霁月白了她一眼,瞪着问:“你和爸爸说了吗?在这边待一天,也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去机场接你们。你的行李呢?吕潇呢?”
“哎,你问这么多,让我回答你哪个?”霁曦拧眉缩肩,掏出手机看了眼,方开口,“已经和老爸说过了,行李提前让人托运回去了,吕潇早就去找你老公啦,我们当然是住在你家嘛,这回我可要看看你在香港的房子有多大多气派,有没有你老公送给那些绯闻小女友的豪华。”
霁月一听,嗔怪地看了妹妹眼,笑起来。
霁曦望着姐姐白皙的脸,双眸荡出一丝无奈,连她都不知道是该骂段天年在外面瞎闹好,还是骂这个姐姐毫不关心好。
霁月将马克杯放到桌上,顺势看向玻璃窗外斑马线上奔走的人流,她坐在窗内,一扇玻璃之隔,仿若将她与外面的世界全部隔离,似远又近,犹如她现在的生活,她拥有的婚姻。
婚后,她久居香港,家里人自是还没来过,而她与段天年的婚姻当年极为低调,也是她所盼的。
跟着段天年来了香港,这边又是另一番天地,知晓他们婚姻的人甚少,只有鲜少的几次私人聚会,段天年带霁月去过,而那之后几年过去,她也再未参加他与朋友的任何聚会,想必是取代她的那些年轻小姐更有魅力。
计程车开进小区,霁月的手机响起来。
她接起,那边已经出声询问:“你没在家?”
“我在外面,有事吗?”
段天年坐在客厅窗台,眼角瞥到一辆计程车正驶进自家独栋的院落,中指与食指放在桌角轻轻敲打,说:“没事,碰到霁曦了吗?他们今天在香港停留,吕潇我带回来了。”
霁月瞥眸看到身旁的霁曦已是一脸惊诧地趴在车窗前望来望去,微微转头望向自己一边的车窗,树影晃动,她启唇道:“碰到了,快到家门口了。”
段天年合上手机,对着身后举着红酒的俊美男人调笑:“你老婆快到了。”
吕潇也笑起来:“瞧你这儿真成金窝窝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段天年将手机放在掌中轻柔把玩,计程车已经停在楼下,他看着霁曦由里面跳出来,后面跟着他看似柔弱实则倔犟的夫人,霁月。
“也许十一吧,妈妈来电话叫我今年务必回去。”他目光追逐看着霁月,叹了口气道。
吕潇放下高脚杯,盯着他眼神闪过的阴柔,低眉轻叹:“一转眼天骄镀金回来也两年多了,你别说,他这一回,你这一走,怎么跟约好了似的,谁也没碰上谁,一晃都三年了。”
吕潇余音未断,霁曦的声音已经盖过来。
“我说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儿这么滋润怎么不邀请我过来住啊,我过来扫扫货也是好的啊。”
霁月只顾掩唇发笑,笑声清澈,如她这人。
“行了大小姐,您一年光欧洲就去十多次,光那些皮包就够咱家三个大衣柜装了!得了,您还是踏踏实实给我欧洲吧,别管香港这片儿了啊!”吕潇走过去搂住霁曦。
“天年哥。”霁曦对段天年打了个招呼。
霁月抬头,看到段天年站在阳台,他还穿着早晨出去时的那件西服。
“你喜欢随时过来,路费算我的。”段天年撇唇玩笑。
“还是天年哥疼我,这‘哥哥’我打小就叫总归有好处。”
几人调侃了几句,笑了会儿便让佣人收拾出房间来给霁曦二人住,说是收拾,实际上家里的空房间很多,有的霁月也没进去过。
晚餐时间,段天年没选择外面而是请宋阿姨做了几个地道的粤菜,四人坐在一起边聊边吃。
有霁曦在永远会有话题,她生性好动,又喜欢交谈,什么也都能说上一二,吕潇在她旁边打趣,便少了平日里霁月夫妻二人寡淡无味的晚餐话题。
段天年很绅士,多半会陪着说些话,无非是点到为止,不多深究,偶尔也会说一些玩笑话,逗得霁曦十分开心。
霁月倒是没什么话,她本就不爱与人交谈甚多,听众是她最好的角色。
今晚,许是四人一起,又或是除却她外剩下的三人自小一起在皇城根儿下长大,段天年显得十分开心,她很少见他脸上露出此时这般放松温柔的笑,卸下防备的他明明也不全是不苟言笑又冷傲的。霁月不由得想。
她又想,段天年口中偶尔的小幽默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讲给其他女人听?可她不明白,她明明察觉到他在讲述那些小笑话时,自己明明都没被逗乐,只像是例行地去做某事,而最终做得很好,他的事情就完美落幕。
“姐,你说呢?”
霁曦的声音忽而盖过来,扰乱了她的沉思,她若有若无地闪着无神大眼,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霁曦在说些什么。
“霁曦说想让咱们回去过国庆。”段天年将手覆在她的手上,温和地为她解围。
霁曦哪里肯放过她,皱着小眉一脸不乐意道:“姐,你又走神,我可是专程过来瞧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嘛!”
“我……对不起,我没太在意。”霁月眨着长睫,抱歉地笑起来,眼角小小的黑痣反衬出她的另一番柔美艳丽。
“得了吧你,你哪儿是看姐姐,是想过来住住豪宅吧。”吕潇一旁大笑着点破霁曦的目的,逗得霁曦又笑起来。
“那是一方面,你到底向着谁啊!”
两人又是一番嬉闹,盖过了刚刚霁月发呆的尴尬。
半晌,霁曦又旧事重提开口问:“姐,你十一回去吧?”
霁月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段天年,他含笑望着自己,似乎这问题与他无关。
“看看吧,阿年工作忙……”
“忙什么啊,上个月都上市了。爸可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他就过来看看了,到底香港有什么香饽饽让你们俩这么舍不得回去。”
霁月语塞,现在的她口角慢,与霁曦对话她是讨不到甜头的,甚至任何人几乎都要比她能说,她索性闭嘴,让段天年化解。
果然,段天年端起笑脸,喝了口杯中红酒,轻而易举道:“嗯,这几年是有些忙,忽略了长辈们的感受,你姐身体又不太好,我不想她太奔波,索性也没叫她回去,离十一还有段时间,看看再说吧。”
段天年对霁曦来说总有几分威慑,听了他这样说,霁曦不再多言,撇了撇嘴轻叹着气道:“好吧,好吧,你们挣大钱我们比不了。”
临了她也不吃亏还找补了一句,几人看着她相视而笑。
晚餐吃得十分开心,霁曦缠着霁月带她逛每个房间,吕潇则与段天年进了书房,男人间的话题永远不同于女人。
霁曦看着霁月生疏地看过房间陈设再与她作解释,便笑着问:“你该不会自己都没进来过吧?”
霁月低眉思索,要不要回答“是”呢?
“你不是吧?真没有?”
霁月抬头不好意思呵呵笑起来。
“天杀的,你真是糟蹋,严重糟蹋啊!那你平时在香港都在干什么呀?”
霁月思索着皱起眉,温吞平和地边走边说:“上班啊,有时会回来工作。哦,那边那个放映房间我会偶尔去的,周末没事在那里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也是不错。”
说着两人已经迈进了房间。
霁曦随手拿起张光碟,看着封皮道:“这个片内地还没上映呢。”她说着又想了想,继续道,“好像香港也还没上映呢,美国版的,你从哪儿淘换来的?”
霁月瞧着那张碟,只顾一脸茫然地摇头。
霁曦翻起白眼,不怀好意地贼笑:“应该是天年哥给你搜罗来的吧?也算有心了,前天美国本土才上映今儿个你的小型放映室里就有了,哎,这样的男人你惜福吧。”
霁月跟着霁曦一起点点头,她一直没关心过这里的电影是从哪里来的,一直一直只光顾着看。
回忆起来,似乎总会有新的电影和音乐放在架子上,任她选择,她却从未去想是哪里来的。
两人逛得累了便坐到地上,霁月用电话叫宋阿姨送来了饮品。她知道霁曦狂爱果汁,晚间吃过饭亲自榨了一些,还加了蜂蜜。
“爽!姐,你知道我超喜欢你榨的果汁,你刚回来时总是给我榨的。”
“我告诉你方法和配料了,是你自己太懒不喜欢动手。”
“人家喜欢你做的嘛,那样喝着有姐姐的味道啊。”霁曦撒娇地缠着她,她们二人虽不是同一母亲,却因血缘的微妙而喜爱对方。
霁月温柔笑着,任凭霁曦对她撒娇耍赖,她头发上的香氛味道传过来,清馨柔美。她在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时明明还憎恨过的,相处之后,她方了解霁曦的可人之处,而随着年岁累积,她亦明白,恨的人不该是霁曦才对。
“姐,你在香港过得舒心吗?幸福吗?”霁曦突然停下动作,一本正经望着她,两只眼闪着光亮。
“我挺好的呀,你不是都说阿年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吗?”
“天年哥是个好男人没错,从小就对我们都照顾有加。”霁曦凝眸看着她,又开口,“我听吕潇说,你们最迟年底也会回北京的,香港毕竟是分公司,北京那边还是需要天年哥的,段家也需要他。”
霁曦话语平淡,说得霁月微微一愣。霁曦盯着她的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说道:“姐?你怎么了?”
“嗯?没事,我没听说要回去。”霁月眼神微颤闪躲着低下头,手捏着瓷盘,亮白的指甲清透干净。
霁曦平视着姐姐,俏丽的容颜认真笃定,平日的玩笑之态一扫而光,轻轻微笑着说:“我总在想,在我们没找到你的这些年,你都经历过什么变迁,又过着怎样的日子,与什么人在一起,又遇到过什么人。或许你曾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他伤透了你的心,所以你才和认识不到一周的男人结了婚。”
霁曦从没听姐姐提过自己的过去,却在无意间在书房外偷听爸爸和秘书的交谈知道,姐姐大学时代有个非常爱慕的恋人,两人交往四年,可是那人不知珍惜,抛弃她娶了别人。
为什么分手,有什么原因,霁月从未提过。
她只记得爸爸刚叫天年哥找回姐姐后的一周,两人便决定结婚。
实际上,爸爸有意让天年哥去寻姐姐,想必心底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天年哥是他众多世交中最为看重的接班人。
他们都亏欠她,想为她找一个好依靠,好男人,即便那时正逢段家出事,父亲也有所犹豫,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姐姐竟然极力赞成。
这个消息过于惊喜,也很悲伤。
霁月抬头,错愕惊慌在她眼中一晃而过,却被霁曦捕捉,她放下抚着霁曦长发的手,半垂眼眸,轻叹:“那个人他……”
只说了半句便没再开口,她忽然发现这已经令她心脏隐隐作痛,她不敢再开诚布公地将过去的一切讲给霁曦听,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坦然地面对曾经的一切,又如何能开口哽咽讲述令她魂牵梦绕的昔日恋人呢?
一句“那个人”足以令她再度轮回。
霁曦盯着霁月眼梢的落寞,忽然心疼起来,牵住她的手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别想太多了。天年哥其实人挺好的,他现在这么有钱,从小属他脑子最好,虽然爱玩个深沉,但对你不是挺好的吗,你别想了啊。”
“这是吃了蜜了,能从你嘴里听出我这么多好处,我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段天年与吕潇一同走进来,温纯笑语。
“讨厌,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霁曦紧张地站起来,生怕他们听到了什么。
“刚进来,怎么了?你这丫头不会是一直损我吧?”段天年眉角带笑,望着姐妹二人。
“我才没有呢,哎呀,我困了。吕潇,我们房间在哪里?”
“隔壁就是啊,你这半天都参观什么了?自己房间都不记得。”
“走吧走吧,我困了,对了,姐,明天送我。”
“嗯。”霁月望着霁曦,笑着点头,“快去睡吧,好好休息。”
吕潇带着霁曦离开,房间里剩下段天年与霁月,他一手插在裤袋,穿了件素灰色卫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一片清冷。
“走吧,早点休息,明早我跟你一起去送他们。”
霁月望着段天年宽厚的背影,嘴边的话终是没有问出口。
她其实也很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他听到了吗?会生她气吧?
三年了,从决定结婚那刻起,他没问过,她也没说过,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可是,他一定是知道的,她想。
站在无人的房间,她一脸淡漠,苦笑起来。
待霁月走进卧房,段天年已经进了浴室,霁月被霁曦缠着在做SPA的房间闹了一会儿后已经洗过了,便换了睡衣。
她坐到床上,随手拿起床柜上的读本,转头时发现上面放了只精巧的盒子,她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剔透的白色水晶,通体晶莹,微光下闪着七彩光泽。
“上周去奥地利,在一个小店里买的,是原产巴西的晶王掉下的碎石。”
霁月抬眼,段天年已经由浴室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落下来,垂在眉眼间,他没穿睡袍,裸露着坚实古铜色的上半身,下身裹着浴巾,一脚迈上床。
松软的床垫随着他脚上的力度摇晃起来,霁月手没拿稳,水晶坠子掉下来,她伸手去拿,与段天年的手碰上,轻碰间她自然反应刷地躲开,却忽然被他攥住。
他身上沐浴香精的味道传过来,淡淡的,柔和清扬。
“过来。”段天年哑然开口,面上带着淡淡温和。
不待她开口,他已双臂拢紧,将她死死钳在胸前,两人呼吸一顿一顿,起伏连绵,薄唇铺天盖地覆上来,她来不及思索,已被他占了先机。
寂静的夜,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滑过,霁曦毫无睡意。
吕潇察觉了她的异样,搂过她问:“怎么了?”
“我今天拉着我姐参观他们家,她什么都不清楚,天年哥对她倒是细心,出乎我的意料。”
“那你以为段天年会是什么样?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夫妻,他再胡闹也知道分寸。”
“嗯,香港的狗仔厉害得很呢,什么新闻挖不到?我又不是傻子,汪琳娜没人撑腰能这么狂妄?”
“你心里清楚,你姐都不知道对段天年是什么感觉。”
“你们听到了?”霁曦回过身子,黑暗里望着吕潇。
“听到了。”
“呵,他也不爱我姐,对吧?”霁曦说到这里,忽然发觉眼角潮热,她扬手,赶忙擦掉要掉下的泪滴。
“别这样,乖,你要明白,爱的是一个人,结婚过日子的也许又会是另一个人,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走到最后。你姐她兴许更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呢。”吕潇擦着霁曦眼角的泪滴,亲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