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佳登格勒佛教堂。
牧师点着头,看向另一边,问:“尚霁曦女士,我代表教会在至高至圣至爱至洁的上帝面前问你:你愿真心诚意与吕潇先生结为夫妇,遵行上帝在圣经中的诫命,与他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丰富贫穷、或顺或逆、或康健或软弱,你都尊重他,帮助他,关怀他,一心爱他,你愿意吗?”
霁曦精致的脸上透出粲笑,红唇高高挑起,音色委婉,无限爱溺沉浸其中说道:“我愿意。”
掌声响起来,场下的人们纷纷站起身,祝福嬉笑不绝于耳,笑声在这座空旷高耸的教堂里回旋着,像放飞了自由的白鸽。
吕潇掀起她的面纱,俯身相吻。
礼节过后,霁曦转头,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坐在前排的姐姐,笑着冲她眨眼,甜美容颜也拢不住此时的幸福光环。
霁月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昨晚,霁曦缠着霁月,问当初她结婚时的心境是什么样子,紧张?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心情。她任由霁曦摇荡着自己的手臂,微怔着一时半会儿竟没答上。
身旁的人纷纷上前为两位新人送上祝福。她站在他们不远,望着一身白纱圣洁美丽的霁曦,出神地想,自己当初结婚时是什么样子?在别人眼中是否也是这样圣洁美好?
可无论怎样绞尽脑汁,终是记不起当日的心境。
她苦笑。转头,身旁的人已揽过她的肩。
抬眸,她撞进段天年深邃漆黑的瞳仁里,那里散发着慵懒的柔和与微微的疏冷,她看得清晰却不以为然地转过头,继续鼓掌,微笑。
“累了吧,一会儿送你回酒店。”段天年看着她问,嗓音环绕在耳,有着他看上去的体贴与醇厚。
霁月点了点头,又看向已经走进车子的新郎新娘。
身旁,继母原悦岚圆润光泽的脸上笑起来,对着身旁的尚玉熊道:“你瞧瞧,段天年多紧张咱们霁月。”
尚玉熊浓眉微挺,笑着点头,即便在笑也未能冲淡他面上本有的威严。
“爸,我累了,想先回酒店。”霁月站在段天年身旁,看着父亲。
“嗯,你身子骨单薄,经不起来回折腾,昨儿个又被霁曦那丫头缠了一宿,早点休息,明早我们回国。”
“嗯。”霁月点头,手抚了抚胸前的紫晶吊坠,眼角微微半垂。
“爸,原姨,我先送小月回酒店。”
“去吧,去吧,瞧你紧张的。”原悦岚说笑着,又顺势回头望了眼早已离去的新人,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一转眼,她的女儿也嫁人了。
彼时加利福尼亚正值秋分,下过雨,道路上铺满了飘散的落叶,秋色绵绵。
霁月一路无话,静静享受秋雨过后带来的清爽。不知何时起,她能很安静地坐上一整天或是一整周都不去挪动身子,而往往这样坐着时她自己也不清楚想了些什么。
段天年有一点很好,霁月不说话时,他很少多话,静默在她身旁,或走开。
车子一路行驶至酒店,到达门口时,已有车童上前开门。
霁月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昏沉。她在门口等了会儿将钥匙交给车童的段天年,两人一起走回房间。
尚吕两家联姻在京城不算新闻。父亲转业从商后,木材生意日渐独占鳌头,占据了国内市场大部分生意源。霁曦与吕潇来往多年也是两家人暗自默许的,水到渠成便只差举行婚礼。
霁曦从小被父亲疼宠,生性傲慢又颇爱使个小性儿,一家人由着她将结婚地点选在了加利福尼亚的教堂。
吕潇很宠霁曦,吕家疼爱儿子自然在这方面很是通融,任由霁曦决定,并为两家亲友们在这里备好了五星级酒店。
仪式结束后,两家人还要一起午餐,下午也还有公众派对,仅邀了一些关系近的亲戚和至交。家人知晓霁月不喜热闹,便也由着她性子让她先回酒店。
进了套房,段天年跟在霁月身后。他脱掉外套随意扔到沙发上,倒了杯冰水递到她跟前。
霁月接过杯子,小口入喉,冰凉沁肺,仿若外面残有的炎热一时间被阻挡在了一口冰水之外。
“我有些头痛,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霁月微垂眼眸放下琉璃杯,径直走向卧室。
段天年还未开口,兜里的电话已经响起来。为了霁曦的婚礼,提前一周来到这里,他的电话自是没有断过。他走到阳台,低沉着眸子瞅了眼手机,嘴角上扬着接起来。
“你小子搞什么名堂?小爷今天大婚,赶紧给爷回来!”吕潇扯着嗓子在另一头叫嚣,嘈杂的乐声穿过话筒传到这一边。
段天年微笑,多年心思得偿所愿,又是心里在乎的人,估摸着这小子今天高兴,喝了不少。
他薄唇淡笑,撇过头,浓眉下一双黑漩涡般的深眸望向落地窗另一边躺倒床上的女人,道:“小月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先回酒店了。”
“得嘞,我道是谁能移得动我们段大少呢,‘尚司令’余威不减啊!”吕潇顿时坏笑起来,一副落井下石模样。
段天年但笑不语,眼神微眯着移开落地窗前的落影,转身将手搭上窗台,轻呵了口气,大笑道:“你小子少拿我打岔,老爷子现在可也是你老丈人了。”
“我这什么命啊,打小跟你栓一块儿,找个媳妇儿还能和你成担挑!”
段天年笑了笑,合上电话,静静望着雾气下的大都会,酒店楼层很高,下面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半晌之后,他转身走进卧室。
镶满碎金蚕丝的被面上,霁月安静地躺着。她身形高挑又瘦弱,清白如水的面上平静无波,黑而浓密的长睫覆在上面,两只小手自然地放到枕沿微微相握,犹如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小动物。
他走到床沿,拧眉深深望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去。
霁月躺在床上,头痛令她的细眉微微锁起。
混沌朦胧间,她已站在了江南船头。
杏花春雨滴滴落下,浸湿了她的手臂,使得她浓黑的长发上沾满了水珠。
霁月迎风站在船上,江水摇荡,船头剧烈晃动着,她身子未动,如履平地般驻足在木船上。
风愈加大起来,她低头,望着船下凶险万分的滔滔江水,晶莹的面上并未显出丝毫畏惧之色。
自小便与船为伍,跟着阿婆打渔过活,这点雨水也自然不在话下。
影像交替,她又站在了江南阿婆家的阁楼前,转身,一抹人影消逝。
她泪眼婆娑盲目地追着跑过去,跑了很远仍没追上那抹人影。
她气急,大口喘着闷气,几滴晶莹随之掉下,胸口突觉一阵沉闷,唇角跟着不住颤抖。
光线明灭间手又被温暖覆上,她茫然抬起头,撞进一池幽潭般深邃的黑瞳里,那人看上去俊雅如玉,神情淡淡,面色沉稳。
他注目她半刻,开口对她说:“微月,你父亲让我来接你回家。”
他丝毫未因自己满面泪流而有所错愕,反而一脸谦和淡然。
霁月蹙眉,心中慌乱,微月……微月?
噢,是了。
那时她是叫做“微月”的,母亲给予她的名字。
他柔和清亮的嗓音灌进耳畔,如在深夜飘进怀中的潺潺细雨,温和清冷。
他又说:“如果难过,不如与我结婚。我可以为你建立一处避风港,躲掉舆论,躲掉情爱,甚至,躲掉伤害你的那个男人,如何?”
一阵心悸,霁月猛地睁开眼。
入眼,一片漆黑。
她伸手在枕下四处摸索手机,拿出来,在屏幕光亮下看到数字时钟显示已是凌晨四点钟。
换了个姿势平躺,方感到身旁的人也已入睡,她侧过头,长睫微闪地望着段天年,他宽厚的臂膀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明显。
四周静谧,她只听到他均匀平稳的呼吸。
霁月睁眼看向天花板,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她怔了会儿,便复又闭上眼。
几小时后,她醒来,习惯性用手划向左半边床铺,慢慢睁开惺忪睡眼。
身旁空荡荡的只剩棉被。
梳洗过后,她被服务员带到餐厅用餐。走过去才看到吕家父母与父亲、原姨都到齐了。
不待父亲说话,霁曦已经跑过来,蹦蹦跳跳地将她拉入座位。
“姐,听说你昨天又不舒服了?没事吧?”
霁月摇头,温婉笑着说:“没事,睡会儿就好了。”
霁曦点头,仍是不放心,又吩咐了随行的医护仔细些。
霁月走到桌前问候长辈,然后坐下开始低头拾起刀叉,这时空空的白色餐盘上落下一块煎蛋。她没说话,低头开始吃起来。
吕潇看着段天年为霁月夹煎蛋倒牛奶,再看霁月,默默接受着,面上却毫无反应。他与霁月接触不多,却多少能由霁曦口中知晓,这位尚家失散多年的女儿,比较内向,性格说好听点儿是温婉娴静,说难听点儿就是毫无情趣。
他立时可怜起段天年,这种女人到了晚上一定沉闷得要死,登时又理解了他与谁家女儿、哪个明星的小道绯闻。
男人嘛,总要有懂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