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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转头望去,身边没有人。
  然而湿透了衣裳的汗还在,锦被被踢到了地上,衣摆撩到了腿上,衣领散开,不至春光乍泄,却裸露了大片的肌肤。
  梦里那人的面容已经模糊,只觉得极美,却实在想不起来。
  翻了个身,身上腻腻的,有些难受,掀开纱帐想透透风,殿内却也是温暖的气息。只好赤脚一路走到窗边开窗,脚心的温度和虚汗在地上洇开一串脚印。
  外面下着小雨,清凉的雨丝扑面而来,心里的燥热总算减了几分。
  薄汗退去,便有些凉。我跳着跑回床边想再睡一会儿,手在床上一撑,却摸到了一个冰冷冷的狭长的物件。就着烛光一看,原来是一柄折扇。
  几乎透亮的白玉折扇,镂雕两层,小巧精致。顶级的玉质,下面还缀着一个蜜结迦南的扇坠儿,无论雕工还是玉质都已是万金之价。
  是谁的?
  方才难道不是梦?
  谁敢爬上太皇太后的绣床来?
  我睡眼惺忪地被玄珠伺候着换衣,打着呵欠道:“打发人去太医局请崔临,务必保住母子平安。去将文帝的彤史取来。”
  两个太监疾步而出,我灌了好几口酽茶,努力清醒了半晌,问玉芬道:“太贵嫔有孕,怎的也不知会哀家?已经多久了?”
  玉芬隔着屏风叩头道:“已有近五个月了。太贵嫔见近几月宫里杂事太多,怕说出来扰了合宫安歇,一直不让下人们多嘴。方才太贵嫔昏过去前还叮嘱奴婢千万不得声张。”
  我本来就觉得后宫的琐事很烦,原以为先帝逝去,肯定能清静了,却没想到居然大半夜地闹开了,而且还是被人连夜叫起来,心里更是不悦,“砰”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撂在了桌子上:“扰了安歇?现下三更都过了再让各宫惊这一回,便不是扰了各位主子的安歇了?!”
  玉芬吓得整个人伏在地上,只不断重复着“太皇太后息怒”,低声泣了起来。
  我气得不想说话,直到换好衣服点了妆,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捧了铜镜给我瞧。
  通体墨黑的长裙,另加了黑色的长衫在外,金线绲边,云袖宽广,衣襟一路迤逦在地面上。外面下雨,玄珠便又取了一件先帝赏的褚色大氅为我披上。
  头发以羊脂发簪松松绾就,周身再无首饰,只手腕上戴着一串终年不离身的佛珠。
  我除了先帝发丧和新帝登基,从未如此庄重过。但这次是我当太皇太后之后第一次直接出面处理后宫的事,也确实要庄重些才能压得住场面。
  不过,既然要庄重,那就庄重到底,便对玄珠道:“去把龙头拐杖拿来。”
  这龙头拐杖还是我尚是贵妃的时候,太后赏给我的。这本是她的心爱之物,玄绿的玉雕龙头,入手冰凉。下面的杖身用的是金丝楠木雕琢而成,沉甸甸的,庄重威严,价值连城。
  玄珠将拐杖递到我手里,低头掩口笑了笑,低声道:“您这副样子过去,恐怕那些人要被吓着了。”
  正巧彤史取了回来。我捧在手里翻了两页,心里顿时一沉——本还想过去看一眼就回来睡觉,如今怕是不行了。
  我手握龙头拐杖到达太贵嫔的绿霓殿时,殿内已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我一进来,所有人都怔住了。想来是我自入宫以来便不曾理过后宫的闲事,偶尔一次便让人反应不过来。
  对峙不过瞬间,所有人立即下跪行礼:“太皇太后金安!”
  我道了声“起”,径直走入。太后温盈忙站开将玉座让与我。金丝楠木的拐杖很重,我一路拎着走过来,手臂都酸了,便也不客气,转身就坐了上去。
  干咳两声,我正要说话,结果眼风一扫,发现小皇上皇冼居然也在。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虽然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维持着该有的威严,但明显扁着嘴,眼里泪汪汪的,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惊讶之余赶紧一招手:“皇上也在啊,快来皇祖母这里。”
  小皇冼扭着走近两步,眉毛都变成了八字,可怜兮兮地说:“给皇祖母请安。”
  我摸一把他的脑袋,转过头去已经板起了脸:“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将皇上唤过来了?这么大雨天的,也不知道加些衣服!皇上政务繁忙,每日清晨便要早朝。这么些小事难道还要扰了他吗?!”
  周围一片寂静,根本无人敢言语一声。皇冼急道:“朕……孙儿,孙儿还未睡下,听闻母妃身子不好,便来看看。”顿了顿又道,“左右会是孙儿的弟妹。”
  我没有忽略他那一顿,这个小子,摆明了是只小狐狸,偏偏让人觉得是小儿娇憨。可也只能笑道:“你初登帝位,政事繁忙,还是早些回寝宫歇着。若再出事,皇祖母一定遣人去叫你。”
  皇冼看了一眼温盈,方才扭着小屁股从我旁边蹭下去,恭敬道:“有皇祖母在此,孙儿自然没有不放心的。孙儿告退。”说完向我与太后行礼,转身带着人走了出去。
  我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而这口气还没舒完,崔临已经快步而出,直接跪倒道:“回禀太皇太后,太贵嫔出血不止,已然小产。微臣无能,微臣罪该万死!”
  崔临是我的心腹,既然承了我的口谕,那必是会尽力去救的。我叹了口气,喃喃了一声:“可怜了那孩子。”
  殿内无人言语。我手里捻着佛珠,心思千转,想着该怎么处置。坐了半晌,问:“看胎像,孩子已多大了?”
  崔临恭谨地道:“已近五个月。只是太贵嫔郁积太久,孩子发育并不大好。”
  我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玄珠。玄珠见我看她,立刻捧了一杯茶给我:“太皇太后,已经备好了。”
  旁人只以为是我让她去泡了茶,我却知道她已经按我的吩咐办了事,便端过来饮了一口,心里一狠,对玉芬道:“去扶你家主子出来。”
  崔临忙道:“太皇太后!端和太贵嫔刚刚小产,身子不好,恐怕不宜走动!”
  太祖妃朱敏立刻嗤笑一声,道:“这种事必然是有孕过的人才能知晓的,妹妹可别贻笑大方了!”
  我却充耳不闻,斥了声:“还不快去!”便闭了眼睛养神。
  一时之间,殿内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果然还是缺乏经验……玄珠见状,赶紧将几根冰凉的手指放在了我的额上,轻缓地给我按摩。
  过了一阵子,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我缓缓睁开眼,只见太贵嫔许氏面色苍白,被丫鬟扶着跪在了地上,语气虚弱地道:“给太皇太后、太祖妃、太后请安。惊扰了您歇息,是妾身的罪过。臣妾无能,没有保住皇嗣……请……”
  “皇嗣?”我突然打断,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许氏,你讲话前可自个儿先在心里掂量清楚了。方才那不慎小产夭折了的,可真是嫡亲的皇嗣吗?!”
  许氏被吓得当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周围的旁人未料到有此变故,皆变了脸色。有几个心细的已然发觉我对她的称呼已从“太贵嫔”变成了“许氏”,便不敢再说话了。一瞬间,大殿变得异常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许氏幽幽地道:“太皇太后何出此言?”
  我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松动。可是她做的事情也太傻了,还当别人都不知道吗?虽然我是一向不大关心后宫的是非,可别说是我了,就是旁边的朱敏,从一开始眼神就不对,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禁对许氏冷笑道:“旁人或许心里不清楚,你难道也跟着糊涂了?”说完一把将彤史狠狠掼在她脸上,“你自己看,大声点,给哀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许氏低头一见是彤史,脸就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抖得如筛子一般,我喝了几口茶佯装压了压火气,缓缓道:“还不从实招来,那贼子到底是谁?”
  许氏跌坐在地上,怔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叩了一个头,道:“此事与旁人无关,是嫔妾自己……”
  我还未说话,朱敏已讽笑了一声:“许氏可是吓糊涂了?你如今已是这般,能是你一个人的罪过吗?难不成你是半男半女之身不成!”
  许氏狠狠打了个冷战,却依旧咬紧了牙什么都没说。
  我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也很是感慨。转头对庄太祖妃道:“妹妹听闻,昔年先帝还在时,后宫也出过一件类似的事。不知当时先帝是如何处置的?”
  庄太祖妃瞧了我一眼,点头道:“昔年也是并未查出那贼子是谁,但先帝仁慈,只是将人杖毙,未殃及家人。”
  我点了点头,回头深深看了许氏一眼。想是那一眼实在过于锋利了些,许氏一口气没缓上来,竟虚脱了过去。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两个字:“传杖!”
  殿内几位年纪较轻的俱是面孔白了一白,接着立即有太监唱喝了出去。“传杖”二字惊破了原本宁静的后宫,层层叠叠地传扬开来。不过片刻工夫,两个太监便来回话:“太皇太后金安!敢问太皇太后,是否将许氏拖走行刑?”
  我只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淡淡道:“就在这殿门口行刑,让众太妃、太祖妃都看清楚,污秽皇家血脉的下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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