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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余浩南
  翻开五四历史,赫然看到“少年中国学会”这个重要的组织。
  王光祈、李大钊、曾琦曾是这个组织的发起者。李大钊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曾琦成为中国青年党(奉行国家主义)的创始人之一,“少年中国会”的会员中后转为共产党的还有:毛泽东、恽代英、赵世炎、邓中夏、张闻天等,转为国家主义的有:李璜、左舜生、陈启天等,这一左一右两大阵营的政治理想不可调和终至“少年中国学会”解体。而王光祈,既没有向左走也没有向右看。彼时,他正在遥远的德国,皈依了“音乐救国”的理想。
  选入本书的音乐家中,王光祈的音乐之路想必走得最苦。年近30才改行学音乐,而且,与痴迷于音乐者不同,他全然没有那份狂放的热情作为兴奋剂,支持他孑身漂泊于异乡的,仅仅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其背后付出的坚忍一定超乎想象!
  蒋介石曾找过他:“如愿归国,当图重用。”毛泽东在建国后也多次托陈毅在四川找寻其后人。
  如今,那些惦念他的政治人物都一一逝去,只有音乐界的学者们还在找寻,找寻他散佚于德国的作品,探寻他“音乐救国”之路的成功与失败,以及他一世寂寞的心路历程……
  ——编者
  王光祈《东西乐制之研究》一书的自序中写道:
  希望中国将来产生一种可以代表“中华民族性”的国乐。而且这种国乐,是要建筑在吾国古代音乐与现今民间谣曲上面的。因为这两种东西,是我们“民族之声”。
  吾将登昆仑之巅,吹黄钟之律,使中国人固有之音乐血液,重新沸腾,吾将使吾日夜梦想之“少年中国”,灿然涌现于吾人之前。因此之故,慨然有志于音乐之业,……
  这也许就是王光祈少年时即发起组织少年中国学会,投身中国社会改造运动,而后半生将主要精力集中于音乐学研究的主要原因。他从事音乐学的研究,依然是为了实现创建少年中国学会时的初衷,即促使“少年中国”的出现。在音乐学上的努力和作为,依然是他倡导的少年中国运动的一部分。他的“少年中国”之梦始终深埋在心底,一生求索,孜孜不倦,不断变换思维,打开眼界,寻求出口。
  到德国后,他先修政治经济学,但随着眼界的不断开阔,阅历的不断增加,自己对于中国忧患的深切思考,他发现政治经济学或许可以直接解决中国的衰敝问题,但从长远来看,寻求中国的真正富强,实现“少年中国”之梦,根本上还是要致力于文化的改造,只有文化思维上的真正强大,中国人的内心才可能真正强大,重拾民族自信心,中国方可真正强大,而音乐恰恰是文化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如孔子倡导“诗、书、礼、乐”,在他的哲学中,道德与音乐居于同等地位。音乐是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国的音乐由来已久并有着博大精深的灵魂。从黄帝时期传说的音乐家“伏羲”到孔子常常抚琴以慰,中国的音乐几乎贯穿了整个民族史,音乐能唤起民族共同的记忆与共鸣,唤起故土之情,民族自豪感与认同感,它用旋律表达了民族特有的沧桑、历史与文化。于是,他转向音乐学研究。他开始对中国古典音乐的研究,并结合现代民间谣曲的发掘,他希望在总结中国既有音乐文化的基础上,促进创造“引起民族自觉心”的“伟大国乐”。这种具有民族性的新音乐不但要能屹立于世界音乐之林,与西洋音乐形成一个对等形势,并使之“跻于国际乐界而无愧”。
  翻开王光祈的生平著述目录,可以发现,除了20部有关中外关系史料、国防建设、德国社会经济状况,以及西洋艺术等译著外,还有17部音乐学著作。这一宏富的著述成果,源自他留德期间的勤奋刻苦。他因写作用功过度,曾不止一次晕倒在柏林图书馆中。有时头痛难忍,左手按住额头,右手奋笔疾书。他有那么多的心声要书写,他是那么爱自己的祖国,那么希望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为这个民族,为这个古老而现在正遭受灾难的民族多找些出口,多进行些思考。自己的内心在召唤他,命运在召唤他,民族在召唤他,国人在召唤他,历史在召唤他。即使是德国专家学者,也对他这样顽强的治学精神,表示敬重和感动。而最后英年早逝,客死他乡,也是因为积劳成疾,终至脑溢血而亡。这种刻苦钻研的精神,别说今天优越的物质条件下绝大部分学生早已难以企及,就是在当时中国风云激荡,呼唤国人救国于危难之际,留学海外的中国学子中也极为罕见。他是一个不断自律的人,又不断有自我危机感。他的危机感来自尽自己最大力量拯救国人、拯救民族的一种责任感,一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民族归属感。
  王光祈去往德国,其实非常戏剧。1920年4月1日,王光祈与魏时珍、陈宝锷、涂九衢4人从上海乘坐法国轮船Paullecat号来到欧洲,但当时他本想到美国,却“因在沪时检验身体,以有眼疾,非医好后不能赴美”,所以不得不改道赴德。漫长的旅途整整走了2个月,途经新加坡、科伦坡、西贡,终于于1920年6月1日抵达德国,这个他最后归属的地方。从想去美国,到因有“眼疾”而不得不改道德国,这不得不说是命运的一种巧妙安排,正是德国的音乐氛围,启发了王光祈用音乐来唤起“民族自觉心”的思想。试想,如果当时他去了美国,那么在中国音乐史上,也许不会留下王光祈的名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命运给了王光祈怎样的方向,他都会尽所能用自己的思考去寻求改造中国的方法,即使去了美国,我们相信在中国其他领域依然会写下他的名字,因为有民族责任感的人始终都会保持对于民族的思考,得出结论,并尽所能付诸实践,具有成功素质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打开自己的一方天地。
  在德国,王光祈出于对德国在一战后重建时期“上下兢兢图存”精神的钦佩,他认为“国内青年有志者,宜乘时来德,观其复兴纲要”,以为中国之借鉴。王光祈与魏时珍一同来到法兰克福后,6月4日,他曾提笔给法国留学的好友周太玄、李劼人写了封信,“弟因初到德国所租之房尚未搬往,须七八号始能搬去,此时尚寄居在德列士博士之家”。初来异乡,王光祈没有丝毫不安、陌生与寂寞,相反,他对法兰克福甚至有种重归故里的感觉,也许是独特的法兰克福风景,与故乡的某种气息相契合。法兰克福坐落于莱茵河畔,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法兰克福风情尽收眼底。在他给朋友的信中,字里行间充满了诸如“惟开窗临野,可望数里之遥,皆系绿野平芜,全系故乡风味”的描述,他惊叹于法兰克福的静谧,“窃叹十余年来,终日在都市车马扰攘中,忽得此乡景,令人心旷神怡”。正是这样一个幽静的所在,给了他更多思索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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