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记起三年游历中在洛水河畔,远远看到的一个窈窕背影,怔怔出神道:“相思刀最是能杀人。”
徐凤年睁开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天空中冲刺下来一头神俊矛隼,稳稳停在世子殿下的手肩上,将衣衫钩破,这头通体雪白的六年凤伸出头颅摩挲主人的脸颊,徐凤年并不在意那点伤痛,伸出一根手指弹了弹心爱宠物的猩红钩喙,斜眼看着准备出手的白面扑粉男子,冷笑道:“一百凉州铁骑正在持弩上山,我倒要看看是谁杀谁。”
假扮公子哥的雀斑女人仍是不怕,受到无理挑衅一般,怒容道:“你敢?”
徐凤年猖狂大笑道:“在北凉,还真没有本世子不敢做的事情。”
东越刀客皱了皱眉头,密报上的确有写武当山下驻扎了凤字营一百骁骑,持有一百架北凉枢机神弩。这种北凉密制的劲弩远比一般弓弩威力巨大,当年西楚披甲大戟士在战场上便被这种兵器给射杀无数,几十根枢机弩在战役中无足轻重,可若汇聚八百以上,足以震慑人心。
徐凤年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色眯眯道:“喂,小麻雀,来,到本世子大床上去,好好厮杀一番,大战个三百回合。若是个雏雀,那是最好,本世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定让雀儿乘兴上山,却双腿无力下山。”
自称本宫的女子咬牙切齿,只是这回不等她踢踹骂人,如阴间人站在阳间的男子只是一个跃步,便离徐凤年只差五步距离。
那一刻,徐凤年想起了大雪夜徒步前行的风寒。老黄瘦小的身子在前面先行,可仍然八面漏风,寒意刺骨。
王重楼立于世子殿下和无须男子中间,道袍鼓荡,膨胀如球。
硬生生挨了一掌。
掌教老道士脚下以那双玄色浅面靴头鞋为圆心,一圈泥土溅射开来,可老道魁梧身形却是不动如武当大峰。道袍内流转气机非但没有衰减,反而饱食了一番,再度膨胀。
两颊扑粉的男子迅速收手,怀疑道:“大黄庭?你是王重楼?”
曾被徐凤年喷了一脸茶水的老道士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修养,打不还手,微笑道:“正是贫道。”
无须男子小心翼翼地退回原地,弯腰与那个被徐凤年嘲笑小麻雀的女子说了几句,她脸色阴晴不定,极力克制,握着两颗龙凤胎夜明珠的小手抬起,指着武当掌教骂道:“臭牛鼻子,你要偏袒你身后的家伙?就不怕让你整座山门遭了灾?山脚牌坊玄武当兴四个字,挂了几百年了?我瞧着挺气势,信不信我给你砸了?”
老道士呵呵一笑,双手下垂,无风自飘的双袖缓缓安静,并没有回应那跋扈女子的辱骂,转头看了眼世子殿下。
徐凤年报之以李,坏笑道:“哟,麻雀妹子,这张小嘴儿好大的口气,我喜欢,要砸牌坊?还得问过你未来相公答应不答应。”
东越的孤魂野鬼心中苦笑,这凉王世子的嘴,可比耍刀还要凌厉。徐瘸子怎就调教出这么个肆无忌惮的无良儿子?是耳朵不好,才没听到“本宫”两字?还是故意装聋,真以为天底下没有人可以做大柱国的敌手?
凤字营一百弃马上山的娴熟弩手已经到位,身形矫健地穿梭于竹林间,只等世子殿下一声令下,就要把三人射成刺猬。举世皆知北凉铁骑,只认徐字大旗;北凉骁将,只认凉王虎符。
天高皇帝远,何况龙椅上的天子似乎也一直对最后一位异姓王信任有加,前些年还有意将隋珠公主许配给大柱国长子,要知道连京城那边都流传着世子殿下的趣闻,一些个凉地士子状元及第,众口一词对那世子调侃嘲讽,与同僚或者恩师说起徐凤年,总是段子无数。天下百姓都替隋珠公主担忧,怕其入了虎口,京城里熟知宫内情形的达官显贵们,则眼巴巴地等着徐凤年到京城,然后被脾气相同的公主给活活打死。这隋珠公主,哪次出宫偷玩,不折腾死一打一打的膏粱子弟?
身边是武当掌教三十年的大神通老道士,身后有一百弩手作为靠山,仿佛有了莫大底气的徐凤年提起绣冬指了指三人,狞笑道:“你,小雀儿,女人,你,东越的丧家犬,男人,还有你,学女人往脸上抹粉的,不男不女,你们三个,就别下山了,都给老子乖乖地留下来做牛做马,什么时候把菜园子给收拾好了,再看本世子心情,心情好,让你们哪里滚来哪里滚去,心情不好,除了雀儿,都剁碎了喂狗!王掌教,这山上有狗吗?”
老道士眼观鼻鼻观心,置若罔闻,不蹚这浑水。
竹林里,被北凉弩手挟其中的骑牛师叔祖嚷嚷道:“世子殿下,山上有很多野狗,晚上嚎得厉害,约莫是没吃饱。”
老道士头疼叹息,这个小师弟,瞎凑什么热闹。煽风点火,一不小心就要把里外不是人的武当给烧得一干二净了。
无须男子勃然大怒。天下间还没人敢如此当面羞辱他!
平白无故多了个难听绰号的女子扯了扯身边怒极男子的袖子,小声询问了几句,男子神色颇为无奈,据实回答。她的气势一下子跌落谷底,瞪着徐凤年,言语仍是大大咧咧,“这破烂菜圃能值几个钱?”
徐凤年笑道:“我说它值黄金千两,它就值千两。”
她恼羞成怒,被裹了布的小胸脯剧烈颤抖,咬牙道:“好,一千两黄金就一千两黄金。”
她抬手丢出一颗夜明珠,砸向一直站立于菜园中不出声的姜泥,“给你!”
大概是气不过自己破天荒的示弱,她带着哭腔再度丢出手上那颗雌珠,尖叫道:“都给你!”
不承想,她太阳从西边出来地主动放低身价,那个就只是长得还算马虎、气质更是土里土气的丫头,竟然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板着脸,带着点嫌弃地弯腰捡起两颗沾泥的夜明珠,一手一颗,就回砸了过去,力道更大,险些砸中万金之躯的她,幸好白面扑粉男子接住了龙珠凤眼。对她来说,哪有丢出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她忍着心疼,阴沉着吩咐侍从毁去那对几乎从小便玩耍的心爱夜明珠,瞪向那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你想死?”
姜泥平静道:“我只要菜圃,你把它变成刚才的模样。”
她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只要菜圃!”
徐凤年来不及赞赏姜泥这番极其符合自己胃口的措辞,看到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那厮要捏碎夜明珠,忙不迭厚脸皮喊道:“等等,我这丫鬟不识货,那对珠子给我嘛。”
珠子的主人和丫鬟姜泥同时出声。
“你要?”
“我不识货?”
徐凤年嬉皮笑脸地回答两个公主,“小麻雀,珠子我当然要,你要送我,今天这破事就算了了。”
“小泥人,真别说,这对珠子,比你想的要略微值钱些。”
被强行套上一个低俗绰号的外来女子仿佛抓到了把柄,丢给身边侍从一个眼色,神经质地笑道:“你要?我偏不给。”
两颗夜明珠马上被无须男子两指碾作齑粉。
徐凤年一脸惋惜,这种好东西在王府不是没有,相反并不少,可天下的好东西哪种不是多多益善?
姜泥不依不饶冷声道:“还我的菜圃。”
那女子针锋相对道:“就凭你?”
姜泥很不见外地斜瞥向徐凤年。
徐凤年有些无奈,这便是姜泥小泥人的无赖了,杀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出了事情,由他担当,更是合情合理的。
华服女子尖酸刻薄道:“我只听说过金屋藏娇,还没听过茅屋藏娇。徐凤年对你可真是爱惜。”
姜泥何等心思玲珑,一下子便揭穿了最后那层纸,“爱惜?谈不上,再不济总比对某些被拒婚的人要好。”
女子一脸茫然懵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呀。”
姜泥伸出手,道:“还我菜圃。”
这已经是第四遍了。
公主和公主。
针尖对麦芒。
徐凤年只偷偷觉得有趣,公主何苦为难公主不是?
骑牛的躲在竹林里,嘴里咬着一片竹叶,蹲着看戏。说心里话,这位年轻师叔祖对世子殿下并无恶感,尤其是上山练刀以后,每次搬书到武当,其中都会夹杂一两本与武学无关的好书。山上风景当然好,否则也不会被古人称作琉璃世界,天下五岳,前朝往上一千年,武当一直被誉为太岳,山上建筑与天接运,与地接气,单个拎出来同样比那小人得志的龙虎山更胜一筹,其余三岳难以与武当颉颃。
只是将这风景看了二十几年,洪洗象没看厌烦,也总希望可以看到一些新鲜人新鲜事,世子殿下说了这叫喜新不厌旧,是好事。山上旧人旧事,年轻师叔祖都打心眼里欢喜,不说大师兄如同慈父一般,陈师兄遍览玉柱经书,就是严厉了些,每次被他翻出山下而来的禁书,都语重心长地扼腕叹息,习惯性在洪洗象面前蚂蚁转圈。一圈接一圈,最多一次转了三十多圈。还有那噤声练剑的小王师兄,剑法卓绝,别人挖空心思修习剑招剑势,尤其是吴家剑冢,恨不得将招式用到人力极致,小王师兄却在剑道的独木桥上独修剑意,与那传说很厉害的邓太阿有异曲同工之妙,曾亲眼看到小王师兄立于洗象池的巨石上,用剑气将瀑布给斩得爆炸开来。还有几位更年长些的师兄则都性格迥异,俱是好人,上古方士风范,对洪洗象更是呵护有加。
不过世子殿下到了山上后,就更有趣了。
洪洗象望着茅屋外的剑拔弩张,难免有些替世子殿下着急,那几个京城来的家伙除去女扮男装的富贵女子,其余两人都不好对付,尤其是与大师兄对上一招的阴沉大叔,内力修为深不可测,若不是掌教师兄修成了道门百年罕见的大黄庭关,就不会被如此轻松击退了。外界只知道教里末牢关极难破关,却不知大黄庭想要出关是难上加难,龙虎山上那些辈分极高的百岁真人,之所以在福地洞天里长隐不出,多数是修了大黄庭却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僵持不下的微妙局势,被瀑布那边缓步而来的背剑人给轻松破去。
号称武当第一呆子的小王师兄!
小王师兄已过不惑之年,相貌清癯,无比潇洒。背负一柄色如紫铜的修长桃木剑,名神荼,传说上古仙人曾用这柄剑杀了一头祸国殃民的千年狐狸精,剑上仙气与魔障并存,非大毅力人,无法驾驭。
老道士王重楼温言道:“山上不宜动干戈,要不大伙一同去不远的紫阳宫吃些斋菜便饭?”
徐凤年打哈哈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那容颜只算是一般俏丽,性子却异常焦躁的女子冷笑道:“武当掌教亲自出面护法还不够,连山上第一剑士王小屏都拎剑观战来了,武当的待客之道,真让人感动。这份情,我记下了,下次见面,必有重礼报答。”
徐凤年没心没肺地微笑道:“听意思,小麻雀是不打算跟未来相公纠缠不休了,那本世子这就让这一百持弩士卒护送小娘子你下山,到了山下,再喊两三百铁骑,一路送出凉地。”
她咬牙吱吱,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我一并记住。徐凤年,你等着便是。”
徐凤年刚想说话,姜泥已经插嘴,还是不合时宜、不懂世故,“菜圃,赔我。”
徐凤年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泥回瞪一眼,大眼瞪小眼,杀气腾腾,可在某位女子眼中却是打情骂俏,冷哼一声,狠狠踩着脏死了的泥面,似乎想要把武当山给踩塌了才甘心,最终带领两位侍从扬长而去。
下山途中,她数次喊累停歇,顾不上身份地坐在石板上,捶着小腿,上山时一心一意想去给那世间最想挫骨扬灰的仇人好看,没留意到脚底板生疼,这会儿脱去靴子,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哇地就哭出声来,可谓中气十足,在武当山上凄厉回荡。身后两人不敢正视的侍从虽说身份超然,可面对这个主子,都如履薄冰,听到哭声,更是忐忑,连劝慰都不敢。那家世已是人间第一尊贵的女子哭了会儿,声渐渐小下去,硬着头皮穿好做工精美绝伦的靴子,擦去泪水,自言自语道:“孙貂寺,你打不过王重楼,张桓又打不过那王小屏,唉,早知道就多带些大内高手了。”
唯有宫内地位顶尖的大宦官,才会被喊作貂寺或者太监,屈指可数,王朝里总共不过八九位,见到这些净身去势所以面不生明须的宦官首领,哪怕是与皇帝陛下私人关系再亲近不过的藩王,或者一些大权在握的得势股肱重臣,都要捏鼻子绕道而行,与宦官关系好的,说不定还要主动说几句客套话。离阳王朝太祖建制,某殿内立石碑十三条,明文规定宦官不得干政、不得擅离京城,这孙大太监既然能够微服出京,那女子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只有无法无天的隋珠公主,才有此等逆天的待遇,才能让当今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姓太监今天在武当山上可是受尽了那世子殿下的羞辱,他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法子回京后给徐瘸子穿小鞋,扳不倒根深蒂固的徐家大树无妨,恶心一下离京数千里的大柱国也好。
大树参天。参天?与天子同高?孙太监心中冷笑。
失了一对心爱夜明珠的隋珠公主抬头恶狠狠道:“张桓,我知道你要写密报给我父皇,你就写这徐凤年这些年其实一直在韬光养晦,那些纨绔行径都是伪装,这位世子心有滔天野望,在凉地与我见面后,待我十分热情。”
亡国东越的前朝皇子愕然,不知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答应,那就是欺君大罪,东越皇族本就凋零殆尽,剩不下几人了。
孙貂寺解了燃眉之急,如女子尖声尖气道:“公主殿下,国家大事,儿戏不得。咱们据实回报即可,陛下还不给殿下出气不成?若陛下误以为徐凤年真是野心勃勃,岂不是更坚定要与徐瘸子做亲家,到时候公主殿下……”
她一阵认真思量后皱眉道:“嗯,到时候本宫可就丢脸丢大了,跟这种草包过日子,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孙太监和佩犵党双刀的张桓默契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松了口气。原本不对眼不对路的两人一趟武当行,倒有些惺惺默契了。
隋珠公主一瘸一拐下山,轻轻问道:“孙貂寺,你说这徐凤年如何?”
孙太监嗤笑道:“无良无德到了极点,以往还以为京城那边风言风语略有夸张,到了凉地以后,哪一州哪一郡不是在骂?今日亲眼所见,更是如此。”
隋珠公主心思复杂,放低声音道:“张桓,他耍刀还可以?都让你抽出双刀了。”
东越没落到污泥里去的旧皇族笑道:“真要杀他,一把犵党锦刀,十招足矣。”
公主哦了一声,骂了一句徐草包,便没有下文。
身后远远吊着监视三人的一百北凉悍卒。
山上,掌教老道士带着师弟王小屏离开,走前给了徐凤年一瓶丹药,洪洗象则意态阑珊地去牵青牛。只留下徐凤年和站在凌乱菜圃边缘看着菜圃发呆的姜泥。
世子殿下笑道:“她不赔,我赔你就是了。”
姜泥蹲到地上,轻柔地扶起一棵幼苗,默不作声。
徐凤年跟着蹲下去,想帮忙,却被姜泥一手推开,一屁股跌坐在泥土中。
她疑惑地抬头,看到徐凤年即便捂住嘴巴,五指间还是渗出血丝,他似乎不想让姜泥看到这凄惨的一幕,猛地起身,离开菜圃。
内伤不轻的徐凤年在瀑布内的小洞府吞下一颗芬芳扑鼻的墨绿丹药,缓慢地调理气机。
与那犵党刀客拼命,其实受伤不重,只是手上外伤,这对徐凤年来说并不棘手,这小半年练刀,哪天不是如此?只是宫内大太监的家伙出手,才最致命,若非王重楼挡下大半,徐凤年别说踉跄着走到这里,爬都未必爬得回来。
练刀后徐凤年最重吐纳,无师自通地将体内气血按律循环了几个小昆仑,略有好转,睁开眼看到带了些斋饭过来的洪洗象。
年轻师叔祖轻声道:“你倒是个好人。”
徐凤年摇头笑道:“我的婢女,我要打要骂要调戏,那是我的天理,别人欺负算什么事情?打她巴掌,不是等于扇我耳光吗?”
骑牛的感慨道:“这些我不懂。”
徐凤年嘲笑道:“你也就懂个屁了。”
好心好意地送来饭菜的家伙也不反驳,上次世子殿下上山揍了他一顿,一没打脸二没打鸟,知足常乐的洪洗象很庆幸了。他突然好像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女子真是被你拒婚的隋珠公主?”
徐凤年冷笑道:“你都知道?”
最不像道门高人的年轻师叔祖傻笑道:“听小道士和香客们讲过一些山下的事情。”
徐凤年靠着墙壁,修长五指抚摸着绣冬古朴的刀鞘,岔开话题,语气平淡道:“当年老皇帝要将以武乱禁的江湖掀翻,要满国武夫心悦诚服地匍匐在天子脚下,做听话的狗,可几大藩王称病的称病,直言此事不妥的直言,几大武将一样不情不愿地做这损德的恶人,到头来,是谁做那背负天下骂名的货色?是徐骁,死瘸子才把西蜀灭国,扛着徐字大旗,就把矛头对准了天下武人,其中不乏有北凉士卒,尤其是一些家族根源,那时候军心大乱胜过任何一次,北凉大军不曾开战,便有两万名百战老卒请辞还家,更有无数出身江湖的猛将对徐骁心生怨恨,转投其他军伍。可徐骁有过抱怨吗?”
洪洗象不奇怪世子殿下称自己的父亲为徐瘸子,听说一言不合世子殿下还会拿扫帚追杀大柱国,年轻师叔祖本就不懂山下的人山外的事,这对最奇怪的父子,他就更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