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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一个人,一座城,想要全部忘记,原来没有那么容易。
  1.
  我睁开眼睛,就对上桥羽那双年轻的乌黑清澈的眼睛。嗓子有些干,还未等我说什么,他已经捧了一杯温水过来,说:“喝一点吧,影师姐。我听说中了控血术的人,通常都会发烧好几天,因为会透支许多体力。不过看你这样子,这么快就醒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嘛。不愧是练过的人啊。”
  除了嗓子有些干,的确是没什么大碍。我一口气将水喝光,示意他再来一杯。桥羽眼疾手快,剥了一只金桔扔到我嘴里,说:“吃了吧,润喉的。”
  我正要说话,不小心咕噜一下吞了进去。
  桥羽见我这个样子,咯咯地笑了好半天。
  我噎了半晌,方才缓过来,说:“我是个粗人,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那么金贵。其他人怎么样了?”
  “宗主他老人家当然是安然无恙。至于你那几个师兄妹嘛,哪一个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所以也都没什么大事。”桥羽到了这个年纪,最近好像总喜欢耍嘴皮子,说,“就是月大人受了点轻伤,彤小姐受了点惊吓。我们楼主李洹歌什么事都没有,这些天来一直在翼轸轩陪着彤小姐。”说到这里,桥羽顿了顿,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见我神色如常,才开始八卦两句,说,“我看这李洹歌一回来,月大人的宗主女婿地位可有点不稳固了。李洹歌刚扫平漠西三帮十六寨,立了大功,而且为人进取,风头正劲。搞不好宗主因为想要这样的接班人,会把彤小姐许配给他也说不定呢。”
  我捧着温温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顿了顿,问:“成彦铮呢?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被关押在隐雾楼的水牢里。似乎宗主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桥羽深深地看我一眼,说,“这个时候,我看你还是不要再与那个成彦铮扯上关系的好。成家寨一事你留了活口,本来就不是你的风格。”桥羽回头看了看窗外,压低了声音,说,“而且,是你让我暗中安排他混进琼花台的,现在事情搞得这么大,要是让宗主知道你就完了。”
  “嗯,我知道了。吃个金桔吧。”我从床榻边上的小桌上拿了一个金桔,剥开了往上空一扔,桥羽一挥手就捞在掌心里。我扬嘴一笑,说,“先用这个报答你。等过几日有时间了,我再教你几套剑法。”
  昨夜桥羽为我所做的事,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他是破云楼的人,我原本不该让他在李洹歌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事。
  此时正是清晨,稀薄的日光从窗棂里透进来,照在桥羽脸上。金色的光线描绘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他双颊处微微闪过一丝红晕,把那枚金桔在手里掂了掂,说:“什么嘛,这金桔明明是我拿过来给你的,怎么变成你报答我了?影师姐你还真是会捡现成的花献给佛啊。”虽是这样说,他还是笑吟吟地张开嘴巴把那只金桔丢进嘴里,咂了咂嘴,说,“不愧是我亲手摘的,真好吃。”
  我看他这样子,不由得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先走吧,我要沐浴更衣,去月师兄那里看看。另外,李洹歌向来与我不合,以后有他在场的时候,你别跟我走得太近。”
  桥羽依言往门口走去,背对着我,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还真是啰唆呢影师姐。”
  我望着他颀长纤细的身影,心想,桥羽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许多啊。几年前他还是个流着鼻涕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的小孩,现在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我们四个,也曾像他一样,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年华。
  那时年少,把整个世界都看得非常简单。春衫薄袖,情窦初开,快乐和忧伤都写在脸上,情起总不知为何。
  我喜欢上李洹歌,是真正的没有理由。
  小时候我们四个人经常在角宿亭附近玩捉迷藏。那天宗主刚传授给我们一些轻功入门的皮毛,我学得很快,刚学了第一课就已经能跃上树梢。于是在那晚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趁着彤小姐在亭子里蒙着眼睛数数,偷偷跃上附近的一棵枫树。那时她还不会轻功,我藏在树上的话,她肯定找不到我。
  可是原来这样想的,不只是我一个。
  紫薇城是按照奇门遁甲之术建造的,不知道利用了什么地理因素,这里的枫树四季如火,在夕阳笼罩之下连缀成天边瑰丽的云霞。我在片片红枫里刚刚藏好,一转眼却看到正扶着树干蹲在树枝上的李洹歌。他也看到了我,撇撇嘴,说:“你怎么也上来了?真没劲。我还以为今天学会轻功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正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彤小姐正往这边走来,于是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树下。
  李洹歌也不再作声,像只猫头鹰一样蹲在树枝上。我也在他旁边坐下,两个人静静对着那花团锦簇的片片红枫。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学了一天功夫已经很累,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只见四周景物迅速下坠,我立时慌了手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掉下树来的。就在我头朝下就要砸进土里的时候,少年李洹歌忽然在半空中接住了我,踏着旁边的树干重新跃回到树梢,身手利落,姿势俊朗,说:“你睡觉很不老实啊,以后可要当心点。”
  那时天色已经很暗了,从天边最后一抹云霞里透出的光彩照在他的脸庞上,纤长的睫毛熠熠生辉。小时候的他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睛,嵌在白皙似玉的小脸上,越发显得乌溜溜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我呆呆地看着他,很久很久,直到脸颊开始微微发烫,心想这个李洹歌,长得还真是很好看啊。
  其实那时,我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只是从那以后,我开始情不自禁地关注他,无论是在靶场射箭还是在琼花台学轻功,又或者是像那天一样在角宿亭玩捉迷藏……我的眼睛开始习惯于追寻他的身影,只要能看见他就莫名地觉得开心。他的笑容,他的背影,他每一个风吹玉露的表情,落在我眸子里都会折射出一丝淡淡的甜。
  当时我怎么会知道,这种懵懵懂懂又若有似无的情感,会积累在年少无知的朝朝暮暮,渐渐变得深厚宽广,刻骨铭心。
  再后来,我喜欢他这件事情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毕竟喜欢一个人,跟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尤其对于那时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天之骄女的我。可是我越是喜欢他,他就越是对我不好。我不服,就在各种小事上跟他作对,变本加厉地挑衅着找他比剑。可是无论结果是输还是赢,都只是让他更讨厌我而已。
  他说秦双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你是为了跟我比试才来紫薇城学艺的吗?
  我无言以对。我知道这的确是本末倒置。可是那时的我,所做的一切努力,的确都与李洹歌有关。无论好的坏的,只要能再接近他一点就好。
  在乎一个人,往往是失去他的第一步。这个道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懂的。那个曾在半空中接住我的少年,也渐渐开始离我越来越远。
  2.
  月师兄的居所离翼轸轩很近,是搭建在重重树干之上的一处鸟巢样的树屋。以乔木为顶,以花藤为帘,十分雅致可爱。为了避开隐雾楼巡逻弟子的耳目,我从树枝跃上屋顶,倒挂在窗口处,望见月师兄正闭着眼睛躺在木榻上,好像是睡着了。
  我心想,既然都来了,还是进屋里等着他醒来好了。于是我蹑手蹑脚从窗户钻了进去。哪知再一抬眼,却对上月师兄湖水一样笑意盈盈的眼睛。他斜倚在榻上看我,说:“双影,两年不见,你怎么学会爬窗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我有些窘,随即笑笑,说:“你这屋子建在树上,自然是比较欢迎我这种梁上君子了。”
  月师兄做一个恍然的表情,翩然娴雅,说:“哦,说得也是。那可真是有失远迎。”
  我走过去坐在木榻旁的小桌上,撑着下巴看他。在他面前的我总是很轻松的。事实上可能任何一个人在他面前都会觉得很轻松。因为月师兄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棱角,也不会给人压迫感,就连摄人心魂的美貌都显得平易近人。我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的伤不要紧吧?”
  印象中彤小姐刺他的那一剑好像并不是很深。可是碧雨剑锋利无比,搞不好也是个重伤。
  月师兄指了指缠着白纱布的胸口,笑道:“还好小彤的剑法不是很好。倘若换了是你,我的伤可是要重得多了。”我这才发现,他此时半披着一件白衣,赤裸的上身衬托出脖颈完美的弧度,一绺黑玉发丝垂在胸前。虽然受了伤,依旧美得像是画中人。
  我心里的确是有愧疚,顿了顿,说:“月师兄,对不住了。”
  “有什么好道歉的。”他笑起来,眯起来的眼睛弯弯如月,说,“刺伤我的人又不是你。何况只是破了一点皮,不足挂齿。”
  虽然不是我直接伤他的,但是整件事情终究因我而起。我掉转话题,说:“月师兄,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是与那个成彦铮有关吧?”月师兄歪着头看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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