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慧,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周家坤的嗓门儿一下子拉开了,用他对付周家玲那套来对付我,而他这样的表现,在我看来就完全是心虚,“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红姐,人家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是形容男人的,你那位红姐是响当当的女人,还是一眼看上去风韵犹存的女人。”周家坤越是说红姐的好话,这里面就越是有问题。
“好好好,红姐是女人,可就算是女人她也当得起‘君子’二字。所以,徐贤慧,麻烦你以后别动不动就往人家身上乱扣屎盆子,你老公还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说完,周家坤就转身准备从洗手间退出去,结束和我的吵架。
而我一步跨上去,赶在周家坤出洗手间门前将他拦了下来:“话没有说清楚,今天谁也不能出这个门。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
谁说的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其实吵架中的女人智商照样为零。
“你给我听好了,我和红姐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没有勾引她,她也没有暗恋我。”周家坤瞪了我一眼,作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别把自己说得跟柳下惠似的,她叫你‘坤儿’这事总不是我冤枉你吧?”说到底,我堵在心里的这口气,还是关于称呼的事儿,既然今天有了这把柄,我就得把事情打听清楚,免得自己日后陷入无边无际的编造与揣测中。
“上学那会儿,她就这么喊我。”
“比我还早?”
“当然,高中那会儿,你也没有对我动情,咱俩是大三才重逢加天雷勾地火般有了爱情,算起来人家红姐足足比你早了解我两年。再说了,那会儿,我妈送我去北京跟着在学校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坤儿坤儿地屁股后面叫,所以同学也这么叫我坤儿来着。这事你要不信,我找出几个大学同学的电话,你打过去问问!”
“我才不打电话,你跟我发誓我就信!”这事既然已经说清了,再打电话追问,就显得我小气,当然更加会让周家坤觉得我这么做无非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不但要抓住他的未来,还要将他的过去也了解清楚。男人如同手中沙,抓得越紧溜得越快,这个道理,我徐贤慧还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这电话是绝对不能打。
“这事儿用得着发誓吗?徐贤慧,你真是越来越不自信了。”周家坤摇了摇头。
“你别给我换话题,赶紧发誓,我就是不自信了,你说我容易吗?我好不容易才享受老公劳动带来的成果,我总不能还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果实,就让别人把这果子先给摘了去呀!”
“得,我真是服了你,也就你把我当块宝。行行行,我发誓,我周家坤今天所说的要有一句假话,出门被车撞。”
“不行,不能发这样的誓,你得发誓说,如果你周家坤说了假话,这辈子没有第二个女人像我徐贤慧这样爱你!”
“行,我改。”周家坤照着我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完后,他突然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狂笑道,“哈哈哈,这……这样的誓根本不用我发,我周家坤这辈子肯定不会遇到第二个徐贤慧呀!”
周家坤说这话我信,也就我徐贤慧缺心眼地上赶着嫁给他。如今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谈恋爱结婚要房要车不说,恨不得还要求男方做上门女婿,如果不能上门,最好是死了妈才好。这话还真不是我徐贤慧说的,是公司里那群九零后小姑娘聊天时说的,无意中被我听到罢了。
“你现在是知道我的好,但保不齐将来会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再说了,你现在也没有上升到那种级别,等哪天你周家坤变成我姐夫唐大年那样的超级大款,这话就难说了。所以,我得赶在你发达之前,给你上上紧箍咒,你赶紧再说一遍,我得录下来。”不是我灭自己的威风,连“大姨妈”都会在你老了时离你远去,何况是男人。
“你可真够有出息的。”周家坤见我真的把手机拿出来对着他录像,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说。
“行了,录好了。”我把手机关上,放进口袋。
“你说你姐要跟你这样,这每天都过的什么日子呀?”周家坤见警报线解除,又开始替别人担忧了。
“好好的,你提我姐干吗?”
“这话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你姐夫那样的男人……”说到这里,周家坤突然打住了,还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我的表情。我立马就嗅出了他话语中省略的那部分肯定不对劲。
“唐大年怎么啦?”
“他能有什么,不就是有钱吗?”周家坤打着马虎眼。
“得了,你别给我装了,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拉的什么屎。说吧,他唐大年是出轨了还是养了小三?”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姐夫的事,我又不是他的跟屁虫。再说了,这话不是你刚刚说的,说有钱的男人怎么样来着,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儿往下说吗?”周家坤这人不会说谎,一说谎就激动,一激动就把我的话当圣旨,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对待周家坤我只能用这种威逼加利诱的手段。
“我说什么呀,真的没有。”周家坤抬手向我保证。
“真的?”
“千真万确。行了行了,别啰唆了,赶紧洗完脸出来吃饭,一会儿丁丁该醒了。”说完,周家坤趁我不注意,迅速闪人。
说到丁丁,我立马回到现实中,迅速漱口洗脸。
关于我姐夫唐大年同志,我平日里也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我姐。虽说唐大年同志的长相属于安全,但他口袋里的钱太不安全了,现在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生猛得很,眼睛基本只盯着钱看,男人的长相和是否已婚在她们眼里根本就不是问题。对我的杞人忧天,我姐徐智慧的回答是:“就算给唐大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姐在婚姻这事上,一向自信,但是我想到周家坤吞回肚子里的那些话,始终觉得不放心。
亲爱的徐智慧姐姐,我得找时间和你聊聊,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有错的。
我姐给我打电话时,我正领着丁丁在童趣岛坐旋转木马,这是继摇摇车之后,丁丁的又一最爱。自从十天前,我家附近的超市开了这家童趣岛之后,我的年假之旅就彻底定型了。每天早晨八点半上超市买菜,等我买好菜,丁丁公主就嚷着要坐旋转木马,一圈木马坐下来,基本上也就到了午饭点。吃完饭,丁丁同学午睡,有时候我陪她睡,有时候她睡着了,我盯着天花板发呆。等到丁丁起床,下午的折磨又开始了,当然这样的折磨是甜蜜的。事实上,这十天,我日渐长胖,就连周家坤也说我的胸长大了。这个没良心的,我又不是哺乳期,再长胖也不会长到胸部去呀。但不可否认,这十天的全职主妇生活,让我和丁丁的母女关系更加和谐了,和谐得连周家坤都只有吃醋的份。
我把购物袋放到左手上,腾出右手接电话:“喂!”
“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我姐还没有说找我什么事,就开始质问我了。
“在超市呢,太吵,没听到。”丁丁那边的旋转木马音乐已经停止了,她正张开双手,等着我去抱她下来。
“你那什么破手机,打你十次电话,有九次都没听到。”我姐开始数落我。
“嫌我手机破,你送我一台呀!”我最烦我姐一副全世界所有人都该围绕着她一个服务的态度。
“行,‘爱疯’怎么样?正好有人送你姐夫一台白色‘爱疯’,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给你拿过去。”
“马上就回。”我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把丁丁从旋转木马上抱了下来。
“行,那我去你那儿吃饭。”我姐说完,就风风火火地把电话给挂了。
我左手拎着超市购物袋,右手牵着丁丁,慢悠悠地往家里走。我们俩刚走进小区,身后就传来了刺耳的喇叭声。我回头一看,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是我姐徐智慧又是谁,果然这四个轮子比我这两条腿快。
我姐开的是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而不是她那辆开了五年的黑色奥迪,她什么时候换了新车?但转念一想,他们有钱人换辆座驾玩不就跟我们穷人换台自行车似的。
我姐摇开车窗,丁丁一见我姐,欢快地喊:“姨妈!”
“丁丁,要不要上来坐姨妈的新车。”我姐停好车,打开门,丁丁便从我手上挣脱开,像一匹脱了缰的小野马似的,朝白色宝马狂奔。
“你愣着干吗,上来感受一下我的新车啊!”我姐好心邀请我。
“算了,没几步路了,天生没有享福的命。”我本能地、尖刻地拒绝着我姐的好意。
“嘴硬!”我姐话音还没有落,就踩动了油门。一溜烟工夫,车子拐了个弯,稳稳地停在我家楼下。
我摇了摇头,敢情我姐今天不是为了送手机给我,而是要显摆她换了一辆新车。我心里又开始泛酸。
“给你!”还没有进屋,我姐就把手机给我,连带着的还有一张红色的带着大喜字的请柬。
“这谁要结婚呀?”我看也没看,就随手往购物袋里扔,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找钥匙。
“是我和你姐夫的结婚七周年纪念。”
听过七年之痒,还真没有听过婚后七年要搞庆祝的。我这才仔细打量我姐,她什么时候把头发给烫成波浪卷了,还染成了时下流行的酒红色,这和她一向低调的打扮不相符呀。我又伸手把请柬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沉浸在幸福中的我们将于×年×月×日举行七周年婚礼庆典。新郎:唐大年,新娘:徐智慧,恭请徐贤慧一家光临太子酒店。
“结婚七年属于什么婚来着?”我随口一问。
“铜婚,比铁更坚韧,比铝有分量,且不易生锈。”我姐嘻嘻哈哈地秀着幸福,“这个结婚纪念日是你姐夫张罗着要办的,他说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心血,他忙生意也一直没有时间陪我,所以准备把这次纪念日搞得有意义一点,也算是弥补我们当年结婚时的遗憾。”
我姐当年的婚礼还真叫一个寒酸,那时候的唐大年还不是大款,除了一张嘴能说会道外,实在瞧不出他日后会有什么出息,就连他天天挂在嘴边的公司也只有三个人。而他自己又是老板又是业务员,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走地拉单,整得自己跟一孙子似的。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数,让我姐就认定了他,私奔也要跟他在一起。结婚那天,包括新郎新娘在一起,总共凑不够一张桌子,我姐的婚纱,还是我陪她去婚纱市场买布料,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往事不堪回首,可谁又能想到,七年后,我姐会因为当初的选择而成为别人眼里嫁得好的典范呢。所以对女人来说,选男人真是第二次投胎。
“楼下那辆宝马也是七周年礼物?”
“嗯。”我姐一边点头一边又故作矫情,“我都习惯开以前那辆旧车了,可你姐夫非要给我换新的,说什么我开这车他也有面子。”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我和周家坤结婚纪念日时,收到的从来只有周家坤的一句“老婆,纪念日快乐”以及万俗的玫瑰花一束。当然,也有惊喜的时候,比如去年纪念日,我就收到了周家坤送的一枚钻戒,不是他掏钱买的,是他在微博上猛力转发某家钻戒商家搞的转发有奖活动而中的大奖。
我常常搞不懂为什么我和周家坤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会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携手扶肩。后来日复一日过久了,我才发现我们能够在一起的秘密:尽管表象不同,但价值观和世界观的确非常接近。这大概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再怎么不相配的伴侣,总有某些方面是一致的。仔细想想为何有些人出现,却只能成为自己生命中的过客?那是因为相似的方面没有足够的能量来面对时间的考验。和风花雪月恋爱,和柴米油盐生活,表面的吸引永远不够,相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才是长久维系亲密关系的关键。
我和周家坤如此,我姐徐智慧和我姐夫唐大年亦是如此。当年我姐好歹也是江大新闻系的硕士,我们老徐家有史以来学历最高的一位,却嫁给了只有大专学历的唐大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算明白,我姐和唐大年都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一致的。
只是对唐大年这种有钱男人,找借口和由头给家里的老婆送大礼,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心怀不轨。当然也极有可能是身体出轨。我再联想到之前周家坤说到唐大年的那态度,就更加深信不疑。要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七年,前六年,唐大年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办结婚纪念日?
“我姐夫这又是送一百多万的宝马,又是要办结婚纪念日,姐,我怎么觉得他这动机不纯呀!”我好心提醒我姐。
“你姐夫能有什么动机,他那公司不是马上就要上了市吗,我们办这个纪念日一来是庆祝我们结婚满七年,二来也是提升你姐夫的个人形象。”对我姐这种“嫁作商人妇”的女人来说,经营好夫妻关系,把老公塑造成一个顾家爱老婆的好男人,就是变相地给老公挣钱。
谁说全职主妇只出不进来着,老公的这些形象资产,可比真金白银扎实多了。当然,这些大智慧,那些在职场中打拼的女强人未必会懂,通常她们只顾着自己奋起直追,却忘了身边被抛得远远的老公和孩子。
“姐,你升华了啊,但我得先讲明,你们办那个什么七周年纪念日,我可没钱给你随份子。”我推开门走进厨房,把购物袋里的菜拣出来放在水槽里。
“你和我讲话整天就是钱钱钱的,我们姐妹不差钱好不好。”
“没办法,一瞧见你我就只能想到钱。你看你哪次和我见面不是拿钱刺激我来着,这又是百万豪车,又是七周年纪念的,这得花多少钱呀!”我说完这话,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你就少在我面前贫吧,我找了几家婚庆公司,你来帮我参考参考。”说着,我姐就掏出了手机。
“不是我姐夫全权负责了吗?”
“你姐夫公司那么多大事等着他,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他。你看,这家怎么样?我在网上找到了他们公司的微博,感觉挺不错的。”
我凑过去,只见我姐手机的页面停留在一家叫“真爱一生”的微博上,满满的屏幕都是与婚礼有关的画面,照片中的每个女孩子都笑得像公主。我突然想起一句很刻薄但又现实的话:女人是一天的公主,十个月的皇后,一辈子的操劳。女人都有公主梦,所以婚礼那天拼了命地要把自己打扮成公主,哪怕下一秒就会变成路人甲。
“很好呀!”我把头一扭,开始择菜。
“他们家是不错,但礼服不够漂亮,你姐夫的客户都要来参加,我不能穿太大众的礼服,让你姐夫没面子。”我姐自言自语,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同学那里能不能定制礼服?”
“有呀,就怕你瞧不上人家那儿的设计。”我应着。
“你说话能不能不夹枪带刺的。”我姐有些生气了。
“我哪有呀,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和我姐夫一向是高品位,再说了,你不才从香港回来,怎么没有找香港那边的设计师帮你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礼服?”
“这事不是才定下来嘛。”
听我姐这话,他们两口子这七周年的纪念日是心血来潮,并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于是,我又开始推心置腹地帮我姐分析我姐夫办七周年纪念日的目的,谁知换来的却是我姐的一个白眼。
在我姐的催促下,我给刘伶俐打了一个电话,那妖精一听我姐要去她那儿挑礼服办什么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反应跟我一模一样。
“你姐和你姐夫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刘伶俐在电话那端无比八卦地问道。
“去你的,就算你和高斌有事,我和周家坤有事,也轮不到我姐跟我姐夫。”尽管几分钟之前,我还在质疑我姐夫的动机,但在刘伶俐面前,我还是得表现出和我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样子,这才叫亲姐妹。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刘伶俐一听我拿她和高斌开涮立马就急了。
“您倒是去找条能吐出象牙的狗给我瞧瞧呀,我养着发财!”我没好气地说。
“去你的。”刘伶俐说,“你还别说,你这电话来得可真及时,我这才让聪明给我拍了礼服的海报,你一会儿就可以让你姐来挑,她要是看中了,我给她打折。”
“行呀,不过我先跟你说明,我姐一会儿在你那儿要是挑三拣四,或是说些难听的话,你可别吹胡子瞪眼地给她难堪。”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得把她当上帝般服侍着。再说了,你姐这样的主,才是我这儿急需发展的优质客户。”
“打住!”我打断刘伶俐的生意经,“我得挂了,要给丁丁弄饭了。”
挂了电话,我从厨房里走出来,丁丁正一个人趴在地板上搭积木,我姐则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抱着她的手机发呆。
这感觉太不对劲了,我姐平时来我家,一进门就开始数落我家里太脏,冰箱里的食物不新鲜没有营养,但今天从进门起,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我这小家乱得跟狗窝似的。搁平时,她早就坐不住帮我收拾了。说起来,像我姐这样的全职太太,每天逛街购物去美容院做美容才是正经事,可我姐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窝在家里,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在厨房研究美食,以至于这些年我姐夫和糖糖的身材都呈肉球状。而我姐仍孜孜不倦地研发各种新的美食,她曾连着一个月不带重复地给糖糖做早餐。有一段日子,她每天在微博上秀她给糖糖做的爱心早餐,就连美食记者也被她的厨艺吸引,将我姐的事迹登了报,以至于我姐这个“最牛早餐辣妈”在小范围内迅速走红,如果不是我姐夫要求我姐低调一点,说不定她现在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
吃完饭,我姐就去了刘伶俐的简色。我没指望我姐能看上刘伶俐店里的礼服,但没有想到,刘伶俐给我打电话说:“小贤,你姐看中了我这里的七套礼服,明儿再领你姐夫过来量尺寸。”
“行呀,我姐挺在乎这次纪念日的,你多花点心思。”我叮嘱道。
“这还用说,我刘伶俐出马能有差的东西吗?”这一点,我倒是相信。刘伶俐店里的衣服虽说一般的消费者会觉得贵了那么一点,但比起那些动则上万的大牌服饰,刘伶俐的那些衣服简直就是太亲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