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浊微眯着眼,弯起红唇稍显轻佻的一笑,“嘿嘿,我将来要振兴家门,做个名垂千古的贪官,并将这个崇高而伟大的理想进行到底。”】
卿葵跟着我,半句话没说,我一看他,他就眼睛眨啊眨,似乎表示他认命,那俏生生的小脸蛋,我见犹怜,含羞带怯,可爱的真想让人一把——掐死他。
不过,晏维这多事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要掐死也得回都城再掐。我们坐上马车,告诉车夫直奔都城沈大人府上。
车夫听了我的话,眼睛微瞟了我一下,然后才开始缓慢的行进。他转身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了他鼻孔中轻嗤出的“狗官”二字。
我一直谦虚自嘲,觉得民间会有很多人叫我“狗皇帝”,可真到了民间没听见这个称呼,还蛮有些快慰。眼下,这车夫如此称赞我们猥琐帮的副帮主,倒让我幸灾乐祸了起来,我觉得待见到沈清浊后,必要与他说道说道他在民间的人气——着实没有什么人气啊哈哈哈。
原来幸福这种东西,果真是要有人垫底才能感受出来的。此刻,我的脸上扬起一朵隐晦的花,内心翻腾,觉得幸福不已。
马车颠簸一路,卿葵的小包子脸颤颤巍巍,好笑得很。我一把拧上去,佯装生气着逗他,“你只会用你这皮相来讨营生了吗?”
卿葵闻言,垂下眼皮,睫毛密长的盖住眸子,并没有回应我的话。
“罢了,我也不想听你说以前那些事了,都是过去,以后好好生活便是。”我摸了摸自己袖口的花纹,觉得这话说得很妙,很有做知心姐姐的潜质。
卿葵的脸颊浮起一抹奇怪的红晕,纠结的抿了抿唇,问道:“是跟你一起生活吗?”
我淡淡一笑,“你想跟我一起生活?”不等他回答,我又道,“可我保护不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安顿好的。”
卿葵有些失望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马车继续颠了几个时辰,把我晃到睡着,又颠到醒来。我感觉时间此刻行的也忒慢了点,原本装的一肚子想要打趣沈清浊的话也都给磨没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到达都城,赶紧弄妥帖了,赶紧睡上一觉缓缓元神。
本王这皇帝当的可真是窝囊,走时没有风光的走,这回来也寒酸的紧,若不是卿葵在身边伴着,我说不定都能感慨的挤出几滴泪来。
还好,在我即将陷入不堪的思考时,马车缓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
卿葵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然后低着头半弓着腰,向我递上手,我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动作之间仿佛已有默契。
以往沈府都是门庭洞开,生怕不热闹,可这回却紧闭着大门,一片肃静。我几步走到正犯着瞌睡的门童旁,对着他说:“把门开开。”
小门童抬眼看了看我,边张嘴打着哈欠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家大人重病在身,早已吩咐过,任何客都不见。”
我也是客?我可是他主子!!然,出宫在外,还是要低调行事。
我露出无害的微笑,说道:“无妨,你尽管开门,一切后果我帮你担下。”
小门童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我打量了一遍,道:“别怪小的多嘴,这些时日,像你这样要上门的姑娘少说也得这个数。”他伸出两只手在我眼前抖了抖,继续说,“而且,叫小的开门一切后果由她承担的姑娘,不下四个这个数。”那两只手又哆哆了一下。
“大胆!”你这嘴也太多了吧,我巨生气,把本王和那些庸脂俗粉相提并论,真是嫌自己脑袋长得多了,不怕被砍。
“放肆!”小门童竟还回了我一句。
我一口真气马上就要上不来了,又想起一件事,转而说:“那就拿出钱来,先去把车资付了。”
“嘿,奇了,活这么大——”
没等他说完自己活这么大究竟怎么了,卿葵就拽了拽我的衣角,说:“我身上有钱,先去付了,别和门童磨叽了,也许是命中注定,你把我丢不掉。”
我去你的命中注定,沈清浊的家丁竟然被惯成这副熊样,把我气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当然,这口气得出在他家大人身上。我倒要看看这个沈清浊是不是真的重病要死了,如果没死,本王倒是可以让他死上一死。
待卿葵结了车马费,我拉着他绕着沈府的墙壁走,大约走了一百来步,如果沈清浊的宅子不曾改动布局,那这面墙后面应该就是内院了。
我思索一番,然后道:“卿葵,你蹲下,我踩着你爬进去,然后给你开门。”
“啊?”他惊讶的张开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大可放心,翻墙这事我比吃饭还熟,赶快蹲下。”
借了卿葵的力,我跨上了墙头,然后压低身子,准备下墙,这时,却听见了很久不曾听过的搓麻声。
翻开树叶的遮挡看去,嘿,沈清浊这病可真是不轻啊——他正一脸菜色的陪着三个翘着脚的中年妇女在打麻将呢。
我有一些石化,但还是眯起眼辨认了一下,啊,春娘仿佛又胖了好多。
那三个中年妇女,年龄最大体型最大的是沈清浊的亲娘,原先名字是叫施家秋还是什么的,总之是有个秋字。自从我即位,为了避皇帝的名讳,给自己改名叫做春娘。
剩下的两个中年妇女,是沈清浊父亲的两个妾,她们三个女人相处极好,自从春娘改了名后,那两个也一并改了,一个称为夏娘,一个称为冬娘。
小时候我来沈府,总觉得沈府一年四季都齐了,格外舒心。
我趴在墙头,离她们不算太近,但她们的声音倒是能清楚的传到我耳朵里。
春娘边抹牌边叹气:“唉,那时候老爷进宫,我还与他说,回府时不要忘了去市场捎两条猪肉回来,咱包白菜猪肉馅饺子吃。那却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啊,谁知道他能那样死了。”
其余三人听了春娘的话,身子似乎都有晃动,悲戚的情愫环绕整个牌桌,我也有点动容,这是人家唯剩的四口在缅怀家常呢。
冬娘问:“后来呢……”她当时身在娘家,固有此一问。
夏娘插嘴道:“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后来。”
春娘把牌一推,“杠上开花。后来啊,只能吃纯白菜馅的饺子了呗。”
我差点没扶稳就栽下墙去,春娘依然保留着她特有的牌品——忆往昔,乱掉别人的思路,然后一人胡牌,真真是个妙人。
新的一把牌开始了,春娘又继续了。
她说:“儿喂,为娘觉得你这次做的很对,怀远陛下不在,那宫里就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渣,去不得的。现在肯定有太多大臣在朝堂上弹劾你了。”
沈清浊摸起一张牌,又打出一张,“可不是么,陛下刚走的时候,我还傻兮兮的照常上朝,谁知那群老王八早等着陛下不在收拾我呢,什么大事都不管了,水灾旱情骚乱等全部折子搁后,办我才是要紧事。”
冬娘问:“那九千岁可有说什么?”
沈清浊回答:“他能说什么,也是一丘之貉罢了,我看风声不对,这才抱病隐退啊……”
春娘又拽回大家的思路,“想当年,九千岁要诛咱老爷的九族,带着士兵围了沈府,还是小陛下滴溜溜不知从哪钻了进来,张开双臂挡在咱面前说与咱们共生死,要杀咱们必须踏过她的尸骨,还说要是九千岁偷偷杀了哪怕是沈府的一只鸡,她自己随后就会自我了断地跟来,当真是有皇帝的气魄了。”
其他人一阵点头。
春娘继续说:“那时候的怀远陛下年纪还小,一张包子脸上脏乎乎的全是泪痕,头发挽成了两个丸子,别提有多萌了。如今陛下长大了,却很少再见到原先的风骨了,就连这次去少林寺清修,她连屁都没放一个。”
春娘,其实我放了,你们没听见……
夏娘插嘴道:“好像是说怀远陛下今年会有红鸾劫,才送去少林避劫。”
春娘推了两张牌,“碰。红鸾他姥姥的腿,凭什么男皇帝就可以后宫佳丽三千,还被称为风流重情,而怀远陛下连个后宫都没有,就叫她避劫。这离国世风还是迂腐得紧。照我说,怀远陛下就应该广招秀男,侍郎多多益善,也搞个万八千的充实一下后宫,享受享受女人坐江山主人的滋味。”
沈清浊非常不屑的声音说道:“要想享受万八千的男人,倒不一定非得坐江山,当个青楼的头牌花魁同样能有此效果,你们女人啊,可真是……”
春娘直接打断,“放屁,能一样吗?想做陛下的侍郎,可都得是四品以上的良家子,都是优良品质,原装货。诶,对了,陛下有没有说过喜欢你,让你侍寝什么的?”
“咳咳咳,娘——”听这声音,不用说,沈清浊定是黑着脸尴尬了。
不知道这些个中年妇女要把我的黑历史编排成什么样子,我拧过身子准备跳墙现身。
在危险来临前,男人特有的直觉让沈清浊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方向,他嘴里说道:“娘,少林寺可曾有幻术这个武术分支?”
“不曾。”
“那这次沈府注定要被灭满门了。”
伴随着沈清浊说的这句话,我一个不留神没踩好摔了一下,好在自身技术过硬,只是又闪了腰!今年这太岁年,一爬墙我就闪腰,我觉得这肯定还是我平时不修炼人品的下场之一了。
真龙是从天而降,虽然——落地的姿势没选好,但架子还是需要端起来的。我大步并且缓慢地走向她们,而那几人的目光一直伴随着我,我总觉得,我像是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了,浑身开始不适。
好在,我转移情绪的技巧极多,我走到她们面前,脸上挂着渗人的微笑叫道:“沈爱卿——”
沈清浊一个激灵浑身抖了一抖,嘴唇开始打绊,“陛陛陛陛陛陛陛。”
我拂袖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瞎陛陛什么!开不开心?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