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心已向阳,女大不中留啊,她气愤地吼我:“陛下,你怎能这样写!”之后絮叨的是摄政王如何为离国出力,如何造福百姓巴拉巴拉,顺带训我如何白眼狼,如何不懂人心巴拉巴拉。
我泪泣,娘之,这世上果真无人懂我。我将纸上写的“小”字划掉,在旁铿锵有力地书写了一个“大”字,之后满意的午睡去了,之后梦里梦见了些【哔——】的事,之后本王就溜出宫寻欢,之后就如此这般了。
可见,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下次不要在纸上写摄政王坏话了,还是对着鹦鹉讲吧……
卫昀在床边坐下,姿态一本正经地给我上课:“千秋,你是一国之君,玩心这么重怎么行,且不指望你能力功绩造福百姓千秋万载,起码别让离国亡在你手里才是。”
瞧瞧,不过年长我十岁而已,可这之间的鸿沟却已跨越天际。
我闷闷地答:“坊间有句妙语不知你听过没——及时婚配,成家立业。帝王也不例外,都先得成家,才能继续这千秋伟业,本王如今收不下心,完全是后宫空虚所致,所以——”
将少女怀春的欲望用这么理论的术语转述出来,百姓是烧了多少高香,才盼来本王这种博学人才呢,我不禁有些骄傲。
卫昀脸色有些发白,但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驳斥我。
为了趁热打铁,我靠近他一些,眯起眼睛重复那个关键词:“空虚——”
“虚”字尾音拉得悠长无比,恰像盘丝洞里的妖精吐丝,那气流喷在卫昀脸上,顺势就让他本来发白的俊脸升起一抹薄红。
干得好,离千秋,你一不小心又帅了。我在内心为自己鼓掌。
哼,以后非让卫昀见我就躲,看他还敢不敢管我?!
卫昀的眼皮在我直白地注视下跳了跳,他尴尬地轻咳一声,然后唤我:“千秋……”唤了我的名儿后他却又词穷了。
我不禁想笑,这才发挥了百分之一的调戏力度,而卫昀的表现,却像是我跟他说了“脱!本王今夜要好好疼你”后一样的效果。
我也恶意的唤他:“燎原……”叫罢又往他跟前凑了凑。
卫燎原,星火燎原,顶着这么内涵的名字长大,他没有纵横江湖独掌江山的野心才怪。对于这种人生的拦路虎,本王将脸皮装进兜里,抱着一种“无非一死”的心情与之酣斗着……
他眼神复杂,又将我细细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
能将令人烦心的摄政王恶心走,我觉得我真是调皮的毫无节制,好棒。
这次出宫逛青楼的事,卫昀没有再多做追究,也许是被我的调戏震慑住了这个缘故,于是我便识相地回寝宫睡觉。
烟儿欲言又止地伺候我更衣。
看她那样儿我怪难受,只好开口道:“你是不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烟儿点头,我摆出大无畏的精神,往床上一仰,反正本王被教训惯了,“讲吧。”
“摄政王今儿个有没有罚您,他午后过来时您不在,然后就把您练的字都拿走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
“那些小王八,不,大王八什么的,他看见了。”
“这有什么要紧的?”就是让他看的。
“摄政王当时的表情好奇怪啊……都气笑了,奴婢感觉他可能要收拾您,陛下,您一直捂着腰,还好吧?”烟儿露出关切地神情。
哎,陛下我心痛啊,卿葵的小脸我只亲了一口,也只听见他说的一句话,却落个这么惨烈地下场。我没应声,假装打起了呼噜。
次日上朝,摄政王依旧独挡一面,百官进言,他回答,完全无视本王的存在。爱卿们,你们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啊,提问的时候敢不敢看着本王而不要看着卫昀啊……
但是脸皮厚过城墙拐弯儿的我显然没被此情景刺激到,本王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沈清浊看,今儿个的他看着可真顺眼呐,对他眨眨眼,嘿,这奸臣竟然还不理我。
好不容易盼到下朝,我急忙伸手喊道:“沈爱卿留步。”
话一出口,众多老臣频频摇头,哀叹地、拂袖地花样万千,然后陆续走掉。
沈清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当做没听见,夹在人群中想溜之大吉,本王掀起龙袍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抓住了他的衣摆。小样儿,哪跑?
沈清浊回头冲我为难的笑笑,“陛下,摄政王看着呢……”
我拉着他闪进后院,这下不就看不到了,我挠挠头,分外认真地开口道:“沈爱卿,你今儿个甚是英俊。”
“陛下,跳过这段行吗?说重点。”这奸臣最近真是反了,都不想和我鬼混了,无耻。
“出宫左拐第三条街上有一家‘万紫千红’,里面有个男娃叫卿葵,你把他弄出来,给他钱,安排他好好生活。”
“您一直捂着腰,莫不是和这青楼的卿葵做了那档子事儿?!”
“去你的,本王倒是想,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本王办好,不然,罚你俸禄。”
“陛下,臣的俸禄早被摄政王扣到大后年了,臣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诶。”沈清浊一副心肝儿抽抽的模样。
“谁让你夹中间了,你活着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死人,一个傀儡皇帝,培植个自己的党羽有这么难吗?!”
“如果这党羽只是为了给陛下寻欢作乐,那确实挺难的。”
瞧瞧,奸佞臣子的通病——我不玩的时候他带着美男珍宝给我取乐,我想玩的时候他又一副正派模样吊着我的胃口。
生气了,本王脸一垮,准备回御花园荡秋千。看我要走,沈清浊妖里妖气地说道:“好吧好吧,副帮主就为你跑一趟吧。不过下次你玩男人还需擦亮眼,那地方的人可当不了侍郎哦~不要饥不择食啊我的陛下。”
你大爷的……
我心急火燎地等了一天,在傍晚终于等到消息。沈清浊的飞鸽传书上红艳艳的四个大字:查无此人。
突然心就咯噔了一下,难道卫昀又出手了?一丝厌恶由心底浮起,因我的缘由又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卿葵,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在袖口里藏了一把烟儿平时给我削水果的小刀,伴着夜幕,带着恨意,去找卫昀。转过回廊数十条,宫里明月斜照,枝头的花,园里的草,池里的鱼,檐下的雀,都自在逍遥地看着疾行如风的我。
制止了宫人的通传,我七拐八绕推开他的房门。卫昀此时正在看书,一手支着头一手翻页,一副博学先生的风范。他的衣裳已经换成了就寝时穿的白衣,烛光在我进屋的那一霎,闪了一闪。
我徐步上前,似春风拂柳般温柔地微笑。
有人说,当你真恨一个人的时候,所有阴狠毒辣都得走心,一定不可让对方看出你的动机。你应像小绵羊一样让那人开怀信任对你放松警惕,然后待时机成熟便可撕掉绵羊的外衣,露出獠牙,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
我不想杀他,但我想伤他。
我想要卫昀明白,不停地干涉本王的感情生活是不对的。
被橙色烛光笼罩下的卫昀,有一种近乎温柔的慵懒,他发现了我的到来后微微一怔,随后问道:“千秋,功课做了吗?”
他总是这副样子,在别人眼里,他是聪慧有权有手腕的摄政王,他对待女帝倾心辅政,没有丝毫污点,可我,知道他的污点。
我笑盈盈的坐在他旁边,用如暖流般温婉的目光瞧着他。
卫昀放下书,正了身体看我,“怎么了?”
“没事,想你了,来看看。”
“想你”这二字,不知是多少年没对他说了,彼时的我们还不是这样。如今再说,却杀气满满。
卫昀是个机警的人,那沉如古潭静水的眸子告诉我,他已经察觉到我来的动机不纯。
“千秋,你是不是恨我?”
“不会。”我恨你,恨死你。
“你很久没有这么温和地同我讲话了,千秋,我很怀念。”他喃喃细语地说着,一手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温和有力,那像是爱怜般的摩挲霎时传遍我的四肢百骸,然后在我心尖转化为点点寒冰。
趁着这个时机,我握着小刀使劲一划,他的手背上便出现一道血印,血滴了下来,在我的衣肩开出片片血花。
可卫昀仍是没收手,指尖连轻微的颤抖都不曾,那一刀他等着挨。我本可以刺他、捅他,让他更痛,让局面更暴力血腥少儿不宜,可也只是划了一刀,我终不是他,我下不去狠手。
对待自己,对待别人,我都太过仁慈。
我咬着后槽牙问道:“卿葵在哪里?”
“这是何人,为何来问我?”卫昀的表情依然温和淡定,但不乏装腔作势,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腰,力道适中的来回揉捏,装作仍记得甚至是很关心我的腰伤一般。
“你是不是杀了他?他才和我说过一句话而已,你要不要这么狠?!”
“千秋,不是我,你信不信?”
如若我信他,那我就真是很傻很天真了,我的沉默给予了他答案。
卫昀眸子一沉,古潭水被投石打破平静,瞬起波澜,那放在我腰上的手一紧,就把我往他怀里带,“你现在就非得找男人不可吗?说,说你信我。我就当你没来过。”
我冷冷看着他,记忆中的那个紫衣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许是我的依旧不回答依旧不信,他像个猛兽一样突然进攻咬我的唇,是真咬,没有半点爱怜。他边咬还边说:“你想气死我,嗯?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千秋?”
回忆从骨头缝中弥漫开来,充斥所有感官,损心伤肺催肝肠,无法招架。唉,燎原,我不信你,是从何时开始,你应该明白的。
嘴唇感到很疼,我闻见了血腥味儿,但并没有反抗,没有回应,也没有挣扎,就像一个破败的傀儡娃娃任人摆布。
逐渐的,猛兽收起了利爪和獠牙,卫昀放缓了进攻的速度,开始软软的吻我,他将我流出的血丝丝舔尽,舌头很热,极尽缠绵,直到我的唇不再流血,他才放开。
那白色的中衣褶皱着,上面沾着血迹。我让他流血了,他也让我流血了。我让他疼了,他也让我疼了。卫昀一直都是这样,从不肯让步分毫。
檐下的雨水滴答,我四肢并用爬着就要往被窝钻。却被那人推在一臂之外,“千秋,你这是干嘛?”
我展起单纯无害的脸,“就寝噻。”
“别胡闹。”
“好吧,其实是我想你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卫昀本来皱起的眉头,因为这句话得以舒展,他有些无奈,熟悉的唇边漾起温柔地微笑。
你呢,想不想永远同我在一起?
我想向他讨要肯定的答复,还未来得及问出口——
一声“嘎吱”的开门声惊醒了梦中的我,梦中那句未问出口的话,也破碎在了清晨的柔光里,碎得根枝分离,再也不能拼凑得回……
烟儿拿着手帕为我拭去额上的汗珠,语气忧心问道:“陛下,您又做恶梦了?”
将回忆梦了一遍,也和记忆中一样戛然而止,看来我们的命运即是如此吧。
“不,这回,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