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的破晓阴郁地罩下,波拉德带海洋饼干去跑道小跑一会让它热身,再牵它到练习场的闸门。大家马上就看出海洋饼干确实不对劲了,因为它在闸门里乱蹦乱跳,不肯安静下来。铃声一响,它就射了出去,波拉德扎实地练习了一英里,前一段还好,但逐渐地,海洋饼干的速度开始变慢。在四分之三英里跑了25.4秒后,波拉德拿鞭子打了它一下,没有响应,它的速度仍然一直减慢。以27.6秒跑完最后四分之一英里后,波拉德拉住了它。
秒表清清楚楚地显示,海洋饼干花了1分42秒才跑完1英里,而且是在强力催促之下。最糟糕的是,这还是它来到贝尔蒙特之后最好的成绩。记者有次终于捕捉到了它的练习情况,“该有人去告诉它,它是要和海上战将交手的,”有人如此分析,“如果它用这种方式上场和海上战将较量,它会被打得很惨。”
谣言随之传开,计时员和马师间的耳语突然转化成民众嘈杂的指责:海洋饼干出问题了。记者将相关报导成篇累牍地撒向全国报纸,到处都有人对史密斯抛出怀疑的询问。此时史密斯需要一点霍华德控制形象的功夫,但求助无门,因为霍华德夫妇去百慕大了。5月初,霍华德曾在出发前过来探视海洋饼干,觉得它看来状况极佳,“从来没这么好过”,没想到离开后会出问题。但尽管记者再三询问:马的状况还好吗?史密斯仍旧坚称:“从来没这么好过。”
比赛前1个星期,波拉德骑上红粉武士,参加汉斯平负重赛。这是红粉武士受伤3个月后第一次上场,没有人认为史密斯能把它调养回比赛状态。结果一出闸门,他们即取得领先,原本可能一起殒命的波拉德和红粉武士,如今轻而易举地奔回终点赢得冠军。波拉德已经准备好上场了。
但海洋饼干没有准备好。它的速度不见了,而史密斯不知道原因何在。此事被当成丑闻处理,《纽约每日镜报》要求赛马场当局出面调查它的身体状态,要么取消比赛,要么就向关切的大众保证海洋饼干情况良好。史密斯的辩护愈来愈难以令人信服,最后,显然是为了安抚光火的新闻界,他再度允许摄影师进入马房。如果海洋饼干状况不佳,他说,他就绝不会让海洋饼干出来练习。记者想在日光之下看看海洋饼干,但神经已经紧绷到临界点的史密斯,竟说了番不吉利的话,暗指不会有对抗赛了,然后把海洋饼干牵走。
好像很少人像史密斯一样注意到一件事:海上战将看起来比海洋饼干还糟。5月17日那天,它拖拖拉拉花了1分49秒才熬完1英里,甚至比海洋饼干还慢;4天之后,则气喘如牛地以2分零8.2秒跑完比赛的一又四分之一英里。到了5月23日,它在闸门里呈现出罕见的恍惚状态,旁观者评论道:“你会发誓那是匹又呆又蠢的领队马,而不是那个向来神经兮兮的动物。”根据很多报导,瑞都和康威当时正在衡量要不要退出比赛,但他们都抱着希望等待海洋饼干先撤出,以免他们因为造成民众莫大失望而受到责难。史密斯则得到相互矛盾的讯息,有些人叫他继续比赛,因为海上战将的训练进行得非常糟,海洋饼干即便状况不佳,也可以杀它一个片甲不留;有些人却警告史密斯,海上战将的训练情形可能是为了欺敌,让史密斯无法获悉它真正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记者们依旧絮絮不休地追问他。
必须作出定夺了,但霍华德夫妇远在几百英里之外。于是史密斯拍发紧急电报到他们船上:“速回贝尔蒙特”。
霍华德夫妇无法相信他们在贝尔蒙特看到的情形,荒谬的指责到处流传,包括白纸黑字地指控史密斯是故意让马跑慢,以拉高比赛的赔率。每个人都想知道那匹马到底会不会参赛,霍华德私下非常沮丧,但面对公众时仍摆出一派镇定自信的神态。为了让怀疑者停止声讨,他作出承诺,大家可以在5月24日下午3点半亲睹海洋饼干练习整整一又四分之一英里,亦即比赛的距离。
那天早上,史密斯带海洋饼干出去小跑一下,为下午的公开演练作准备。他仔细研究海洋饼干的动作,最后目光锁定了马的膝盖。
就是那里:一点微微的肿痛。似有若无,但确实在那里。
霍华德面对着一个可怕的决定。海洋饼干也许可以参加比赛,最好的状况是,它很可能会输。而最坏的状况则是:它也许会受伤。霍华德倾向于退出,但其可能造成的后果却令人胆寒。
贝尔蒙特马场已经花了3万美元在宣传和各项准备上,竖起来几乎和帝国大楼同高的观众席早已经预订一空,另有几百万人下注,银匠也雕塑了一座华丽的奖杯,新闻界的报导更是如火如荼,把其他重要新闻全挤到一边去。全世界都正全神贯注地等候这场比赛。
如果霍华德决定退出,他知道,这只会证实了海洋饼干“跛脚”的长期流言。“这么多次以来,终于有一次,这个批评似乎对了,”霍华德苦涩地说,“但竟是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之前。”
下午,史密斯来到海洋饼干的马房,开始准备送它出去。霍华德前往马场秘书的办公室,并请怀尼、卫登纳和史瓦普过来。跑道边,观看这次练习的群众开始聚集。
史密斯领着海洋饼干走向跑道,而霍华德则向史瓦普和怀尼解释目前的问题,也听取他们的意见。几分钟之后,他走了出来,一群记者立即蜂拥而上,他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
比赛取消。
在马场秘书的办公室,霍华德向每个人郑重致歉,然后带玛赛拉回他们下榻的饭店,因为她不想公开落泪。
霍华德对他造成的严重后果痛心至极,也很担心爱马的状况。“我不知道那个肿痛会不会痊愈,”他说,“我们不会硬要它上场,让努力想赢的它心碎。”他想到带海洋饼干回瑞奇屋退休养老,但史密斯摇摇头,这匹马还没到功成身退的时候,它的腿疾可以治愈。霍华德相信他的话,两人于是开始筹谋计划。
此时霍华德已经陷于进退维谷的窘境。他在贝尔蒙特安排对抗赛的努力不但落空,而且将来再度为两匹马举办对抗赛的可能性也因此大幅降低。向来就不太热衷此事的瑞都,现在大可宣称他曾想进行对抗赛,但是霍华德退缩了。到了赛季结束时,海上战将可以依既定时间表退休,也不会有任何人指控他回避了最重要的比赛。贝尔蒙特马场当局一朝被蛇咬,对此事再也打不起兴趣。霍华德竭尽所能地劝说他们另行择期举办对抗赛,甚至把迄今最大心愿──打破阳光公子的奖金纪录暂且搁下.。忘了10万美元吧,他说,只要海洋饼干康复,他将乐于在贝尔蒙特进行一场纯运动的比赛。贝尔蒙特高层不甘不愿地同意考虑看看,于是谈定了改在秋季赛季举办。
瑞都让此事作了终结。贝尔蒙特当局为了挽救那个周末,打电话给瑞都,协商让海上战将参加郊区负重赛。虽然给海上战将的指定负重是132磅,但瑞都接受了。那天有2.5万名观众前来观赛,其中很多原本是要看那场世纪之战的,结果,到了最后1秒钟,毫无预警地,瑞都和康威拒绝让海上战将出赛,而且未作解释。大部分记者和观众认为他是对132磅的负重不满,也不在乎什么运动精神,观众耐心已失,看台上响彻云霄的嘘声和喝倒彩声足足持续了2分钟。一位旁观者写道,“除了暗杀林肯和当前的经济大萧条外,大家把太阳底下的每件事都怪到瑞都头上了。”
怀尼听在耳里,气在心里。有人问他是否同意改期举办海上战将与海洋饼干的对抗赛,他登时撂下重话:“就算我能用1毛钱买它们一打,我也绝对不再同意这种事了。”
目睹了贝尔蒙特的遭遇,其他马场高层也大概不会肯重蹈覆辙。此时又有谣言传出,说海洋饼干的腿疾是为了避免输给海上战将而造假的,还真有很多人相信。看来,霍华德只剩下一个机会了。如果没人肯安排对抗赛,那他就得跟着海上战将的赛程表,在群体赛里让海洋饼干和海上战将碰头。
下一场适合的比赛,是6月29日的马萨诸塞负重赛,海上战将已经报名参加,虽然萨福克马场 并没有邀请海洋饼干,但霍华德也已为它报名。海洋饼干可以有一整个月的时间复元,时间充裕得很,史密斯说,要治好膝盖上的肿痛绝对来得及。
也许瑞都感受到千夫所指的刺痛,6月6日那天,尽管他的马扛了132磅负重,他还是让海上战将参加了阿圭达马场的女王郡负重赛。海上战将赢得冠军,随即被送往萨福克 ,为马萨诸塞负重赛进行准备。6月14日,史密斯和霍华德跟随它前往萨福克 ,波拉德和经纪人雅米也同行。伍尔夫留下来没去,波拉德既然状况已恢复完美,他想他们就不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