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6日,海洋饼干完成了比赛生涯中24265英里的火车旅程,翩然抵达纽约。门拉开了,它探出头,在场迎接的200人立即一拥而上。当镁光灯闪个不停、摄影机辘辘转动时,它从容站定,摆好姿势让大家拍。
马迷中夹杂了好几位记者,正以审慎的眼光盯着这匹马。早在海洋饼干到来前,民意调查就开始进行了,几乎东部所有记者和马师都认为,海上战将会证明自己是海洋饼干的主宰。纽约的投注代理人甚至因找不到肯为海洋饼干下注的人而大伤脑筋,95%的投注是押海上战将赢。只有奥斯卡‧欧提斯认为海洋饼干会得胜,其他媒体都预测海洋饼干将被海上战将痛扁一顿。
史密斯把海洋饼干牵到后场区,途中经过海上战将的马房,附近墙上有个纪念战人和凌云(它的父母)的小坛,两匹马的照片下,挂着一幅字:“它们送给我们海上战将”。海上战将的驯马师乔治‧康威在马房闲晃,他是个高个子、穿着开襟羊毛背心的老头,拘谨而安静。海洋饼干得得走过时,海上战将静静站着,两匹马并没有照面。海洋饼干进驻43号马房,168平方英尺的空间,高耸如大教堂,才刚重新漆过。霍华德获得特别许可打掉隔间,让南瓜照例住到旁边陪着它。
波拉德在4月28日抵达,随即前去探视海洋饼干,伍尔夫也在那里陪它。虽然霍华德坚持由波拉德上场,但伍尔夫仍是以防万一的备选。对波拉德而言,伍尔夫的存在不断提醒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其实他并不需要提醒,报纸上满是对他能力及状况的质疑。记者聚集在跑道边看波拉德的表现,对他显而易见的疼痛僵直提出批判,并开始大声质问霍华德到底脑袋里在想什么。“霍华德或许是基于情感才把波拉德摆进驾驶舱,尽管这也可能是个好主意,”记者杰克‧杰姆士写道,“但目前看来,恐怕我们的小朋友海洋饼干,又得承担很糟的负重了。”
从波拉德抵达马场的那一刻开始,艰苦的练习随即展开。由于当时的闸门没有门扇,马匹唯一的开跑讯号是铃声,史密斯必须提高海洋饼干对铃声的反应度。于是他拼拼凑凑自制了一个开赛铃,把波拉德推上海洋饼干,拿起铃和马鞭,没一句解释,就领着他们到练习场。波拉德以为他们要去闸门,但史密斯过门不入,来到跑道上叫他们站好,自己则退后几英尺。然后,史密斯挥鞭打在海洋饼干屁股上,同时按下铃。铃声大作,海洋饼干立即拔腿狂奔,如此反复练习了许多次。
这是典型的驯马手法,海洋饼干和所有被猎动物一样,臀部被鞭子扫到时会本能地往前冲,因为那很像被猎杀动物抓到的感觉。史密斯把这种感觉和铃声连结起来,建立一种制约反应,让海洋饼干对两者都产生相同的反应:跑!海洋饼干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优秀的学生,练了几次之后,反应竟已快到史密斯还来不及挥鞭它就跑了。现在这匹马反应敏锐、活力四射,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响应着它的骑师。波拉德可以感觉到它,因为电流正一波波传过他的双手。
同样地,这位骑师也需要调整一下状况。为了使波拉德能应付突然快速的起跑,史密斯派他参加霍华德其他马匹的比赛。胜负并不重要,史密斯要的是迅速的起跑和尽量快的初期速度。马儿虽然输了比赛,但波拉德遵嘱在每场都领先冲出。此外,他的手臂也日复一日地松缓,与红粉武士一起跌落以来,他终于又回复到原来的那位骑师了。
看到波拉德逐渐恢复正常,史密斯再度调整策略,把他和海洋饼干带到闸门。传统的闸门训练都是让马学会站定、忍耐、等待,但针对只有海上战将一个对手的比赛,等待不会是问题。如果海洋饼干在闸门里放松的话,就只能呛在海上战将留下的尘土里了。所以,不是要增加它的耐性,而是要减少。史密斯叫波拉德驱赶海洋饼干穿越闸门,只暂停片刻,然后就要继续跑出来。波拉德听命而行,海洋饼干也都如希望地奔过闸门。几次之后,海洋饼干玩心大起,兴冲冲地跑过闸门,然后便立即掉转回头再跑一次。
练了十来次之后,该测试一下了。这次波拉德要它在闸门里停下,海洋饼干停了片刻,铃声一响,一人一马便冲了出来,海洋饼干全力跑了十六分之一英里后,波拉德才拉缰绳叫住它。史密斯对它能了解自己的任务非常满意,而海洋饼干蹦蹦跳跳地回马房时,一位旁观者形容:“显然心情绝佳。”
到了5月11日,史密斯开始第三阶段的出闸特训。马匹这种群聚的动物对危险征兆很敏感,因此容易传染惊惶的情绪。海上战将在闸门里就像头暴怒的狮子,史密斯担心海洋饼干看了也跟着抓狂,为了先让海洋饼干习惯,他找了一匹也爱在闸门里发脾气的马,让海洋饼干长长见识,直到他认为海洋饼干已经见识过任何海上战将可能耍的把戏为止。
5月4日那天,海洋饼干和海上战将都被带到一片草坪上,前面有开着红粉花朵的树丛,供一整连的摄影师拍照。海上战将先现身,真是漂亮,鬃毛和尾巴都用黄色缎带编好。但它脾气不改,马夫拿着马鞍过去时,它立即直立起来踢出前腿,三番两次把马鞍甩掉。穿着瑞都黑黄制服的骑师查理‧可辛格终于上马了,但海上战将拼命又蹦又跳,可辛格咬牙硬撑在鞍上,摄影师不禁抱怨。“它只是生性活泼。”驯马师康威虚弱地说。
突然间,远方传来火车鸣笛声,海上战将愣了一下,抬起头倾听,雄伟的躯体全然舒展。可辛格趁这暂时的静止转头露出僵硬的微笑,所有摄影师连忙按下快门。
可辛格终于获得假释,海上战将退场,轮到海洋饼干上场了。它大摇大摆地走来,一位记者写道:“仿佛它拥有那个地方。”穿着霍华德红白制服的波拉德也和它一起亮相,两匹马的对比真是再鲜明也没有了。虽然海洋饼干身高算到迎鞍骨比海上战将略矮,身长也短了近半英尺,但相比之下,海洋饼干仿佛是个沉重的巨人。体重1040磅的它,比海上战将重了80磅,肚带一圈6英尺,胸膛也明显更为宽阔,但这副硕大身躯却栖息在足足比海上战将短了两英寸的腿上。它的脖子厚实、头颅沉重、尾巴粗短,拳击手套般的膝盖略屈着。马夫已经尽力替它梳洗打扮了,但编好的鬃毛却仍竖得像刺猬。这匹马脚叉得开开地站着,好像永远在对抗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