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操大战王翦,百余合之后,自觉体乏力亏。
王翦见孙操不似先前勇猛,心下明白,故意露了破绽,引孙操一枪刺来,王翦用力隔过,一拧蛇矛,急速照孙操前心奔来。
孙操招架不及,早被贯透前心,顺手一翻,把孙操挑离马鞍,甩出有十步开外。
燕军见主将落马,一齐撒马上前,夺了孙操,败进关去。延至黑夜,备了棺木,将孙操父子三人的尸体殡殓,众人护定,星夜弃关逃回幽州去了。
这里王翦打得胜鼓回营报功。
到了次日,章邯率众攻城,只见关门大开,不见半个兵卒,遂命王翦进城搜看,回报并无伏兵,即命燕易去请始王。
始王进城,安抚百姓,犒赏三军,令一偏将留守燕州,传旨歇兵三日,再望幽州进发。
且说距燕州城百里之遥有一座关隘,名曰保易关。此关系燕囯丞相屈班之弟屈兴把守。此人足智多谋,今见瑞陵君的军校过关,得知孙操父子阵亡,燕州失守。因思:“燕州城关坚固,孙操父子勇冠三军,尚不能守,何况这小小的孤城,料难保全。”遂心生一计,忙差家将晓谕合城百姓:速速收回金银细软,星夜出城,前往幽州居住。又令军士在城附近备下引火之物,差数十名在城内藏身,单等城外火起,便四下里放火呐喊助威。又在空城上插满旌旗,以为疑兵。安排毕,即带领精兵出城埋伏不提。
秦兵在燕州歇了三日后,便浩浩荡荡杀奔保易关而来。
离城一里,王翦父子便到关前讨战,叫了半日,不听城头一人答应,只得回禀章邯。
章邯忙与金子陵同出大营,观看了半日,疑惑不定,遂登高埠处向城内探望。
金子陵道:“此乃空城也!”忙令王翦架起云梯,上城观看。
王翦得令,带领兵丁,越过吊桥,竖起云梯,一个个握定挡箭牌,扒将上去。上得城时,恐有伏兵,呐喊一声,四下奔杀,但见城头上满插旌旗,并无一人一骑。四下搜录,不见半个燕兵,使打开城门迎接。
金子陵传令:“秦兵不得妄动!”自与章邯带了几员大将进城。
金子陵道:“燕将必然有诈,殿西侯可领兵一千在城内驻扎,纵有燕兵到来,不必轻动,只须守住要路,贫道自有计谋;蒙骜领兵一千伏于城上,可于每杆旗下设一秦国灯笼,若有燕兵进城放火,可将擂木打下,不得出城追赶;武安君可带兵一千,至燕山小道埋伏,俟燕国人马到时,必要生擒,不许放过一人。众将士不得解甲,枕戈而睡,违令者军法不贷。”
言毕,又差大将数十员,在大营防巡,以防不测。吩咐三军围定营盘,以备来攻。
传令毕,笑对章邯道:“贫道谅燕将必然在城外设有埋伏,意欲差将搜寻,恐为彼小挫,故今将计就计,乘其自然,取彼首级也!”
那边屈兴候至三更过后,带领人马便回保易关来。远远望见秦军已将营盘围定,登高一望,见城头上无数灯笼,自料秦军已有准备,一时难以下手。暗想:“何不领兵夺回燕州,截住他的归路,使其粮道不通,燕兵把守在前,我扼兵在后,秦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难道他还能从天上而过?”
主意已定,也不去放火,遂暗寻小道往燕州而来。行不上二里之遥,就听得一声炮响。闪出一支秦兵,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员大将当先大呼道:“燕将,你往哪里去?你家武安君在此等候多时矣!”
屈兴听得是白起,心下看忙,不敢交锋,勒马便走。白起催兵紧紧追赶。屈兴无奈,只得回马来战白起。不上几合,就被白起挑于马下。真是:
空怀锦囊藏妙计,
目下倾生万事休。
燕兵一见主将阵亡,皆尽投降。白起枭了屈兴首级,回营报功去了。
这边在城内埋伏的燕兵,久等不见城外动静,便越城逃命,皆被蒙骜擒下。
至次早,报过了金子陵。接始王进关不提。
且说燕国昭王一日正坐早朝,忽见内侍来奏:“瑞陵君父子三人在燕州阵亡,棺木现在城外,请旨定夺。”
燕王闻奏,不禁高楼失足,大海翻舟,倒在龙椅之上。左右侍监,连忙扶救。直半晌,方才苏醒过来。大哭道:“瑞陵君忠心为国,今命丧秦人之手,孤的江山再无依靠!”
众臣皆尽垂泪。
燕王带泪传旨:“准其棺木进城,内侍官到孙府报信。”传旨毕,自觉精神恍惚。忙退朝养歇。不提。
再说孙操之妻燕丹公主早起无事,在大堂独坐。只觉心惊肉跳,难以控制,心想,:“今日何故如此,莫非有甚凶事不成?”
正思间,忽闻家将来报,朝中有内侍官到。
公主准进,只见内侍官慌慌忙忙跪禀道:“贵人,不好了,都尉大老爷与二位老爷在燕州丧于秦将王翦之手,棺木已进城来,老贵人快去迎接!”
燕丹公主一闻此言,只叫得声:“苦哇”昏死过去。但见:
闻听凶信至,
便把咽喉堵。
一命荡黄泉,
悠悠归地府。
就见公主朝后一仰,连人带椅倒在尘埃。侍女们慌忙扶救,齐声呼唤。高、李二位夫人在房中已闻知凶信,一齐大放悲声,共同来至大堂。早见公主不省人事,连忙叫人拿来姜汤灌下,半晌方才哭出声来。道:“不听妾言,年迈之人还逞什么威风,如今却落得命丧军前,叫妾如何不悔恨呀!”抬头见高、李二位夫人也似泪人一般。越加悲伤,道:“不料我家遭此大凶,我年近八旬,如风前残烛,今不得一子养老送终,还要这老命何用?”言罢起身望阶石上碰去,高、李二位夫人与使女一齐拉住。齐哭道:“老贵人若倾身于此,叫我等如何施为?且大事在前,棺木未曾入土,祈老贵人暂止悲伤,商量大事才
是。”言罢,二人双双跪在地下。燕丹公主见状,只得强忍悲痛,搀起二人。遂吩咐举家披孝。领众家将与媳妇出府迎丧。
棺木入府,按“品”字形排放中堂之上。纵是铁石之人见此,也要流泪。老公主与高、李二位媳妇并家将、使女一齐举哀,全府上下忙乱个不住,把个都尉府中直闹了个翻江倒海,暂且不表。
单道燕王带病回宫养息,忽见宫官前来奏道:“不知为何,满朝文武鸣钟催驾临朝。”燕王闻言,只得扶病上朝。御案前落座,众臣参拜毕,两旁侍立。
燕王见众文武神色皆变,忙问道:“众卿何事请驾,催孤坐朝?”
黄门官跪奏道:“现有五城兵马使差人来,言秦军已过易水,众臣皆惊,特求吾主龙意定夺。”
燕王闻奏大惊,道:“秦师为何如此迅速?未过月余就破三关,今又渡我易水!不知哪位卿家带兵前去拒敌?”这一问,就见两边文武个个如鲤鱼钩腮,人人似箭穿雁眼。燕王见众臣如此模样,不由龙心大怒,厉声道:“朝廷设官,原为应急。目下秦师临境,尔等竟无人肯去抵挡,还要你等何用?”
只见丞相屈班上前奏道:“吾主暂息雷霆,诸臣皆非贪生怕死之辈,意欲尽忠保国,只虑非敌对手,死不足惜,塞责诚恐,丧师辱国,其罪更大。”
燕王闻言,长叹一声道:“孤听丞相之言,方知在朝众卿皆非秦将对手,也是孤之国运该当如此。侍官,快拿文房四宝来,待孤修降表一道,到秦营纳降,以免使汝等受辱,黎民涂炭。”
屈班闻言,叩头有声,道:“吾主不必着急,臣夜观天象,虽秦强当兴,然吾燕亦不能就此灭亡。不出一月,必有高人前来搭救。”
燕王道:“若丞相之言果真应验,此乃社稷之幸也!不知丞相欲保举何人出城迎敌?”
屈班道:“若要出城与秦师对敌,必然败多胜少。依微臣愚见,臣愿亲自至皇城防守,倘有疏失,願以全家性命伏罪。”
燕王准奏,即封屈班为总兵元帅,即刻上幽州城头防守。
再说都尉府中,家将闻知朝廷之事,忙来报于老公主得知。
此时燕丹正与高、李二位媳妇同在中堂安灵,祭奠他父子三人。
听罢家将之言,只是搓手无策,叹气道:“燕国难保,与国运相关矣!”
正叹间,只见从后堂走出一位小英雄来。
看官:你道此人是谁?原来他就是孙武子的四代之孙,孙龙之子,孙燕也。年方二九,生得面如傅粉,唇似珠砂,龙眉凤目,两手过膝,行动有风雷之声,坐立有泰山之崎。年纪虽小,两臂倒有千斤之力。应上界金星童转世,日后有九五之尊。
此时光景,正思祖父两代死于秦将之手,寻机报仇,忽闻家将报称秦兵已渡易水,意欲上朝面君出师讨战,故此来至前厅。
老公主一见,不觉双泪交流,道:“孙儿不在后堂,因何事出来?”
孙燕道:“今闻秦兵已渡易水,特求祖母、母亲带我上朝面君请战,以报不共戴天之仇。”
老公主一听,责道:“小子无知,你睡觉尚不知颠倒,胆敢妄为!你父祖两代三人,经临过多少大敌,尚且命丧王翦之手,尔今小小年纪,岂不白送性命,还不与我退下!”
孙燕闻言,连忙跪下,道:“孙儿年纪虽幼,武艺却是精通,方今孙儿不去报仇,还有何人?”
公主道:“你虽学习武艺,岂能上阵冲锋!”
孙燕道:“祖母若不信,待孙儿演试与祖母看!”
言罢就取了枪来,在厅前丢开架式,左五右六,使将起来。先前时犹见人身,到后来只见一片枪山。怎见得?有诗为证:
片片花飞舞不休,
寒光耀眼动人愁。
习成文武难藏柜,
博得千金万户侯。
孙燕这一阵枪法,只使得满厅上寒光射眼。
老公主与高、李二位夫人看着心下暗喜,正各自点头称赞:不枉将门之后。就见孙燕忽然住了枪法,走上厅来,面不改色,气不发喘,近前拱手道:“祖母,母亲,婶娘,孩儿这条枪使得如何?”
老公主急喝道:“小冤家,你岂不知孙家如今独你一人,当今主上也无依靠,两支姓氏全指靠着你,你若有些闪失,如何是好?”
正说间,就见从后面转出一个女娃儿,重孝麻身。道:“祖母,哥哥之言甚是有理,以我看,就应以报仇为重。”
老公主知是赛花小姐,乃李夫人所生,孙虎之女,本是上天月魁星临凡,拜黎山老母为徒,每于夜梦之中,便来对她传授武艺。虽年仅一十四岁,却会广看兵书,学得刀马纯熟。今见老公主不准孙燕出阵,急切便来说情,道:“家仇国耻,不共戴天,今不准哥哥临阵,还用何策与祖父报仇?况哥哥武艺高强,岂有不叫他出阵之理?”
老公主道:“你小小深闺弱女,知道什么,那秦将王翦精通法术,枪马出众,况又有宝剑,故此你祖父等三人命丧他手。我如今岂肯再叫你哥哥出阵!”
孙燕一听,忙挺身躯,剑眉倒竖。大叫道:“秦将王翦,杀我祖父两代三人,仇深似海,今若不报此仇,枉为人也!”
赛花道:“哥哥言之有理,若不准哥哥出战,小妹不才,情愿出马!”
一句话,把个老公主只急得跌足道:“一个闹不下,又来一个,你小小女子,如何也要出阵?”
赛花道:“祖母之言差矣,自古女子建功立业者甚多,齐国的钟太珍,也系女流,曾开齐国伯业之基,列国闻名。孙女不才,又是黎山圣母之徒,刀马纯熟,岂惧秦将?”
燕丹道:“胡说,你是一个深闺小女,从何去得黎山学了武艺?”
赛花便把梦中圣母传她学艺已有二年光景之事说了一遍。燕丹与二位媳妇皆不信。赛花即命丫环从香房取出两口绣绒宝刀,接在手中,款动金莲,来自天阶,使了一路美人舞刀。真是个好看:
柳腰似无力,
嬝娜隋刀舞。
玉婉胜柔条,
衣飘自风鼓。
含笑转金莲,
令人无暇睹。
更有惊人处,
停手脸不红。
赛花舞了一路刀花,含笑走上前厅,道:“小女刀法如何?”
众人都看得呆了。
燕丹见状,便道:“刀法虽然精通,但年纪甚小,我心中到底放不下。”
赛花道:“祖母,你说这个也小,那个也轻,孙女闻听爹爹说,祖母年方一十九岁就上阵冲锋。想孙女年纪较之祖母当年不过只少了几岁!”
孙燕一闻此言,便大叫道:“祖母那时也是个小女子,独自出马,且是金枝玉叶。孙儿今年也一十八岁,岂犹怕人?祖母若不叫孙儿出阵,孙儿实无颜立于人世,不如一死方休!”说着举歩欲朝石基上碰去。高夫人忙喝道:“孙燕不得胡闹!”
孙燕听得母亲吆喝,才不敢撒泼。
高夫人遂对老夫人道:“媳妇想来,孙门屡受国恩,今看燕儿的武艺亦可临阵,不如由他上阵去吧。也使各国知我孙门幼童乳子皆尽效忠于国。”
燕丹无可奈何,道:“媳妇之言也是。”遂吩咐擂鼓聚齐家将,点视挑选,以备随孙燕出阵。
就见跟随孙燕的小家将班豹上前跪下道:“老贵人,今日小主人出师,小人愿作先行,去打头阵!”
燕丹忙喝道:“该打的奴才,你见闹的都是些年小的,也来添乱,我偏不准!还不与我退下!”
班豹闻言,鼓着嘴站了起来,遛至孙燕背后,拉拉孙燕的衣服。
孙燕回头一看,他便指指自家的鼻子。
孙燕遂点头会意,班豹满心欢喜,走开去了。
此时合府家将,闻得聚将鼓响,各自披挂整齐,上大厅听点。
燕丹公主举目看去,只见一个个雄风抖抖,勇气昂昂。
老公主心中大悦。道:“尔等听真,今日只为都尉爷与大老爷、二老爷命丧燕州,我欲上殿面君,准小主孙燕带兵出城,抵挡秦军。尔等皆受我孙门之恩,须尽忠竭力,不可懈怠!”
众家将齐声应道:“我等情愿保小主人出城杀敌!”
要知出阵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